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洒照在艾沫惜办公室的百叶窗上,泛出红红的霞辉。
她看看时间,下午五点半了。
她想了无数个借口,也没找到任何一个像样的让黎相宇不起疑的理由,可以下班后单独消失几个钟头。
黎相宇是多疑的,来缘于没有安全感。正如她一样,听到风,就以为要下雨了。
黎华庭那通电话已经明明白白交代过,无论用任何方法,都不许黎相宇知道他们见面的事情。
很神秘,也很令人忐忑。
当然,黎华庭的解释是:“有黎相宇那小子在,什么事都谈不了。”
他要和她谈什么事呢?
与邢季风的相亲?还是与黎相宇的距离?又或者,叔叔阿姨已经知道了她和黎相宇的关系?
再过一个半小时,答案就会揭晓。黎华庭约的七点,乐陶居酒店七楼中餐厅。
从这儿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
可难的是之前。凭空消失几个钟头,能让黎相宇联想到的,除了是她和邢季风有约会,几乎不会有任何别的选择。
她想过装肚子疼去医院,这办法明显行不通。以黎大少的风格,一定会放下手中所有的事,为她保驾护航。
呵,她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么?艾沫惜在想不到办法脱身的情况下,居然抽空甜蜜地认定了一把。
一个肯为她连命都不要的人,翻山越岭救她于洪水之中,还有什么不能被肯定的?
门响了两下,接着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穿戴整齐的黎相宇,黑色小西服,带点休闲的味道,却仍然庄重。不正式,又不随便,恰到好处。黑色的长裤,衬得他异常挺拔。
艾沫惜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了,又要一起出席什么什么晚宴?
“沫沫,晚上有个应酬。”
“我……”
“那个人曾经帮过我的忙,现在有些私人的事情需要得到我的帮助,所以我不方便带你去。”他交代得非常完整:“在罗薇咖啡厅,不远,我结束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艾沫惜一颗心轰然落地,真是天可怜她,正愁找不到借口,居然一切迎刃而解。不由得喜笑颜开,大气挥挥手:“去吧去吧,不用管我。各自还是要有各自的私人空间的,这样感情才长久。”她心情一舒畅,居然还能说点爱情的大道理。
黎相宇蓦地走近她,将她的腰搂紧,贴在自己身上:“别想了,你还想要多大个私人空间?我就是你的私人空间。”他笑起来,在她嘴唇上轻轻点染:“乖一点,记得想我。我走了。”
艾沫惜像招财猫一般继续努力挥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喊:“早点回来哦。”
天知道,她多希望他能晚一点回来,因为完全不确定黎华庭同志有多大个政治使命要落实到她头上,需要多长时间对她进行三观指导,完全不确定。
门被关上,艾沫惜抚了抚怦怦跳动的心脏,还没喘口气,门又开了。
黎相宇伸个脑袋进来:“对了,那个人是男的,报告完毕,欢迎夫人监视指导。”他笑容满溢,眉毛眼睛上都跳动着幸福的光彩。这样的黎相宇,真的太帅了啊。
这次,门是真的被关上了。
艾沫惜坐下,嘴角的笑容久久无法散去。那是从心灵深处延伸出来的幸福,如何能散得去?
她拿着手机,给黎相宇发了一条短信:“我想你。”
也许他才刚刚走进电梯,也许他才刚刚走出大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告诉他,她想他。
很快,短信就回过来了:“我也想你,宝贝,在家等我。”
七点整。艾沫惜准时到达约好的地方。
黎华庭竟然早等在那儿了,看见艾沫惜,朝她悠然招招手。
艾沫惜忐忑地叫了声“叔叔”,坐在他的对面。
优雅的环境,优美的音乐,无微不至的服务,都无法消除艾沫惜的紧张。
显然,黎华庭看出了她的不安,微笑了一下:“沫沫,不用紧张,我只是想随便和你聊聊。”
艾沫惜点点头,不敢直视。
越是说随便聊聊,越有大事。这是艾沫惜从无数肥皂剧里总结出来的经验。
“你吃点什么?”黎华庭随意翻了翻精致的菜单。
“都可以。”艾沫惜仍然低着头。
黎华庭不再征求她的意见,点了几个菜,都很清淡。他自来吃得清淡。
很快,菜上齐了。的确很清淡,每一样份量都不多,但做得极精致。
艾沫惜食不知味,如一个被审判的犯人。
“沫沫,你来我们家多久了?”黎华庭回忆着:“二十二年了,对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艾沫惜点点头,没吭声。
你,我们,阵营已经分得那么清晰。
听得出来,他在绕弯子。回忆过往,剖析如今。往事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你的爸爸妈妈如果能看到你长大成现在这个模样,心里一定很安慰。”黎华庭很老套地搬着电影里的台词。一个养,一个被养,就应该是这样的对话。
艾沫惜抬起头,轻轻地说:“叔叔,谢谢您,谢谢阿姨,我替我父母谢谢您们。”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感激的,却是不亲热的。
二十二年,也没亲热起来。是否太不知好歹?
“我们养育你,不是要你感激。”黎华庭悠然夹了一片野菌,吃在嘴里,品味其天然的醇香。
艾沫惜也吃了一筷什么东西,没看清,也没感觉出味道。
养育,不是要感激,但却决不能忘恩负义。她一直牢记,一直谨小慎微,怕走错一步,然后再步步错。她努力学习,争取考全校最好的成绩,来彰显别人对她的恩情。
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所以只有听话。
对,就是听话,所以现在也在很听话地听话。
“你觉得邢季风这个人怎么样?”黎华庭决定开门见山,再绕下去,也绕不出个结果,永远是他在唱独角戏。
“很好,他很好。”艾沫惜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相亲,项目合作,其实都只是为了撮合她与邢季风在一起。她很想听话,可是,黎相宇怎么办?
“我要听你的真实想法。”黎华庭近乎威严的声音,淡然,却带着不可抗拒。
艾沫惜心慌意乱:“很好,他很好,是个……很好的……叔叔。”眼前掠过黎相宇刚才出门的幸福模样,她心一颤,把“叔叔”两字吐了出来。
黎华庭难以置信:“叔叔?”想起黎相宇的捣乱,眉头皱得更深。
艾沫惜不敢再搭腔,只是一味低着头。她才吃了一两口,却觉得撑着了,整个身体都像是吃撑后的僵硬和难受。
“邢季风有什么不好?”黎华庭再次问。
“不,他没有不好。”艾沫惜细细的声音:“是我不够好。”
“所以呢?”黎华庭的声音仍旧清冷。
艾沫惜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呢,所以什么?因为他好,所以她必然要跟他相亲成功?因为她不好,所以好的那一方如果表示不介意或者觉得有改造的空间,她就应该乐颠颠地接受,然后感恩戴德?
艾沫惜抬起头来,眼里有了一丝勇敢:“所以,他还是很好的邢叔叔。”她觉得已经表达得很完整。
显然,这个勇敢的回答没得到黎华庭的赞许:“沫沫,你长大了,要好好为以后的生活作打算。邢季风是个不错的人,家世学历,事业人品,无一不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希望能看到你嫁给一个成功的人。等有一天,我见到你的亲生父母,也不用觉得愧对他们。”
艾沫惜狼狈不堪,一个稍稍勇敢的回答,竟然得到了这样一段答复,甚至上升到是否愧对她的亲生父母。
她很难堪。不是不想听话的,但她和黎相宇已经开始了,并且爱得很热烈,也很深远。不是玩玩就算,黎相宇那么期待要和她白头到老。而她,也希望谈一场单纯的恋爱,然后走进婚姻殿堂,新郎一定是黎相宇。
曾经黎相宇翻山越岭来找她时,她就在心中作了这样的认定。
黎华庭对艾沫惜的沉默,无尽不满,转化成语重心长:“沫沫,你试着交往一段时间,也许感觉还不错,不然错过就可惜了。”
艾沫惜用盛满感激的语调回复:“叔叔,谢谢您的关心。我会好好打算一下。”她模棱两可,手心里全是汗。
这顿饭的主题思想,基本围绕着艾沫惜与邢季风打转。这说明,她和黎相宇的爱情还在地下生根发芽,未被发现。
她微微有些失落,同时,又微微有些庆幸。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其实才九点半。无精打采地在门外摸索着钥匙,准备开门。
门一下子就打开了,她被狠狠搂入黎相宇的怀里。
屋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显得一室幽暗。
黎相宇穿着家居服,像个在家等着妻子回家的好丈夫。他抱她入怀,抵在玄关的墙壁上:“小坏蛋,我刚一出门,你就不在家。说,跟谁约会去了?”
艾沫惜惊魂未定:“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想你啊,就快快听他唠叨完,快快把饭吃了,快快回来找我的沫沫了。”黎相宇好看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并没因她回来晚了而生气:“唔,不过我没想到你不在家哦!”
艾沫惜换了拖鞋,将手里的包扔在桌上,然后久久缠绕着黎相宇:“我在楼下见了个朋友,所以和他吃了顿饭……”
话没说完,黎相宇便用嘴堵住了她的话,深深热切地亲吻,声音变得含糊:“不用跟我交待,我只要知道,你想我就足够了。”
艾沫惜沉醉在黎相宇的怀里时,才想起,饿了,似乎还没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