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廑王非杀不可吗?”
“对!非杀不可!”
女人满是肯定,云淡风轻的眼神在那双不怎么常见的怒目上轻轻扫过,此后的一颦一蹙都是与生俱来的固执。
显然,她在玩火。
异常冷清的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那个向来性冷寡言的男子在这一刻胸腔烧着了火似地,再也忍不住地冲向榻前,一身银色的铠甲由上至下地衬托出他挺拔的身躯,修长的手指将女人的下巴狠狠端起:“报仇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吗!”
他的眸光不带丝毫起伏,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子寒劲让人忍不住离他远一点。
可这个女人的眼睛却不带闪一下,还敢主动把眼神送上去:“当然重要!”
她话音未落,男人格外低沉的声音紧随其后,“那我呢!”
气氛约莫死寂了一会儿。
任他端着下巴,女人微笑着说:“我们俩不可能。我可是君主的女人!”
对女人来说,男人问的这个问题简直毫无意义。
“你!不!是!”男人确信道。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女人终于不服气地从男人手中挣脱开来,拉了拉被子重新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躺好,“迟早会是的!”
被她说得语塞,男人一脸不逞,却毫无办法,只能孤零零地站在那,看着她将脸侧睡过去,已不再看自己一眼。
整个宫殿再一次陷入死寂,一股失落之感猛地窜上了男人的心头,注定不会有人察觉。
那个曾经百战百胜的男人这一瞬,彻底被什么击垮了似地,忍不住扶着榻沿默默地背坐下来……
耳边不断回荡着她决绝的声音。
“还和从前一样,我江沉吟的仇恨与你王将军无关!你还守你的城,我做我的宸妃,咱们各扫门前雪!”
还和从前一样。
男人忍不住在心里问,还和哪一个从前一样?
初见吗?
男人心中一声冷叹,要是真能和从前一样就好了……
冷得泛起了白光的地板,犹如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尽收在男人的眼底。
无边的思绪,滚滚而来。
刀月谷,百草霜杀!
一股寒气泼天,将女人们裸露的肌肤冻得铁青!
其他几个女人不敢凌辱当场咬舌自尽,没有逃掉的女人再也没了力气,闭着一双绝望的眼睛任凭几个丧心病狂的风人相继蹂躏致死,眼角滑下了冰冷的泪珠。
而她,作为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女人,赤着双脚狂奔于半身高的茅草间,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风人已经追了过来,女人频频回首,满脸皆是惊慌之态!
终于,她载了下去。
望着前后逼近的脚步,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耳听得锋利的爪牙近在咫尺,她歹毒的目光骤然一睁,猛地从敌人的刀鞘躲过弯刀……
拼了命地嘶吼声,厮杀声,裹挟着呼啸的北风,惊天骇地。
直到女人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粉碎,血迹开始在白皙的肌肤上满眼……
领军的男人停在溪流对面看了许久……
忽地一声,马蹄一振,击穿的水花在空中飞溅,紧接着,一柄长矛笔直地刺了出去,直接穿了一个风人的心。
骏马加速驰骋,从女人波澜不惊的眼中划过,随之,几具尸体倒了下去。
骏马再度折回,停在了女人的身边。
女人正赤裸地躺在霜草里,三千如瀑青丝遮着丰满的部分,忽而,一具从马上飞下来的披风,忽地遮盖了视线。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裹挟着披风的女人,手中的长矛伸到了女人面前,并向自己的身后抛出了一个冷漠的眼神。
望着那高高的战马,女人很快便读懂了男人的意思,目光一定,猛地抓住那长矛随他飞上了战马……
女人靠在男人宽阔的背脊上,抱着他坚实的腰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马蹄声伴着穷追不舍的风声呼啸了一路,直到月露西山……
军营里,女人一身狐裘斜躺在男人的榻上满是温暖,只见帘帐忽而飞起,男人挺拔的身影占据了她的视线。
二人四目相对着,男人手里的帘帐蓦然落了下去,那些起哄的喧闹声也随之被堵在了营帐外。
男人走进营中没再看她一眼,开始解去腰间的佩刀,并脱去盔甲,“叫什么名字。”
“班喏。将军可以唤奴小喏。”女人窈窕地下了榻,走到男人帮她解袍卸甲。
男人很配合地撑开了宽广的臂膀,眸子里仍旧是一副漠然之色,直到她最是柔软的部分忽然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身后。
男人比她想象得还要高,任凭女人踮起脚尖,也够不着他的肩,只能将脸侧靠在他的背脊上,修长的十指自下而上慢慢摸到了男人的胸肌,“将军的心跳得好快呀……将军的身子为何这般热……”
男人却面不改色,对之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女人唇线自顾一抿,遂开始专心为他解袍,“将军可听过狐妖小唯和将军王生的故事?”
“没有。”男人冷漠道。
“那霍心和苒娘的故事呢?”女人又问。
男人依旧冷漠地摇了头。
女人一边拆着男人的腰带,一边说起:“秦汉年间,都尉王生率王家军在西域与沙匪激战中,偶然救回一绝色女子,并带回江都王府。这名唤作小唯的女子便是狐妖所化披人皮所变。”
她说着,忍不住抬眸打量了一眼男人的神色,竟是不为所动。
“狐妖小唯因王生勇猛英俊对其萌生爱意,并不停用妖术诱惑王生,想取代王生妻子佩蓉的地位。”
男人的里衣被解开,肌肉上的线条半露半掩,女人勾笑地望着他,眉眼里多了几分魅惑,“将军就不怕,小喏成为第二个小唯?”
男人垂眸看了看女人,嘴角幽地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猛地将女人的腰身抱住,紧接着反身将她压倒在榻上,里衣从身后滑了下去……
男人一身的肌肉占据了女人狭小的视线。
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身下的女人,气息若有若无地喷洒在她的耳侧、颈间,直到女人逐渐泛红了双颊……
转瞬,男人手心一松,长身猛地一起,径直地走出了帘帐,手起帘帐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榻上正扶着胸口微喘的女人,嘴角一勾,冷嗤了一声罢,便转头出了营帐。
望着那离开的背影,女人一脸不逞地拉着狐裘离开了榻子,继而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停在了营帐前,忍不住起手勾了勾帘子,朝营帐望看了一眼。
男人赤裸着上身猛地跳进了不远处的冰湖,同几个士兵竞相潜泳着。
腾腾的白雾逐渐模糊了女人的视线。
女人皱着眉头,抿了抿唇角,“糙汉子!”
遂转头入了帐中。
一士兵一脸殷勤地送来了热食,女人斜靠在榻子上,拉了拉滑出肩头的狐裘,朝那贼溜溜的眼睛问了一句,“我美吗?”
“美!美!”
望着那勾魂摄魄的美人,士兵哈喇子流了一地,在心里疯狂点头。
简直就是绝色美人!
“那你们家将军的夫人呢?”女人又问,“我和你们家将军的夫人比起来,谁更美?”
岂料,那士兵忽然抚掌而笑。
“哪里来的将军夫人?我们家将军至今还是一杆光枪呢!哈哈哈好!”
女人长睫轻轻一掩,有些难堪,想那男人胡子拉擦的,少说也有二十几,竟然没有妻室?
后来,那名唤作小喏的女人随军营修养了一个月之后忽然消失了。
营中只留了了一封信,信中寥寥四字,“后会有期。”
男人曾有意无意地找过女人,只是自那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遇上。
不久之后,战乱平定,男子领军返回秦淮。
而那段因缘际会则一直留在了刀月谷……
他喜欢那段军营中始终没有道破的感情,仅仅是因为两心相知。
倘若真能还和以前一样该多好,她还是小喏……
男人眼底的黯然一闪,蓦然收回思绪。
回过头,她状似熟睡。
但他知道,她没有。
“以后,还是唤我‘王郎’吧,听着习惯一些。”
声音忽然格外温柔。
男人收起目光,起了身,打算离开。
直到身后蓦然传来。
“你变了。”
那般突然,又那般平静。
“是你变了。”
他本不愿反口,但还是犹豫了。
他知道,他一直都是她的那个“王郎”,从未变过。
江沉吟猛地侧过身,望着那离开的身影,咬着的唇角一松,“尚书之女对你仰慕已久,文尚书又有意将之许配与你,你何必迟迟耽误着人家,早些应下婚事吧!”
见那脚步没有如愿停下来反而还加快了,她忍不住抬声加了一句,“别觉着自己还很年轻!”
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环视了这寂寂的宫殿一圈,江沉吟被子一扯,侧着身子闷闷地闭上了眼睛!
半年前。
王府意外救下了一名女奴。
男人问她,“为何入秦淮?”
“报仇。”女人说。
“一定要报吗?”
“一定要。”
女人眼睛不眨一下。
男人陷入了沉默。
女人笑着仰视着他问:“听说将军一直在找我?”
男子沉默了许久,“……在勘破了重重皮相、经历了重重阻隔与考验之后,霍心仍旧找回了他心爱的苒娘,自此厮守终生。”
女人没有听他说完,转身出府。
男人的声音忽然拔高。
“我王漭不信鬼神,你也不是什么狐妖,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小喏吧!”
女人停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微笑着说,“将军,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进宫。成为君主的女人。”
“之后呢?”
“什么?”
“报仇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