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百户一指廖东,淡淡的道:“到你了。”
相比其他人,廖东则要镇定多了,连周百户都忍不住赞叹一声:“是条汉子,可是跟错了人。”
廖东淡淡的道:“若是没有范家,我廖东恐怕早就死在了吃人的辽东,我这条命是范家救的,知恩不报枉为人。”
他话锋一转的道:“这位兄台,能否有个不情之请。”
周百户微一沉吟,说道:“说来听听。”
“能否让刘某死在勇卫营刀下?”
周百户眉头一挑,声音有些转冷的道:“为何?嫌我锦衣卫的刀不干净?”
“非也,只是廖某对勇卫营甚是仰慕,相信辽东百万英魂在天之灵也是如此。”
“我相信终有一日,勇卫营能够收复辽东,为辽东百万英魂报仇雪恨,只可惜廖某见不到了。”
“今日,只求能死在勇卫营刀下。”
周百户沉声道:“勇卫营的刀只诛叛逆和虏寇。”
“廖某明知范家与建虏有勾结,还助纣为虐,与叛逆何异?”
周百户眉头一挑的道:“你倒是明白人。”
廖东继续道:“只希望今日以廖某之血,告诫天下人,通建虏者:死。”
周百户冷冷的扫了一眼还在那里发呆的范永斗,大喝一声道:“还请勇卫营将士满足这位廖兄的心愿,送他上路。”
一个勇卫营士兵被派上前,他直接抽出自己的佩刀。
廖东的眼睛缓缓闭上,刀光闪过,人头掉落,无头尸体倒下。
周百户并没有同情,这种人也不值得同情,看似忠义,却是冥顽不灵,成了范永斗这种人豢养的致命毒蛇。
若不是把他找了出来,说不定他还会暗中想办法去营救范永斗等人。
好在他临死前还算是有点良心发现,说了几句人话,不然周百户也不会如他所愿。
周围早已经静默无声,只有努力憋住的低泣和粗重的呼吸声。
周百户一指和廖东一起被带出来的另两人,挥挥手道:“你俩回去。”
听到这话,两人如临大赦,激动的道:“谢大人,谢大人。”
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回去蹲好。
有了这样一个不太友好的开端,接下来的问话就顺利多了。
因为被问话的人都知道,除非不回答,要回答就得真实的回答,否则答案和其他被问的人不一样,那就有大麻烦了。
连范家老二都被一刀砍了,还有谁是这些人不敢杀的?
范家隐藏的金银财宝一处处的被找了出来,还有地契,房契,店铺,钱庄等等。
有些已经被锦衣卫掌握了,但有的藏得很深,他们不交代还真的想不到。
范永斗本来还想隐瞒一些自认为藏得很隐密的几处房产和地契,幻想着能够渡过这一劫,然后借这些财产作为资本再东山再起。
这藏的地方只有他范永斗一人知道,他确认没有告诉给任何人,所以他不认为有除自己之外的人知道,便隐瞒了下来。
可万万没想到,锦衣卫就像是他范永斗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居然迅速的找到了他亲自埋在院里那棵老槐树底下的那个铁盒子。
然后他不但失去了这个铁盒子中的一切,又失去了一个儿子。
范永斗极度后悔的同时,也不得不认命,锦衣卫太可怕了。
其实他不知道,现在锦衣卫的手段,连锦衣卫自己都怕,何况是别人。
既然财富注定保不住,那先保命吧,不敢再隐瞒,把自己精心藏着的财产都交代了出来。
锦衣卫的收货简直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
其他七家同样是如此,但也有个别的把家业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要,不顾实力的相差悬殊,负隅顽抗。
比如梁家的家主梁嘉宾,最终导致梁家上下被杀得血流成河。
男丁差点被杀光,才被杀得彻底胆寒,最终还是不得不交代,这又是何必。
其实,与建虏勾结的,远不止这八家,只是这八家的影响力最大而已。
另外,向建虏、蒙古私自贩卖铁器,甚至是兵器等违禁物品的,更是数不甚数。
所以整个张家口堡,没几人身上是干净的。
但沈浪并没有趁此机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不然张家口堡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边贸,恐怕会毁于一旦。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很清楚贸易的重要性。
所以并不想因为这次事件对张家堡的边贸造成太大的影响,不然很不划算。
至于那些铁器、冷兵器等违禁品,等他沈浪布局好了之后,便不再是违禁品了,可以大张旗鼓的交易,他还巴不得蒙古和建虏多发展冷兵器。
因此,他没有让周遇吉牵连太广,首诛晋商八家即可,其他一些人,还有利用价值,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赶尽杀绝。
正因如此,虽然勇卫营在张家口闹的动静很大,但所有人看到只动那八家,便稍稍的放下心来,连忙切割与八家的一切联系。
更有甚者,直接落井下石,主动成为带路党,并搜集和提供各种对八家不利的证据。
毕竟八家横行这么些年,仇家也是有不少,此时不插刀,更待何时?
张家口堡仅封锁了三天便重新开启了,显示勇卫营的行动基本结束。
八家堆积如山的财物被分类打包,装上骡车马车,准备全部运往京师。
还有八家老老少少一两千人,全部成了阶下囚,同样也要被押到京师受审。
青壮戴上枷锁脚镣,妇孺老人用绳索栓在一起,小孩被关在囚笼里,置于马车上。
当然,几位家主得到了特殊照顾,都被单独关押在一辆囚车上。
可还是有不少人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们在张家口堡作威作福这么些年,呼风唤雨,怎的一夕之间,毫无预兆的突然变成了阶下囚?
梁家家主梁嘉宾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似的,散乱的头发似乎也更白了一些,整个人都完全憔悴,无精打采的。
突然,他的眼中闪过精光,扭头死死的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好像一下子恢复了生气,他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周遇吉,张家口堡发展至今,是几代人的努力,为我大明边贸呕心沥血,我等晋商皆是大明有功之臣啊。”
“勇卫营是陛下亲兵,周遇吉你居功自傲,仅凭几人信口雌黄,并未人赃并获,便纵兵肆虐,毁我大明基业。”
“你是罪人哪,罪人哪。”
负责押送的两个勇卫营士兵大喊着让他闭嘴,他却置之不理。
听到他的喊叫之后,周遇吉面无表情的驱马过来,看着梁嘉宾淡淡的道:“我周某人是不是毁我大明基业,不是你说了算,陛下自有评断。”
“至于你们,是否为我大明有功之臣,陛下也会给你等陈情的机会。若是周某人冤枉了尔等,周某自当向陛下请罪。”
梁嘉宾听到周遇吉如此说,顿时咬牙切齿的道:“好,好,好。”
随即,他不再多言,反而将心中的怒火压下了。
因为在听到还有陈情的机会之后,他不敢再激怒周遇吉了,生怕在途中被周遇吉找到机会灭口。
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活下来,活着见到与自己有不错交情的一些御史、给事中、侍郎、郎中、员外郎,一定要让这周遇吉血债血偿。
范永斗等人同样如此,因为周遇吉并未拿出铁证,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抵京之后能洗刷冤屈,还自己一个清白。
此刻要忍辱负重,不能得罪周遇吉这凶恶狂徒。可他们哪里知道,真到了京师,哪有他们张嘴说话的机会,周遇吉这般说,只是依照沈浪的命令,让这些人能够好好的活到京师,若在半路上死了,那就不好玩了。
“出发,回京。”
周遇吉一声令下,漫长的队伍出城之后,向着京师的方向缓缓而行。
不过周遇吉还留下了一个司的兵力接管城防,原守备军被他一纸调令给直接带走了。
城外,几道身影躲在杂草丛中一动不敢动,神情尽是骇然。
他们正是范永昌的亲信部下,杨贵几人,他们从保安州出来之后,一路疾行,首先在途中遇到了被勇卫营扣押的商队,知道大事不妙,随即往堡子里拼命的赶。
可还是来晚了一步,等他们抵达的时候,全城已经封了。
等城门再次开启,便是看到成百上千的人成了阶下囚,他们甚至认出了一些身影,正是八家之人。
“完了,八家完了。”杨贵几人心如死灰,不知该何去何从。
稍一会儿之后,杨贵才一咬牙道:“只能回京师看看,不少京官可是和几位老爷都熟识的。”
几人商议了一阵,又迅速调头,往京师的方向而去。
待大军离去之后,锦衣卫便开始在全城宣扬八家的罪行,只需一条通敌叛国之罪就足够了。
其实,八家勾结建虏,在张家口堡并不算太大的秘密,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晋商便知道此事。
只是八家在张家口权势通天,而且在京师布局深厚,想要告发都告不上去,反而白白送了性命。
惭惭的,没有人再提此事,只能视而不见,甚至还要仰其鼻息生存。
却是没想到,勇卫营旦夕之间便让其覆灭,果然是连建虏十万大军都无法匹敌的存在,出手就是不一般。
八家覆灭,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自然是八家的仇家,以及等着瓜分八家遗留下来利益的晋商,烦忧的自然是自己屁股也不干净,生怕勇卫营和锦衣卫找上门。
在这种氛围下,王国兴率领锦衣卫又开始秘密行动。
敲打、拉拢、扶植,开始帮助沈浪培植一股商业兼具谍报能力的势力起来。
张家口堡的势力,必然要面临一次全新的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