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兵着急地对穆东阳说：
“穆院长，3月份的信息你再帮我催催。”
穆东阳皱着眉头，谨慎地说：
“我想，你还是自己分头找找他们，我出面直接说不太方便。对了，你上次说的分配上还有几个安排不下去的，现在是个啥情况？”
王天兵说：
“没有几个人了，眼下只有普外科的主任周玉洁分文不取，我也不敢轻易给她开户。我也想过办法，偷用她的身份证到银行开个户，不管她，每月照样往账户上打钱，但怕弄出问题，没敢动手。”
穆东阳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周玉洁也无法下牙，又问：
“他们普外科其他人呢？”
“普外科共计27人，有处方权的医生9人，其中长年对我公司贡献大的有3人，周玉洁等其他6人完全根据临床实际需要用药，客观上也有点贡献，但是，对他们这个科室处方信息的统计非常困难，包括那3个贡献大的家伙。”
穆东阳不解：
“为什么？”
“要不是事儿到了这个点儿上，我都不想跟你说。这个周玉洁不光自己挺得住，还她妈的对科室里别的医生管的严。她每周对科室的处方进行点评，搞得那几个经常帮助我们公司的人开几盒药就像地下党似的。再者，燎原信息中心的数据库安全系数是最低的，这当然方便我公司的会计‘访问’它，但是啥事儿都有两面性，据说周玉洁具有合法访问这个数据库的权限，她就像个精力旺盛的仓库保管员那样，经常随机浏览查看她们普外科的处方资料，搞得谁统计她们的处方资料就像从她们仓库偷粮食似的。”
穆东阳本来对什么电脑技术、数据库之类毫无兴趣，当上院长主持医院大局以后，这方面的工作全都是交给业务副院长陈赫然去搞。
后来，他见给自己送钱的供应商、药商老是打统方数据的主意，就逐步把本来分散在有关几个科室管理的统方数据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近来，媒体经常报道一些公立医院院长、科室主任，在工程建设、设备器械和药品采购、药品耗材使用、人事安排上收取巨额贿赂获刑的案件。
但是，他并没有把媒体报道的这些案件当成警示案例，而是寻章索句地从这些报道中查找、学习作案人的“成功经验”。
既然这统方跟药品耗材设备的采购、工程发包、人事安排一样有这么大的利益空间，我穆东阳就没有理由冷落它！
他跟陈赫然一道，在医院信息中心数据库管理软件的设计、设置、以及日常管理上做了许多手脚，最大限度地为自己、为王天兵随时利用数据库留下了方便之门。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也同样给周玉洁这样“不识时务”的人提供了监督的机会。
穆东阳心里恨死了周玉洁，但又不想让王天兵看出来，就问：
“那你说怎么办？”
王天兵无奈地说：
“真碰上这么认死理的人，我也没办法。”
穆东阳心里的事儿很多，也不想让别人看到王天兵在自己办公室呆的太久，就说：
“那天在省城替我招待魏峻书记，谢谢你了！”
他其实是想送客。
王天兵“嗨嗨”笑了一下，又凑上来说：
“小意思小意思！穆院长安排的事儿就是我自己的事儿。还有，穆院长，摆平普外科也不是没有办法。”
穆东阳眼睛一亮：
“什么办法？”
王天兵转脸看看办公室的门，似乎并没有人在偷听，就小声说：
“你们燎原医院那么多人才，难道就没有更适合干普外科主任的人？你就不能撤了她？”
还是要把周玉洁拿下，就跟那天魏峻在电话里提示的一样。
不过，这在穆东阳看来，撤掉周玉洁风险有点大。
因为在燎原医院，周玉洁各方面工作都做得极其出色、口碑极佳，她做人也都无懈可击，根本找不到撤换她的一丝理由！
穆东阳反复思考多少遍了，公开撤换周玉洁不仅没有任何理由，而且会让人产生我穆东阳武大郎开店的联想，必然引发人们对我院长的学历、职称、资历，甚至品质、私德的议论，得不偿失。还有，处理不好，这还会在医院里引起众怒、在省市卫生学术界引发严重的负面影响。
穆东阳清楚的记得，去年春天全省医学会年会在淮堤市召开，他跟周玉洁以及医院的几位科主任参加了。
在迎宾晚宴上，几位白发苍苍的、全国著名的老教授、老专家绕过分管副市长，主动到周玉洁跟前问候、敬酒。
周玉洁在院内院外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穆东阳觉得，与其公开撤换周玉洁，还不如暗算她，找机会打击压制她，一点点逼她就范！
眼下，看着王天兵急迫的神态，穆东阳干脆说：
“你这主意有点儿馊，要是好撤换我早就撤换她了。”
他正想跟王天兵说另一个话题，这几年我们一起采购的医用大型设备不是都没有合法程序和手续吗，正在补手续，其中必须补充的医院设备管理委员会的会议记录等手续上，也就剩下周玉洁没有签字认可了！
他想，王天兵听了，说不定又要炸锅了！
穆东阳上任院长5年来，燎原医院陆续采购了各种大型医用设备花费近2个亿，资金来源有医院自有资金、银行抵押贷款、政府融资、外国政府贷款等等，但都没有上级卫生部门批准的配置许可、使用许可手续，也没有合法的采购手续和程序，基本上就是他跟王天兵商量商量，最多跟县委书记魏峻、原县长季海口头上说说，就买了。
当然，按照“行规”，设备供应商必须送上购货款大约20%（不同设备10%到30%不等）的回扣，穆东阳毫不客气地切下其中的10%装进自己的腰包，王天兵赶紧吞下其中的5%，另外的大约5%就分别打点各级、各路的“神仙”了。
像这种大额采购，定向要货、暗箱操作、拒绝监督，必将有暴利可图。
以至于有人说，当上公立医院院长后，什么也不干，反正医院诊疗服务是刚需，不愁没有人生病、来看病，你只要买点药、买点设备就行了。
本来，穆东阳认为，自己有魏峻的全力提携和多方照应，像医院里采购药品、设备、耗材这档子事儿不会引人注意的。因为这种事儿，外行看不懂、内行看不到，而看到的关键人物则见者有份，往往是皆大欢喜，时过境迁以后一切万事大吉。
但是，今年春节期间给魏峻拜年时，魏峻就提醒穆东阳：
“你们医院内部不太稳定，有人对采购药品设备的事儿有反映，你们要完善手续，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今年初，原县长季海被“两规”，魏峻立即要求穆东阳赶紧完善设备采购手续。
这一段时间，穆东阳的很多精力都用在这上面了。
恰在这个时候，陈赫然打来电话，说要帮武莺请假，武莺跟周玉洁请假发生点儿争执、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