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万千人海中寻找一个早已经消失多年的人绝对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萧晗虽然将这件事情拜托给了叶衡，但也知道不可能即刻就有结果，只能怀着焦急与紧张的心情继续地等待下去。
而在这等待的过程中，萧晗与叶衡大婚的日子也一步步临近了。
十月的天，秋高气爽，朵朵白云飘浮在天空，连阳光似乎都多了一丝干爽的味道。
萧晗睁开眼看着床顶的帐幔，却是久久不想起身。
明儿个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却感觉有些不真实，回想起上一世的颠沛流离，如今的幸福安康不就是像一场梦吗？
只是这幸福里还有着一丝遗憾。
莫清言的死如今成了未解之谜，这便是捆在她心上的一把枷锁，自从那一日后，好些日子她都睡不踏实，有时夜间还要兰衣给她点上安息香。
这是心病，只怕要等着这事真相大白之后她才能真正安心。
萧晗不由轻叹一声。
“小姐醒了？”
兰衣在帐子外问了一声，萧晗没说话她也没敢撩开帐子，但却是知道里面的人有了动静。
“醒了。”
萧晗应了一声缓缓坐起了身来。
兰衣这才给她撩开了帐子，春莹也端着水盆进了屋，俩人侍候着萧晗梳洗穿衣。
“今儿个老夫人特意吩咐过，让小姐好好歇息，就不用到她那里请安了。”
兰衣手指灵巧得好，不仅是绣功好，还梳得一手好头，又问萧晗，“今日在屋里就给小姐挽个垂髻可好？”
萧老夫人婆媳的诰命虽然迟了刘氏一步，但到底如今都下来了，趁着在萧晗出嫁前也多了几分体面。
春莹也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了一朵玉兰花在萧晗头上比照了一下，“小姐穿这身玉色的衣裙，再配上这朵花素雅又清丽。”
“都由得你们。”
萧晗笑着点头，又问起春莹前些日子许福生来的信，“他倒是将各庄子及铺面都管束得好，还查出了几笔烂帐，这小子果然是个机灵的。”
“也是小姐看重他给了他这个机会，不然他眼下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说起许福生来春莹也是眉眼带笑，他们俩人一来二去之下都有了些情意，这些日子通信也没断，春莹得空了还去看望许福生的老母，眼看着这好事就近了。
“赶着年前他也快回京了，到时候就将你们俩人的亲事给办了吧。”
萧晗唇角一牵，又对春莹道：“这次我就不带你去长宁侯府了，到时候替我守着辰光小筑，等着你成亲后在萧家当个管事媳妇可好？”
“小姐大恩，奴婢终身不忘”
春莹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立马给萧晗跪地磕头，一颗心却是激荡不已。
留在萧府守着这个院子的确是个轻省的活计，萧晗并没有薄待她，她本就是个根基不稳临时插进来的人，若还被萧晗给带着陪嫁到了长宁侯府去，只怕会引起多少人嫉妒。
再说她不久后还要嫁给许福生，许福生又是萧晗倚重的人，夫妻俩人一唱一和也绝对差不了。
萧晗笑了笑，“行了，将来我出嫁了还得靠你来回照应着。”
许福生在外为她管理着田庄商铺，在内又有春莹照应，萧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能立马知道，再说带在身边的人在精不在多，如今有兰衣梳云足够，还有枕月这个管事媳妇已是绰绰有余。
不过世子夫人的规制嘛，还要再寻两个陪嫁丫环……雪芽雪萝两个丫环十五岁后要赎身出去的，这两个带不得。
徐氏倒是选了几个白净的丫环送过来，枕月瞧了几日后便挑了秀蓉与秀英两个，萧晗看过之后还算满意，这人嘛要慢慢用着才知合不合意，眼下还说不准。
上午的光景一晃就过了，用过午膳后萧晗刚想歇息一会儿孙若泠便来了，她是来送添妆的。
“明儿个你起得早，又要一通忙活，我怕你都顾不上与咱们说话了，就先将东西给送来”
孙若泠说着话便让丫环捧了锦盒过来，萧晗身旁的兰衣便上前接过，俩人遂坐下说话。
“明儿个送嫁后，我便只能留在萧家吃席，你到了长宁侯府可要事事安顺啊”
想着萧晗就要出嫁，孙若泠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她今后还是要做萧晗嫂子的人，虽然年纪小了那么几个月，但到底有点当嫂子的自觉，未来小姑子都要出嫁了难免要念叨几句。
“瞧你这模样，真是急着想当我嫂子了？”
萧晗打趣孙若泠，她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本就是你嫂子，不过早晚的事。”
“是，我的小嫂子。”
萧晗捂唇直笑，歇罢后才拉了孙若泠的手道：“你嫁到萧家时我都已经是娘家的姑奶奶了，咱们家里的情景你也是知道的，夫人那里平日里你礼数到了就好，不用多去在意，出了什么事有老夫人给你做主，我只愿你和哥哥好好地过，将来给我生个几个侄儿”
“不害臊”
孙若泠嗔了萧晗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是甜甜的，又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不是不经事的孩子了，我娘也给了说了许多，和继婆婆相处自然要多长个心眼，我又不是傻的。”
“你知道就好。”
萧晗点了点头，心中却思量起来。
萧昐如今也出嫁了，刘氏的心思却是转到了兰香身上，听说近来都是好汤好水地给兰香煲养着，就盼着她快点怀上孩子，估摸着这心思一时半会还转不到他们兄妹身上。
想着萧晗还要备嫁，孙若泠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萧晗正准备歇息之际，春莹却禀报说是萧雨来了，她只能又从榻上起了身，“还好这衣服没脱完，头发就披散着吧，四妹来了也不是外人。”说着便套上了一件家常的大衣服。
兰衣在身后为萧晗顺着头发，“今儿孙小姐与四小姐都是赶巧了，让小姐不得歇息。”
“罢了，与她们这样相处的机会也不多了，我原本也该去看看她们的。”
萧晗笑了笑，抬头便瞧见萧雨跨进了内室，手中也抱着个黑漆描红纹的匣子，不由指了那匣子道：“你不是送了我添妆，眼下又抱什么来了？”说罢一脸的奇怪。
“不是我的。”
萧雨左右看了一眼，见萧晗跟前只有兰衣便也放心坐下，又将匣子推到了萧晗跟前，“三姐看看”
“不是你的，又会是谁的？”
萧晗纳闷地打开了匣子，只见黑色的绒布上静静地摆放着一对碧玉桃花簪，玉质相当通透没有一点杂质，拿在手中还有温良的触感，雕工也很是精细，价值怕也不低。
萧雨的月例并不太多，这样的东西的确不是她能拿得出来的。
“这是谁送来的？”
萧晗关上了匣子，开门见山地问萧雨，萧雨历来是个知机聪明的丫头，想来来路不明的东西也不会往她这里送。
“是大嫂……不，是瑜姐姐差人送来的。”
萧雨早跟着萧晗一同改了口，毕竟眼下上官氏已经不是萧家的儿媳妇了，她们谈起她时都会称一声“瑜姐姐”。
萧雨说着便瞧了萧晗一眼，上官氏的身份只怕再难踏足萧家，如今让她将这添妆给带过来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是她……”
萧晗怔了怔，旋即心头浮上一丝暖意，“前两个月我去看瑜姐姐时她肚子已经见了怀，如今孩子怕有六个月大了。”
上官氏如今住在京城近郊的一个田庄里，庄子不大，庄上的农户倒能自给自足。
萧晗那时去看上官氏时还觉得她气色红润了不少，整个人也开阔了许多，还有闲情与她聊起后院里新搭的瓜棚和夏日里结出的葡萄，这是对生活有了向往和追求的人才会做出的事情。
萧晗真心替上官氏高兴。
或许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上官氏离开了萧家就活不出一个人样，但她却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就像路边的野花，被摧折得越厉害，反而越顽强越有朝气。
“真的吗？我也想去看她，就是……”
萧雨顾忌着徐氏的态度，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上官氏，她毕竟是大房的庶女，身份地位都不比萧晗，自然也就没有她的自由与洒脱。
萧雨又问道：“那瑜姐姐和她娘家还有联系么？他们不想来人接她回去？”
“听瑜姐姐说她娘家倒是找来过一次，不过瞧着她那模样就……”
萧晗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话语里有无尽的惋惜，“她说娘家人都当她死了，也让她再也不要回去。”微微一顿咬唇道：“是将她在族谱里除名了。”
“啊？”
萧雨惊讶地捂唇，一个被宗族除名的女人，那今后的日子不是更艰难，上官氏不就没有了依仗？
萧晗看穿了萧雨的想法，只是淡淡地说道：“瑜姐姐本来也没有想依仗他们，清山绿水地活着也算是一份潇洒，她是难得的豁达之人”言语里也有许多的感触。
原本只是懦弱地任凭婆家娘家支配一生的女子终于有了胆量站出来，做出她这一辈子可能唯一正确的选择，对上官氏，萧晗有的只是钦佩。
“我羡慕瑜姐姐，但是真要过那样的日子我却不敢想像。”
萧雨摇了摇头，她是从小养在闺阁的女子，在这样那样的教条束缚下让她不敢任意高飞，她能求的也就是一段美满姻缘，为此她还要在嫡母面前孝敬恭谦，无所不从。
“咱们不是她，任何一个女子换作她，只怕也不敢轻易做出那样的决定。”
萧晗笑着拉了萧雨的手，又说起那一日在萧老夫人屋里听到的事情，“京兆尹赵家来问过你的事了，我知道你与他们家七小姐熟悉。”
“这事我也听说了。”
萧雨低下了头，微微咬唇，“可提的是他们家五公子，就是赵莹莹的亲哥哥。”
“我知道。”
萧晗了然一笑，“赵小姐是庶出，她那哥哥自然也是。”
萧雨一时之间煞白了脸色，头垂得更低了，整个肩膀却在隐隐颤抖，“三姐也不要笑话我，我本是庶出，若是再嫁个庶出的公子，我……”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是在哀悼自己的无用，难道不用远嫁，却也逃不出嫁给庶子的命运？
“赵小姐我是认识的，她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能够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想来那位姨娘也是不差的。”
萧晗笑着说道，在她听说了这件事情这后便让人着意打探了一下赵家五公子赵晖的情景，又见萧雨终于抬起泪眼看向她，又笑着抹了抹她的脸，“再哭可就不美了。”
“三姐笑话我”
萧雨嗔了萧晗一眼，破涕为笑，又有些期盼地看向萧晗，“三姐这样说是不是打探到了什么？”
平日里赵莹莹也守规矩的很，俩人虽然交好可她也只知道赵莹莹有个亲哥，却没听她多提这个哥哥的事情。
“确实是知道一些事情。”
萧晗翘了翘唇角，“赵晖早年便中了举，听说一直在京兆尹赵大人手下做事，很得他父亲看重，听说文才学识都是极好的，明年的春试他也会参加，到时候中了进士官职一任命下来那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听三姐这一说，那这人倒还算是有点学识。”
萧雨心中微微一动也起了几分意思，她起初一听是庶出的公子便有些排斥，本没有想去加深了解，可眼下听萧晗一说倒还有几分可取之处。
萧晗笑道：“再说了，赵小姐品性也是不差，一母同胞的哥哥自然心性相同，我瞧着你们该是合得来的。”
“那三姐的意思是……”
萧雨抬眼看向萧晗，虽然眼眶仍然是红红的，但到底眼神有了几分异彩，“这门亲事作得？”
“我看行。”
萧晗笑着点头，“若是成亲后你们不愿意住在赵家，那等着赵公子考上进士后请个外调的官职，这一走几年的时间京城里赵府的庶务也不用插手，就安心过你们俩的小日子岂不快哉？”
萧雨心中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她就是怕赵家人多口杂，两人又都是庶出的身份日子难过，但若有其他活法却还是可以期待的。
“前些日子母亲还来问过我，但我没有一口应下，只说先想想……”萧雨说到这里又看向萧晗，有些担忧道：“母亲当时便有些不快了，若我眼下又去说同意的话……”
“四妹，你是个聪明人”
萧晗笑着看向萧雨，眸中眼波深深，“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你再与大伯娘说吧，眼下不着急。”
“三姐说得也是，这样一来一复，显得我多急切似的。”
萧雨这话一说完便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讪讪地捂了唇，又见萧晗并不在意这才对她笑着道谢，“多谢三姐为我打听，我知道你的眼光定是没差的。”心里已经同意了七分。
“大姐也是希望你嫁得好的。”
萧晗突然提起了萧晴，萧雨便微微一僵，又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
萧晗微怔不明白萧雨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又想到自己说的话不由目光一凝，“难道是大姐有事不成？”
萧晴出嫁后便与她疏远了，到底是隔房的姐妹不来往也是有的，可萧雨向来和萧晴感情好，若是萧晴有事她定会知道。
“大姐上个月不是怀孕了么，”萧雨犹豫了一阵才道：“也是因为有孕才没能来参加三姐的及笄礼。”
“这事我自然知道。”
萧晗点了点头，突然脑中电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前世就是因为萧晴有孕，李沁才将在外养着那个女子给接进了府里，俩人怀孕也就是前后脚的事。
而之后萧晴因着这事伤心提前生产，生下个女孩也是不足之症年纪小小就去了，而那女子却是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在李家很是受宠。
“大姐才刚怀孕不久，大姐夫就从外抬了个女子进来，更可气的是那个女子还怀了身孕……”萧雨说到这里忍不住开始抹泪，“这事大姐只与我说了，还让我瞒着母亲没告诉她，李夫人那里也避着母亲，所以她眼下还不知道呢”
萧晗摇了摇头一声轻叹。
前世的命运依然没有改变，不过萧晴早便知道那个女子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李沁会那么大胆地将人接进府中，且还是在她有孕的时候。
“那大姐如何了？”
萧晗也担心萧晴，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对另一个女人好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大姐我看着还好，也没怎么情绪激动，连吵都没与大姐夫吵，这样李夫人对她更愧疚了，我去时还瞧见李夫人在房里给大姐安顿这布置那的，体贴地不得了。”
萧雨说到这里稍稍安心了些，“好在李夫人是母亲多年的老友，如今李家有愧她定也会多护着大姐的。”
“大姐一直很坚强。”
萧晗点了点头，不由回想起萧晴曾与她说过的话。
这是萧晴自己选择的路，不管痛苦还是伤悲都会自己去承受，断没有退缩的道理，其实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萧晗却是明白的，萧晴一直是个骄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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