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诸葛府和锦霓坊查抄出来的财产竟抵得上好几个国库?如此庞大的数目,恐怕得把国公府和皇尚坊以及锦霓坊原本的实力通通加起来才能与之匹敌吧!”
她忍不住轻轻感叹一声,接着又作一笑,道:“这个时候单九思和吕不为发现不对,必然会重新翻出账本以及各大契据再做查验!为了争今年的秦淮首富榜,吕不为先前早就暗中派人摸过锦霓坊的底,锦霓坊大致的情况他都了解。因此,他只需要把那些没底的可疑的账本一本一本排查出来,再第一时间命人去查,直到把所有的漏洞核查清楚。”
这个时候冬娘把话接过来,“锦霓坊在黎桑的分支那么多,一时半会儿哪里查得完,于是呢!吕不为一定会向单九思提议,把已经逮捕的几大锦霓坊元老全部调出来查问,让他们查验总比自己查验快吧?这个时候,他们便会发现我这条漏网之鱼!于是,他们肯定会满城通缉我。这个时候,马叔就该出场了!”
她眉梢挑起一笑,一切似是稳操胜券,“吕不为的人没有抓到我,却意外抓到了在逃的马叔,对他来说也算是意外的收获!毕竟,偌大的锦霓坊没有谁比我和马叔更了解锦霓坊那些个账本!”
诸葛秀秀看着她确信地点了点头,“他们抓到了马叔,查证锦霓坊真正财力的进度便会快些。吕不为自然也会在一旁监督,这个时候,好戏便要上场了!”
被那一抹突然的笑一惊,将离和云华不禁对视了一眼,再齐齐看向她。
“当吕不为偶然发现这些账本里莫名出现了一些看着眼熟的内容,一定会心生好奇,接着便会开始狂翻那些账本,一遍一遍地确认,直到他意识到,这些账本里的的确确混着皇尚坊以前那些私账,甚至还有大量与朝廷下放救济息息相关的数目。他,”
诸葛秀秀淡淡的语调一顿,眼底的锐利一闪,“必然要坐不住了!”
回过头,她又轻快解释:“何谓私账?自然是皇尚坊平日里那些不干净的勾当,好些还直接与刑部和户部相关,就拿荭泥一案来说,只要根据这些账本往下查,一定会查到刑部和户部的头上!”
卫峥嵘是个精明细致的人,但吕不为就不一定了,贪了那么多,总有没有处理干净的时候,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是这个理。
更何况,原本便是不干净的内容,怎么可能处理得干干净净?
“那些账本里头既有关于皇尚坊见不得光的账本,自然也有实实在在的好账本!我特意让冬娘照着皇尚坊的实际内容编。”她看了一眼冬娘说道。
吕不为会查锦霓坊的底,她自然也得好好学上一学不是?有空的时候也查一查皇尚坊的底,权当是打发时间。
冬娘接了口:“秦淮的几家太明显不好作假,所以便选了那些相对偏僻一点的!贪的油水多一点的!虽不比皇尚坊旗下的几家大行当!但偏僻一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的呀,毕竟皇尚坊家大业大!还啃着冷血馒头!随随便便一个旮旯作坊,麻雀虽小,却也是脏俱全!最后查抄出来的财力会是那般惊人的一个数目,这些大大小小的旮旯黑作坊,起了不少作用呢!”
“在马叔的助力下,把那些教吕不为看得跳脚的假数目摘除以后,算算时间,单九思便要开始照着锦霓坊和诸葛府的真正实力制作假账本了。”
诸葛秀秀把看向天窗的视线拉回,示意了一眼冬娘。
冬娘早做好了准备,动身从地下的竹筐中取出一个被一些丝线压着的大包袱,提在手里抖了两抖。
诸葛秀秀蓦地对上将离疑惑的眼神,请求道:“阿秀要请公子帮的忙,便是赶在单九思把做好的假账本送至户部之前,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刑部!届时,冬娘会同你一起去,她所扮演的角色便是,虽跟在我身边许久,但对我平日的所作所为早已深恶痛绝,如今我死了,特携数本秘账来告发锦霓坊那些不义之财。等离开地下城,在公子返程的途中,冬娘便身背秘账当街拦马请钦差主持公道,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到刑部拦下单九思,要求他重新审理这些秘账。届时,关键证人冬娘和马叔俱在场,那些查抄的财产公开再查,单九思必然大乱!”
“但你又如何保证,那些被你们提前做好的假账本在你们赶到之前没有被单九思销毁?”云华不信的声音忽然出来。
“能!”冬娘信誓旦旦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她摆了一眼云华,道:“他们压根就不敢把这些账本销毁,既是不敢,也是不能!”
有被冒犯到……云华牙齿一嘶火气便要上来,将离忙挡在云华前面开口问冬娘:“这是为何?”
“将离公子何不想想,由单九思递交给户部,再由户部呈交给朝廷的汇总账本能是全假吗?”
冬娘问了问,接着淡淡道:“道理一样,我们做的那些个假账也不是全假,无非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举例来说,同一本账本上,既有教吕不为跳脚的内容,也有锦霓坊真正实力的内容。倘若吕不为敢为了掩盖那些要命的内容而将账本付之一炬,那么最后从锦霓坊查抄出来的财力,根本不剩多少,除开一些锦霓坊的真账本,姑娘的诸葛府压根满足不了他们,这样一算下来,拿一半的钱去冲国库,剩下的那几个钱还不够他们几个蛀虫分呢!可别问我有没有为了保险起见悉数拿去冲国库这种可能?”
冬娘摆摆手,“问就是不可能。锦霓坊这么肥的一块肉,他们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掉,这一顿,不比朝廷那批救济大餐次!”
所谓“欲壑难填”,便是如此!
“可,他们就不怕呈交给朝廷的那本账本上有关皇尚坊的漏洞被查出吗?”将离蓦然问。
冬娘不免解释,“所谓递交给朝廷的假账本,实际上就是对那些零散的账本和契据的整合归纳……”
朝廷为了防止下面作假,也会要求下面的人把查抄出来的原始账本和契据同时呈交,方便他们对着数目审核。
而他们的审核过程,只不过是再对一下数目,看看是否有遗漏或算错,至于那些原始数目的实际情况他们不会过问。
例如,某账本上记录了某西北地有一座坊,他们不可能亲自去查这座坊是否实际存在,财力是多少,这样的工作量太大,效率也不高。
“正因如此,才需要公子帮忙。只要让他们卡在查抄这一关,他们做的那本假账本便上不了朝廷!”
冬娘说罢,便与掌柜的对了对眼,满是确信。
听完这些,昔日在刑部的画面猛地回闪,将离旋即盯着诸葛秀秀,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你所做的这一切,便是为了让他们抄家,借此用这些假账将皇尚坊捅个底朝天?!”
云华保守着两臂,独自靠在那里蓦然摇了摇头。
她手中既有皇尚坊的私账,想要一锅端的话,直接把这些私账提前交到他手中让他去查便好,何必受一番牢狱之苦。
将离眼神一晃,蓦然回想起几日前的事情,几乎不敢相信!
“公堂之上一口认罪:为在女眷之间炫耀自己,所以才勾结了滕王舸买下了‘万紫千红’作配饰?又诓骗东狸的两位使者,说那‘万紫千红’从李记取回府后,不慎被调皮的花猫玩入了便池之中?便是为了激怒两位使者让他们迫使单九思即刻将你开刀问斩以泄心头之恨?还有!那夜在天字号大狱,你又——”
那夜在天字号大狱,其实句句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即便真到了那么一天,她也会义无反顾为他奋不顾身……
诸葛秀秀轻轻跳了一下的目光蓦然抬起,平静开口道:“那夜在天字号大狱,我道为了报昔日之恩才前来替罪,实际上,这些话都是说给单九思听的。我早知那间大狱,隔墙有耳。和你说那些,便是为了打消单九思心头的疑虑让他相信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报恩。如此一来,他才敢放心地斩我,从而掉入抄家的圈套。”
她想,单九思一定还命人去坊间专门打听了他与她在雨花台的那段相遇吧!
好在,他予她的那段恩情,广为流传。
听到掌柜的这番描述,冬娘顿时明白了什么,可一想到那夜的场景……然后方才掌柜的那段道破,这……
忙看了看将离公子,他那边一脸的原来如此和大大的惊讶,怎知姑娘心中另一番情义?那念了两年的情义!
那些含义,就像那柄随身的赤月刀,竟从未放下过……
许是意料到冬娘快要说些什么,诸葛秀秀忙再次看向将离,郑重道:“其实,方才公子只说对了一半,阿秀的最终目的,不在于请公子彻查。故而,公子只需要配合冬娘,演演戏便可。”
“演演戏?这话又是何意?”将离顿时有些不明白了,莫不是信不过他,还是,还是……因为觉着自己本就有恩于她,不忍再叨扰?
“对!演演戏!”诸葛秀秀确定道,“阿秀会给你一个实际查抄所得的大概数目,届时到了刑部,命单九思重新查抄锦霓坊和诸葛府便可,直到他把查抄所得汇成真的账本,交到你的手中让你过目,若这账本合计的数目与阿秀给你的数目偏差太大,便教他重新核查,直到核查的结果与阿秀给你的数目偏差不大,再将此账本交给户部,同时留一份带回宫中呈报给君主。”
被这声音一震,将离不由得确认:“诸葛姑娘的意思是——刑部此番查抄了多少,便要他们上交多少?”
云华一旁垂眸听着,目光蓦地一跳,“好几个国库……”
“简单来说,”冬娘微笑着抬了抬头,干净的杏眸里蓦地闪过一丝狠厉,“是卫峥嵘贪了多少,便要他吐多少!不仅如此,还要他倒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