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在他脸上用力一捏,他不防,疼的叫了一声。只听她没好气的说:“我还摸到你眼角有笑纹,嘴角也有笑纹,我听人说过,笑纹多的男人最花心,有多少笑纹,就有多少女人!”
他笑着摸摸她的小手,像个大哥哥宠爱小妹妹那样拍拍她的头,对她说:“这话可说错了,我不隐瞒我从前那些不光彩的‘历史’,但我跟你保证,我不花心,尤其是……”
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向下探,一路来到他结实的胸膛。他摊开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前,每一下有力的心跳,仿若都在诉说一句他爱她的誓言。
“尤其是遇到你之后,小影……”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似一首魅惑的曲子,久久回旋在她耳边。“摸到我的心跳了吗?这里……是只有你能住进来的地方,这个心跳声,也只为你而存在。”
“别说了……”叶柳影脸上像发烧,飞上两片红霞,从耳根一直热到腮颊。她的心砰砰跳着,像是随时都要蹦出来。她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受到他温情的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流连,她的心中飞进了翩翩彩蝶,呼扇着翅膀,飞出一片春日的蓝天。
“好,我不说了……”罗丞笑笑,顺着她的意思不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她需要时间,需要他更多的爱护,才能弥补他对她的亏欠。
“对了,你还没说你摸到的我……到底帅不帅啊?”他岔开话题,又像开玩笑似的在她耳边说。
叶柳影浅浅一笑,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她的神情那一刻却又认真起来,似是落入了遥远的记忆。“罗丞,其实……你给我的印象,是我十岁那年见到你的时候。”
“哦?”
“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年你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宴会上,你穿着一身西装,很高大,很挺拔,可是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又冷又吓人……我拿着盘子想和你分一块蛋糕,你却连理都不理我……”
“是吗……”罗丞寻遍记忆,却遍寻不到这个小小的细节。或许那年,他年少轻狂,根本没有把这个单纯如水的小女生放在眼里;又或许,跟在罗放那样的父亲身边,他早就被训练成不近人情的大魔头了。
而现在,或许是老天可怜他,不忍他的人生沦陷在一片淤泥之中,才为他送来了一缕阳光,温暖他潮湿阴冷的心。
他却差点亲手扼杀了这缕阳光,扼杀了人生中唯一的温暖。
罗丞的额头贴上叶柳影的面颊,许久,他喃喃说道:“小影,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爱你。”他快速勾了勾她的小拇指,笑道:“记住,这是丞哥哥和你的约定,一辈子的……”
“好……”
叶柳影这一次没有犹疑,淡淡的笑容却透着无法掩饰的喜悦。罗丞用力撑起身上的碎石木柱,强忍着疼痛移到叶柳影身边,对她笑道:“小影,我现在把这些碎石头一点一点移走,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你腿上也压了些石头,我移走的时候你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嗯!”
她给他一个坚定的回复,一个无畏的笑容,黑暗中,他似乎全身充满了力量。
“丞哥,你在这里吗?”
坍塌的小屋外,隐隐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细碎的声音踩踏着石块,几束光线顺着碎石缝中落下,打在两人的脸上身上。“丞哥,你在里面吗?”
罗丞听到是阿龙的声音,立即回应道:“我们被压在下面了!快把这些石块弄走,让我们出去!”
“是!”阿龙迅速召集人手,坍塌的一片废墟很快被移除,满身尘土的罗丞和叶柳影也被顺利救出。两人身上均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好在并无大碍。阿龙看了却不无担心的问道:“丞哥,这次的事情……是不是该跟老爷……”
“用不着!”罗丞的面容阴冷,直直的望着远方的天空。那一团漆黑的乌云曾经沉沉的压下来,而暴风雨之后,该是时候被风吹散了。“这件事我要与我爸爸单独谈,你们照顾好小影,先把她送去我那里……”
他随即转头看看叶柳影,她似乎惊魂未定,从废墟中捡回一条命,面容更显的苍白无助。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好像只要一松手他就不知去向何方。
罗丞一阵心痛,轻轻把她揽在怀里,为她扫去头发上身上的泥石。他看看她腿上的伤,擦伤了一大片,已结出了暗红色的血痂,手腕上也有青紫色淤痕。他复又将她抱起,她娇小的身躯躺在他宽阔的胸前,他幸福的心跳声擂在她的耳边,泛出了她的泪光。
“还是我送她去吧……”他吩咐着阿龙,“去把车开来,我先送她回家。你去医院请……”
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柔和了很多,却添了不少醋意。他低头看看她,微微一笑,本来极不情愿的一件事,为了她,他也愿意勉强自己。这种时候,这种事情,交代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除非,那个人与他一样爱她。
“去请欧阳磊大夫……”他低声说,“悄悄请来,对他也不必隐瞒什么,实话告诉他就可以。还有……对人家客气点!”
“是!”阿龙应声,背过身去偷偷笑。他老大的脸上,漾起从未有过的羞涩和细腻。从前只见他刀光剑影,只感叹他心狠手辣,只觉得他坚强难摧,却从不知晓他竟有这样多情的一面。
阿龙拽拽还在一边偷笑的阿成,使了个眼色,便往城东医院赶去。
*****
罗家书房中,是难得见到的昏暗和污浊。
满地烟头凌乱,桌上杂乱的堆放着酒瓶和空酒杯,各种散发着浓烈酒精气息的液体滚在地毯上,枯萎泛黄的百合花瓣,像凋零的美人面庞,映着凄楚和无望。
罗丞走进来,眉头不由得一皱,更强烈的厌恶感笼罩心头,好像一块散不掉的雾霾,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污秽。
他固然厌恶,心中却不觉疑惑。自有记忆以来,这间书房从不该是这种样子,这里是他母亲夏柳心生前最珍爱的地方,是罗放对亡妻最后眷恋的地方,是不准任何人踏足和弄脏的地方,可现在,他却自己把这里弄的一团糟。
即使与母亲从未谋面,在罗丞的心中,那也是个神圣不容亵渎的女子。
他强压着心头的不满,徐徐走到罗放跟前,捡起地板上破碎的玻璃相框,抽出那张曾被他父亲视若珍宝的照片,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爸爸,这是怎么了?”
罗放抬起眼,一双眼布满血丝,通红的似是怪兽吃人前的凶恶目光。他冷冷一笑,伸手便要去抢罗丞手中的照片。罗丞侧身一躲,他失衡跌倒在地,猛地站起来,狠狠瞪着他,像个暴怒的君王。
“把照片给我!”
“爸爸……”罗丞顾不得自己今天来找这个倔老头子的目的,轻轻把照片塞进口袋,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你一向最珍惜妈妈的东西,今天到底怎么了?”
“别跟我提那个贱人!”罗放红了眼,盛怒之下,面容变的极其扭曲和丑陋。“他不配做我罗放的女人,不配当一个母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罗放笑起来,笑容却让人毛骨悚然。他慢慢逼近罗丞,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以一种几乎嘲弄的口吻对他说:“那个贱女人……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贱种!”
“你真是疯了!”
罗丞不理解话中的含义,可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不知道被母亲关爱是什么滋味,然而在罗放身边十几年,他无时无刻不希望得到母亲的爱。
他冷漠、他霸道、他在刀口嗜血,在暗夜做魔鬼的帝王,可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永远有一个母亲的温柔的影子,在他夜夜无法入睡时,他想象中母亲那温暖的歌谣,是他在冷夜中唯一的慰藉。
然而罗放……他真的这么狠心,一点父子之情都不顾念了吗?
罗放差点毁了叶柳影,现在就连他的母亲也要从他心中连根拔起吗?
是不是只要是他珍爱的东西,他罗放都在要在他面前毁给他看?
罗丞握紧了拳头,裤兜里那把手枪似乎也在蠢蠢欲动。那是他十六岁时替父亲杀了第一个人后,罗放奖励他的礼物。那一年,那个人惊恐的双眸永远印在他的脑海中,那一年,他再也不是个单纯的孩子。
世界上恐怕只有罗放这种父亲,会教给自己的儿子怎么去杀人吧……
罗丞冷冷的笑起来,他与罗放越来越像,甚至连笑声,都像是一个留声机里放出来的。他猛地掏出手枪,黑色枪口像幽冥之眼,紧紧抵在罗放头顶。罗放猝不及防,酒精的威力发作,他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只有那双恶狼似的眼,还在倔强的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我不想开枪,爸爸……”罗丞冰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这一刻,父子不再是父子,却是一对不共戴天的仇家。“可你为什么要一再的逼我?你为什么要害小影,现在又来侮辱妈妈?”
“小影……你妈妈……”罗放笑起来,醉意明显浮在他脸上,恨意却未消减分毫。他想起金凤的话,眼前晃动着叶琛那张得意的脸,脑海中浮现着夏柳心与叶柳影那神似的脸庞……他这么多年的感情付诸东流,他的一片冰心成了最大的笑话……
他怒吼起来,吼声震彻整个屋子,像是困兽最后的挣扎:“贱人,她们全是贱人!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骨子里就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