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之中,
在武田胜赖身前,是武田信廉,李晓,马场信房,武田信丰,小山田信茂,穴山信君,一条信龙,小幡信贞等大将。
山县昌景死后,实际李晓已从次席家老,跃居至武田家笔头家老的位置,在席次仅仅次于武田家一门众笔头武田信廉之下。
众将听闻武田胜赖决定与织田议和,顿时一阵骚动。
今日还与织田家决战,连对方家督信长都干掉了,而武田胜赖却言与信长媾和,这是何意?
武田胜赖仰躺着,将头缓缓地侧过,对着众将问道:“与织田媾和可有异议?”
取得长筱合战之大胜后,武田胜赖威信在武田家中如日中天,况且又是将死之时的遗命,众将此刻没有人反对。
更何况山县昌景,内藤昌丰已死,李晓,马场信房又隐隐猜到了武田胜赖的用意,故而就通过了武田胜赖与织田家媾和的提议。
众将轰然喔地一声拜领。
事实,这场长筱合战,武田织田皆是元气大伤,是第比四次川中岛合战还惨烈之战。
如武田胜赖,织田信长之中任何一人不死,那么这场战事仍是不死不休,以两家中任何一家倒下而结束。
但是现在信长已经归西,胜赖也是命不久矣。
两家势力,因为此战损失大半,家臣团势力需重新划分,已巩固势力。
因此两家虽都是死敌,但都要足够的时间来,消化盘整,以图尽快恢复实力,之后再次争夺天下霸主。
但是在两家恢复势力之前,如毛利,长宗我部,杉,北条,本愿寺等大名家都窥视在侧。
若是两家仍是不明所以,彼此继续死磕,万一再次打得不分胜负,那么只能便宜了述大名,给与他们乘势而起的机会。
正如当初武田杉与川中岛逐鹿,最后却便宜信长一样。
武田织田首先要做的,是继续保持各自领袖关西,关东的强势地位,然后再为天下一统而战。
而胜赖定下如此遗命,显然是临死前头脑十分清晰,不愧是这数年来之历练。
武田胜赖缓缓地点头,气息颇有几分短促,又言道:“很好,第二件事,就是立武王丸为我武田家第二十二代家督,掌盾无铠,日丸旗,成为甲斐源氏之总领。”
武王丸就是武田胜赖与远山夫人所生之子,也是武田胜赖唯一的儿子,是当初武田织田同盟婚约的见证。
让武王丸即位家督,也是向织田家,放出一个伪装的示好信号。
毕竟已故的信长,从名义而言是武王丸的外公。
现在武王丸已经九岁,虽还有数年可以元服,但是毕竟太过年幼,这时候让武王丸继承家督,肯定无法执掌家业,按照惯例必须定下后见,帮助武王丸在元服之前,处置政务。
“武王丸三年之后可以元服,之后领本家通字信,以及我的字胜字,正式执掌家业,在这之前由武田信廉,李晓,马场信房,真田昌幸,小山田信茂五人担任辅佐之臣。”
除了真田昌幸坐镇踯躅崎馆,不在此地,在场武田信廉,李晓,马场信房,小山田信茂四人一起喔地一声,表示拜领武田胜赖之命。
“你们五人在武王丸亲政之前,共商决定家中事务,而若大事难决,则召连判众谱代家臣,与本家一门众一起会商,至于武王丸之后见,则由我叔父信繁公担任。”
待听了武田胜赖让武田信繁重新出山之言,李晓身子陡然一震,终于明白了武田胜赖的布局和安排。
这五人合议之制,类似当年丰臣秀吉死后,那五大老制,当时是为了压制德川家康,让丰臣秀赖能够顺利即位。
在五名辅佐之臣,武田信廉是代表武田家亲族一门众,马场昌房则是代表信玄留下的谱代重臣,如高坂昌信,秋山信的话语权,小山田信茂是武田甲斐系本地豪族头头。
真田昌幸是两职之一,亦是武田胜赖一手提拔的心腹,在他两位兄长战死在长筱之后,他必然继承真田家家督之位,如此势力大涨。
而最后的李晓,亦是武田胜赖提拔而起,最亲近的家臣,并且其现在是本家第一大势力,又是笔头家老的身份。
这五人之中,出身派系皆是不同,如此可相互制衡,彼此制约。
如李晓与真田昌幸虽是胜赖一系的家臣,但是彼此却并亲近,若是李晓图谋不轨,必然遭到其他四人的联手压制。
若武田信廉若有异心,想在一门众中册立其他源氏武田,取代武王丸家督的位置,必然遭到李晓,真田昌幸的反对。
而马场信房,小山田信茂若是自持身份,拥兵自重,不理会武田宗家的决定,也会遭到李晓,真田昌幸新进派系,以及一门众武田信廉的攻击。
最没有令人想到是让武田信繁复出,担任武王丸后见这一决定。
武田信繁是何人,武田家之中,公认智谋军略仅次于信玄的人物,而且没有野心,没有私心,一心为武田家谋划。
若他出任武王丸后见,那么武田家中枢,在武田信繁指导之下,必然是井井有条。
李晓想到这里,不由叹服,这难道真是历史,那个一味鲁莽,将武田家断送于长筱城下的武田胜赖吗?
这安排手段真是好算计啊,没想到胜赖处置事务的手腕,竟已达到当年信玄的水准。
就在李晓对武田胜赖刮目相看的时候,武田胜赖说了自己第三个遗命。
“由于山县,内藤两位大人战死,骏河军团,西野军团总大将之位空缺,现在我命马场美浓守信房接替山县昌景为骏河军团军团长,而西野军团则由真田昌幸为军团总大将,内藤昌月为副将,仍然执箕轮城城代。”
李晓点了点头,内藤昌丰死后,内藤家家督肯定由其养子内藤昌月接替。
内藤昌月是保科正俊的次子,保科家家督保科正直的弟弟,当年亦是李晓的枪术徒弟,也是最早加入胜赖这一派的从龙之臣。
西野军团,是武田家对杉家压制,对北条家防御的重要军团。
而这一次长筱合战,西野军团损失惨重,军团长内藤昌丰,国峰城小幡宪重,真田信纲,真田昌辉兄弟,还有野安中城城主安中景繁尽数战死。
甚至在留在后方,长筱城下的野和田城城主和田业繁,也在与德川军的交战中,不幸身亡。
西野一旦混乱,很可能给杉,北条可乘之机。
所以必须立一名强干之人,接替内藤昌丰的位置。
而这位智谋不逊色于其父的真田昌幸,就是最好人选,可坐镇一方。
并且这算是对第二条遗命的补充了,五大顾命之臣中,真田昌幸势力最弱,而武田胜赖之举,就是让加强真田家的势力。
让他与其他四人可以至分庭抗争的地步。
而马场信房接替山县昌景的位置,亦无可厚非,合并了骏河军团之后,其势力已成为仅此于李晓,高坂昌信之后,武田家第三大军团。
更何况他的儿子马场昌房,又是添为飞驒越中军团的副将。
马场家的势力已远远压过秋山信的南信浓军团,真田昌幸的西野军团。
可以想之将来,马场信房军团,必然担起集中对德川家,进行东海道攻略的任务来。
说到这里,武田胜赖不由仰天,言道:“信长啊,信长啊,我终究是赢你了,武田家必须会力压织田,夺取天下!”
李晓明白武田胜赖话中的意思,信长直接被讨取,没有留下任何遗命就死了。
织田信忠接任家督,虽有名分大义的压制,但是柴田,羽柴等四天王亦不是省油的灯,在织田信忠前,他们重新制定秩序,为自己博取利益,并偷奸耍滑,那是肯定的。
而武田胜赖固然身死,但留下一套体系的制度,只要依据于此三年之内,武王丸元服亲政前,武田必然可恢复势力。
到时一个团结一致的武田家,再与一盘散沙的织田家争夺天下,谁胜谁负那已是显而易见的事。
武田家真是无暗主,李晓想到这里不由发出感叹。
武田胜赖做下如此布置之后,已感到精疲力竭,脸露出痛楚之色,将手举起挥了挥手。
众将领命起身告退。
而这时武田胜赖却言道:“李晓,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主公。”侧近头目秋山亲久似有话要说,但终究还是唉地一声止口。
而一旁马场信房,穴山信君却停下脚步,今日长坂光坚刺杀胜赖之后,所遗留之言,虽是很明显的栽赃之言,但众人眼下看向李晓的眼光中却多了几分异样。
击杀信长,这惊天之功,以及胜赖莫名遇刺,这两件事居然都和李晓沾粘在一起,如果说这场织田武田的长筱合战,真要说一个胜者,那唯有李晓可以居之了。
现在李晓已不自觉的,成为了武田家家臣之中的众矢之的。
是的,武田家与织田家不一样,信长死后,织田四天王有可能把持会欺负弱主,但这四人之中,彼此势力差不多,没有一个绝对的优势,故而还会保持一直制衡状态。
而武田家则不同,胜赖一旦身故,那么五名顾命之臣中,谁的势力最强已不言而喻,即便就是其他四人联合在一起,说不定也压制不了李晓。
若说谁最有可能,在信长胜赖死后,掀起什么风浪,那么唯独李晓最有可能。
举兵自立,或者架空其余四名家老,操纵武田家于股掌,甚至下克以取代武田家宗家的位置,这并非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难道武田胜赖要在此斩除后患,埋伏下伏兵杀了李晓,以一了百了。
军帐之内,忍不住已有几人开始了这样的揣测。
但若是李晓在此身死,如何面对外周震怒的万飞驒越中军团士兵。
况且李晓本人又是万人敌,若布局杀他不成,反而牵连甚多。
究竟武田胜赖留下李晓是何用意,众人皆在揣测。
只担心今夜的长筱,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是,主公。”
本已经起身的李晓,重新坐下。
而其余几名家臣们,则忍不住驻足观望,而武田胜赖又挥了挥手,不快言道:“我要与李晓单独说话,你们没有听懂吗?”
“喔!”
最后众将有几分不情愿的退出军帐之外,只留下李晓武田胜赖二人。
又一场的大雨,降落在射乐原外。
稀里哗啦的雨声,传入军帐之内,空气中传来几分腥冷之意。
火盆之中,火光抖动。
武田胜赖转过头,看向李晓,脸带几分笑意,言道:“李晓,两年前,父亲大人临死前,身边有信廉叔父,山县大人二人陪伴,而现在我要走前,想来想去,想让你再陪我这最后一程,说几句话。”
“殿下。”
李晓神色微动。
武田胜赖望着帐篷顶端,长长地言道:“李晓,人生真是如白驹过隙,当年我深夜到军帐之中找你,请你担任我指导的一幕,似乎还发生在昨日,那日我在未如何能接替兄长,继承本家家督而苦恼,想来真是可笑。”
“而今日,转眼就要到了,呼出最后几口气的时候,当年种种过往,到了现在于眼前可谓是历历在目。”
说到这里,武田胜赖转目看向李晓,言道:“李晓,若非有你,我胜赖绝不可能有今日,能够继承武田家家督的一日,而今日在这射乐原,击败天下最强大名家,讨取信长之事,这些之事连想象也无法想象。”
“多谢了,李晓。”
李晓听武田胜赖如此之言,言道:“殿下言重,若非殿下赏识,李晓也焉能有今日率领万人之威势,或许今日不过是一名四处寻人比试武艺的浪人而已。”
听了李晓之言,武田胜赖露出笑容,言道:“不错,你可是我的枪术师父,连泉信纲也胜不过你,如果你若不出仕我武田家,眼下已是天下第一了,也说不定,真是命运弄人。”
李晓闻言哈哈大笑,言道:“殿下,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笑话。”
顿了顿,武田胜赖对李晓言道:“李晓,你知道么,我们名为君臣,但我一直将你视作朋,我今日虽是身死了,但幸甚的是,你我之情谊却可以保全了,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听到这里,李晓身躯一震,心道难道武田胜赖这话的意思,是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野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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