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若是不能证明自己这段时间内一直在客栈之中,那恕我不得不将白姑娘列为此案的重点怀疑对象!”见她想要反口,他拔高了声音,继续说:“我要提醒白姑娘的是——贾锦凤与刁氏是为母子,这两桩命案,或多或少都与白姑娘有关,白姑娘既然对香粉铺子那日的事迟迟想不起来,那你与这桩命案便脱不了干系,想要脱去嫌疑,可没那么容易!”
燕北楼一说起香粉铺子的事,白饵便想起了昨夜的事情,贾锦凤、小采薇、刁氏、贾府……
“哐当”一声!
茶盏打翻在桌面。
阿祥回过神,赶忙去正茶盏,仓皇抬眼,见到燕大人威严的神色,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赶忙退到一边,道歉:“小的失误,小的失误!燕大人恕罪……”
白饵回了神去擦桌子,燕北楼正坐盯着阿祥,水滴缓缓流淌,砸入地面,发出滴答滴啊的响声。
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燕北楼缓缓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的……”阿祥紧着两个手心,低着头说:“小的想为白姑娘,作证……”
白饵不禁看了看阿祥,有些不知其意。
“哦?”燕北楼眼神一眯,道:“你抬起头来,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昨夜小的是丑时关的店门,在店门被关闭、一楼落灯之后,小的都要在每一层的楼道里检查一圈,途径白姑娘门前时,见白姑娘房中的烛火还亮着,以为她忘记灭了,便想敲门提醒她小心火烛,只是门还未敲响,便听见白姑娘的呕吐声,询问她的状况,她道无妨。我这才安心离去。想来白姑娘昨晚在贾府应该醉酒了,所以,卯时,天色渐亮,我煮了醒酒汤送到白姑娘门外,敲了很久的门,白姑娘才应,道,想多睡会儿,不和大家一起用早食了。我不忍再打扰,这碗醒酒汤便没送成。”阿祥道。
白饵沉默不语。
丑时,她房中的烛火确实还燃着,只是她没有呕吐,阿祥也没有在门外问她,卯时,他们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对话。
阿祥为何要帮她?
“你说的,可是实情?”燕北楼问。
“实情!实情!那半碗醒酒汤还在后院搁着呢!”阿祥道。
“那你确定卯时房中回应你的人是白姑娘么?”燕北楼仍旧有些不信,因为卯时正是贾府刁氏出事的时间。
白饵接口:“不是我,还能是谁?”
燕北人蓦然看向她,问:“若真是如此,方才白姑娘明明可以自证,为何迟疑了?”
“醉酒缘故,整个人昏昏沉沉,一晚上都在折腾,整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白饵冷冷答道,然后揉了揉肚子,“燕大人来得突然,我这早食也没来不及吃,至今都觉得在做梦一样……”
燕北人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淡淡一笑:“既是如此,那便不再叨扰了,白姑娘用午食去吧!”
阿祥忙着上前相送,白饵坐在那不动声色,“不送。”
燕北人正要出门,却又不禁回头,轻笑道:“如今梅海春寒未散,晚间饮酒容易伤身,白姑娘既不胜酒力,还是莫要饮酒吧!”
白饵只当那是耳边风,没有做任何回应。
燕北楼看了她最后一眼,便扶刀而出了。
送走燕北楼,阿祥折返包间,问她:“白姑娘,你还好吧?”
“没事,这次,多亏你替我解围。”白饵起身作谢,然后偷偷靠近他说:“方才也太冒险了,你就不怕,醒酒汤一事,燕北楼去查?”
阿祥轻松一笑,说:“不怕他查,因为后院的确有醒酒汤!昨夜你回来之时,我就察觉出你身上酒气有些重,知道你饮了酒。早时我煮好了醒酒汤,殷姑娘给你送去,但敲你的房门没动静,知道你睡得沉,就没打扰你了。”
“那更要谢谢你了。”
“都是一个屋檐下住的,互相关心,应该的!”
见白姑娘不语了,阿祥忽然问起:“那个,刚才燕大人可有问你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紫薇
“就是上次香粉铺子那个案子……”
白饵顿了顿,忙作一笑:“哦,问了,不过我还是没想起什么,所以他问了也是白问。”
阿祥不禁嘿嘿一笑,然后自顾自点点头。
气氛有些奇怪。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
“白姑娘,外面有人找!”
白饵出了门,来者看着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跟着丫鬟小朵上了茶楼,最后来到一间精致的阁楼上。
阁中摆设甚是雅致,四处竹帘一圈圈卷起,有微风时不时送进来,时不时拨动着雅座前女子细长的青丝。
“小姐,白姑娘带到了。”
“请白姑娘坐下,其他人都退了吧!”
白饵站在格外,见到白花莲的那一刻,内心倒是有些意外。
丫鬟们一一退去,白饵坐到白花莲面前,开口问:“不知白小姐——”
“茶我已煮好,我眼睛不方便,烦扰白姑娘自己斟茶了。”白花莲淡淡开口,语气很自然。
“好……”隐着淡淡的疑惑,她自己倒了一杯茶。
偶然抬头看白花莲,她发现白花莲脸上的笑容很宁静,一双虽然看不见但会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也极为清澈明亮,让人完全不敢想象,那双眼睛会看不见……
她心里的感觉很明显,眼前的白花莲与那日在白府见到的白花莲,判若两人。
好像已经察觉到自己小抿了一口,白花莲忽然问她。“白姑娘,觉着这茶如何?”
“很香,还有点甜。”虽然对方看不见,但她回话时,脸上也保持着笑容。
白花莲浅浅一笑,解释:“这茶唤作汀兰,是我最喜爱的一款。”
“哦。”白饵涩涩一笑,承认:“很遗憾,我不怎么懂茶艺,白小姐今日若是想同我品茶,只怕要对牛弹琴了……”
白花莲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白姑娘不想品茶,不知白姑娘是否介意听我将讲一个故事?”
白饵有些迟疑,想来她二人根本就不怎么熟悉,今日本不该一起坐在这的……
“小姐但讲无妨。”
旋即,白花莲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很多年前,王孙路住着一户有钱人家。府里的姑娘与邻家少年从小便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一路走来,甚是相爱。这一年,姑娘正值出阁之年,眼看就能和少年厮守终生了,但这个时候,少年的父亲忽然得了重病,而且病得很严重,少年孝顺决定要把父亲的病治好,姑娘说要等他,等他把父亲的病治好,再来娶她过门。后来,为了把父亲的病治好,一年不到,府中的积蓄悉数耗尽,少年还变卖了府邸,但父亲仍旧病死了。姑娘的母亲嫌贫爱富,不再应允这桩婚事,姑娘誓死不从,母亲设计将她送上了别人的花轿,她满心欢喜以为终于可以与少年厮守终生,洞房里与陌生男子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这一生,开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一晚,是少年父亲头七,他跪在灵堂前,悲伤与思念正浓,偶然听闻窗外鼓乐喧天,无意间从别人口中得知,她背弃了当初的誓言,嫁给了别的男子。两重悲伤之下,少年一头撞死在了灵堂。洞房之夜,姑娘为保贞洁,自毁了双眼,鲜血横流,吓死了新郎,自此,她落下了一个克夫命的口舌,无有媒人敢上门。姑娘得知少年因她而死,只觉得荒唐至极,后来,她疯了。姑娘的母亲原本想她幸福,到头来却害了她一生。没过多久,母亲也郁郁而终了。”
“后来,府里就只剩了她一人,独守万贯家财。幸好,她还有一群忠诚的仆人,细心照顾着。有一天,仆人们陪姑娘出去游玩,她意外走丢了,是一位少年救了她。只因那位少年的声音与她心里的那个人的声音一模一样,姑娘便认定了,少年便是那个人。一直以来,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那天迷路,只是因为她偶然听见了他的声音,为了找到他,才意外走丢。”
“为了治愈姑娘,于是,善良的仆人们借此撒下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们找到少年,让他配合他们演一出戏,起初是大婚,后面是生活日常,少年不必天天在府中,因为少年和仆人们通好气,假说外出经商,要隔个几天才能回来。在那之后,姑娘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因为每次少年回来,都会陪她一起跳舞,一起唱歌,一起吃饭,一起——”
她话说到一半,蓦然停下来,问:“白姑娘,我好像听见你哭了?”
“没有。”白饵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沙哑着嗓子开口问她:“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人其实不是他!为何要骗自己那么久?”
“不……”白花莲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仅管她知道白姑娘已经听出了什么,但她执意把故事讲完:“一开始姑娘并不知道那不是他。是过了很久很久,有一天,她坐在闺房,努力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唤着母亲,也无人回应,房中无数次跌跌撞撞,她蓦然想起了当年发生的很多事情,包括眼前。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