高崎知道,这次跟着陶洁去她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可没有这个不好的结果,陶洁就不会从家里跑回来,这么快就去和他登记。
不登记,没有结婚证,去黄金国际买那个最好的房子,就没办法把两个人的名字,都写在房本上。
上班的电铃声响过仅仅十分钟,陶洁就出现在钳工工房的大门外面。
她在门外面走过的时候,就看着高崎。
这是两个人好了以后,时间长了,陶洁想到的,在班上有事找高崎的办法。
妻子在厂里的时候,话特别少。她怕话多了,格外吸引一些人围着她转,没话找话地和她搭讪。
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只有和高崎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变得话多起来,有时候竟有些喋喋不休的样子。
在厂里话少的陶洁,就喜欢用眼神和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最能明白她的,自然就是高崎。
陶洁在门口的一个眼神,高崎就可以读懂,立刻就从工房里面出来了。
这个带有苏式建筑房顶的厂房,东面挨着一座山的斜坡。斜坡底下,砌了一道两米高的石墙。
五十年代末期,中苏交恶,工厂响应伟大领袖号召,深挖洞,广积粮。在这山的下方,挖了防空洞。
防空洞许多的入口,就都沿着这道石墙,均匀地分布着。
原本的考虑,是遭遇敌机空袭,或者核武器袭击的时候,厂房里的工人,可以迅速从厂房里出来,跑到就近的入口,进入防空洞。
到了二十一世纪,防空洞早就没了什么用处。厂里为提高收入,就把防空洞租给附近的农民养香菇。
可厂里这些工人,却待香菇长出来,纷纷撬锁进入防空洞,把农民辛苦养出来的香菇,偷了个七七八八。
后来,农民就不再租防空洞了。
防空洞一直空着,这里也就变得十分冷清,鲜有人来。
陶洁就把高崎叫到石墙这里来,找个安静没人来的地方站下。
陶洁就对他说:“我爸妈想见见你。”
这个情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高崎就问:“啥时候?”
陶洁回答说:“他们让我今天就领你回去。”
从这里到陶洁父母居住的小镇,不过百里,那时候坐公交需要两个小时。现在出发,中午之前赶到,没有问题。
“见呗。”高崎只简单说了两个字。
陶洁就看看他。
其实,高崎长得很是耐看,加上魁伟的身体,和她还是很般配的。
“你换换衣服吧?”陶洁就指着他穿的工作服说。
的确,头一次去拜见岳父岳母,穿工作服不合适。
上一世,高崎是用自行车载着陶洁,到了城里他爸妈家。陶洁在外面等着,他回家换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白衬衣和淡灰的,烫出裤线来的西裤。
从家里出来,他们去车站的路上,买了一条红塔山的香烟,又买了一斤上好的茉莉花茶,还买了四个水果罐头。
买这些东西,把高崎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空了,还要加上陶洁的,这才上车,去了陶洁家。
这回,听陶洁说这个话的时候,高崎就说:“我带着衣服呢,在我背包里。”
他知道今天会去见岳父岳母,自然就把自己最好的衣服,放在包里带着来了。
陶洁听他这么说,感觉挺吃惊。他好好的没事,带着身衣服干什么?
可要急着回家,陶洁就没有再和他啰嗦。
“那你赶紧回去换了,去请假,我在厂门口那里等你。”陶洁说了,就慌慌张张往外走。
高崎就喊住她说:“到厂门口很远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换了衣服,用自行车驮着你。”
陶洁就撒娇般“鞥~”了一声说:“在厂里呢。你驮着我,让别人看见了多难为情?”
说完,就自顾自地跑了。
高崎无奈,只好回组里和组长吴有晨请了假,又换了自己的那身好衣裳,蹬了自行车去厂门口找陶洁。
出了厂门,就看见陶洁在不远的公路边上,等着他呢。
用自行车载上陶洁,和当年一样,他们去了城里的汽车站。
把自行车寄存在汽车站旁边的车辆寄存处,就去给陶洁的父母买礼物。
那时候私家车很少,大家都骑自行车或者是摩托车。
城里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汽车站、火车站,还有公园、商场、电影院一类的地方,都有自行车、摩托车的寄存处。
一个场地里,往往寄存着几百上千辆的自行车和摩托车,一排排的放着,蔚为壮观。
现在,这种景象,已经再也无法看到了。
对父母要见高崎,陶洁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盼望着父母可以认可高崎,这个她自己选择的对象。
因此,她会要求高崎尽量穿的体面一些。给父母买礼物,也是竭尽所能,多买一些,试图以此来打动父母。
高崎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徒劳,还是不忍心违拗陶洁的意思。
这回他有钱,十块一盒的红塔山,他买了两条,上好的茶叶买了二斤,还买了两瓶五粮液酒。另外,除了水果罐头,他又买了几样城里的点心,直到再买就拿不了,装了满满一旅行包。
旅行包也是买礼物的时候,现买的。
然后两个人就提了那个大大的旅行包,匆匆去车站买票,急呼呼地上车。
陶洁坐在车里靠窗的地方,高崎坐在她的外边。
看着妻子脸上表现出来的忐忑,高崎只能暗暗握紧她的小手,算是对她的鼓励了。
“不要多想,”他对她说,“谁也不能拆散我们,谁也不行!”
陶洁家所在的小镇,就在公路边上。
沿着公路,有一些二层楼的商铺。商铺后面不远,就是小镇。
小镇里多是平房,密密麻麻的向四周蔓延了一片,偶尔在平房中掺杂一座两层或者三层高的楼房。
镇里小路多是土路或者砖路,十分狭窄,蜘蛛网一般四通八达,通向各家各户,很少有宽些的水泥路。
以后的日子里,高崎曾经许多次来过这里,却依旧无法认清这些小路,到底哪一条能够走到陶洁家。
没有陶洁带路,他永远都不会找对地方。
到陶洁家的时候,十一点刚刚过,比上一次来,提前了半个小时。
高崎依旧和上一次差不多,只是手里提着的包,比上次大了很多。
进门依旧是深深鞠一躬,问侯陶洁的父母:“叔叔阿姨好!”
守着陶洁,父母对高崎还算客气,母亲淡淡说了声:“坐吧。”把高崎让到外屋的沙发上坐着,父亲则去泡茶。
这时候,与陶洁家不怎么常来往的二姨,就从外面的厨房里出来,进了外屋。
陶洁父母家住的,依旧是镇里的平房。一个小院子,外带两间各有十几个平方的房间,分了里外屋。
外屋是客厅兼餐厅。沿墙放了两个单人沙发,屋中间则放了个矮腿小方桌。平时用来吃饭,来客的时候,当茶几招待客人。
里屋则是卧室。
另外,外面不大的院子里,盖两间小房子,一间用来当厨房,另一间是陶洁在家的时候住的。
陶洁还有个弟弟,去年当兵走了。
不走的时候,弟弟在外间搭张床睡。陶洁是女孩,就有独霸小院里那间房子的权力了。
后来,陶洁去唐城量具参加工作,住职工宿舍,弟弟才不在外间搭床,去院里的小屋里睡。
碰上礼拜天姐姐从厂里回来,还是要回到外间搭床。
那个时代,小镇上做工的非农业人口,基本都是这么一个状况,仅仅是住房问题,就够难为大家的。
两个孩子,姐妹、兄弟还好说。像陶洁家这样,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的,就更麻烦。
孩子都大了,总不能让他们睡在同一个屋里。
陶洁只有姐弟俩,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还有孩子更多的,住房就更紧张,需要发挥超人的才智,合理利用所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才能把长大的孩子们合理地安排好。
过了一辈子这样的拮据生活,陶洁的父母不愿意闺女再找个穷工人,像他们一样,再过这种穷苦的生活,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无可非议。
何况,现在的工人,已经不能和他们当年的时候相比了,地位更加低下。
二姨进门,高崎又起来让座,大家不免又客气一番。
二姨就坐下来,陪着大家说话,夸高崎小伙子长的周正,也懂礼貌。
陶洁却心里暗暗纳闷,二姨今天好好的跑来做什么?
其实,高崎是知道二姨来的目的的。
果然,陪着大家说会儿话,二姨就站起来,推说给他们做饭,然后就拉了陶洁去帮忙。
这样,外屋里就只剩下高崎和陶洁的父母了。
后来,高崎从陶洁那里知道,二姨家里是两个儿子,平日里吃喝花费就比陶洁家高出许多。
特别是两个儿子眼看着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二姨家愈发捉襟见肘,总是到陶洁家里来,要这要那的。
日子久了,陶洁妈也受不了,说话不好听,姐妹俩就有了罅隙,很少来往了。
可陶洁找高崎这个事儿,陶洁妈是不希望他们成的,外人知道了不好,还是自己人抵实一些。就买了礼物去二姨家,把二姨请了来配合。
二姨的主要任务,就是绊住陶洁,好让陶洁爸妈跟高崎好好谈谈,让他知难而退,自动放弃陶洁。
于是,二姨就不失时机地叫上陶洁,和她去厨房里做饭招待高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