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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璃点了点头，微笑不言。
小沙弥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他欢快地说：“施主，请跟我来。”
“嗯。”青璃默默地跟上，口中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问他的法号，因为她不愿意把面前的这个小沙弥，当做僧人来看待。
至于为什么，她不知道。
她心底里的那个声音，让她不愿意接受他是出家人的事实。
出家人，可是要断七情绝六欲的，她不喜欢。
小沙弥回答：“贫僧法名忘尘。”
“俗名呢？”青璃固执地追问，想要用一种与佛家无关的代号来称呼他。
小沙弥说：“我没有俗名，师父说，我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了，没有人知道我原本的姓名应该是什么。”
“那你师父呢？”青璃又问。
“圆寂了。”小沙弥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透着浓浓的哀伤。
青璃沉默了半秒，开口说道：“以后，我来做你的师父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就是说了。
这一千年来，她做过太多毫无理由的事情了，也不差多这一桩了。
小沙弥怔了怔，心底里又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是他终究还是开口拒绝了：“贫僧已是出家人，怎可以拜世俗之人为师呢？”
他的年纪还太小，不懂得如何委婉地表达，自是心中有什么，口中便说什么的。
青璃有点难受，说不清缘由。
“那……我落发出家，可以收你为徒么？”青璃又问了一个有些荒唐的问题。
她对于佛家的规矩了解得不多，但是也知道，这问题似乎有些不妥，可她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在她的心里，总想着找一个理由，与这个小和尚长长久久地厮守下去。
没有为什么。
小沙弥苦笑了一下，开口说道：“施主莫要说笑了。”
青璃叹了口气，知道没戏了。
可她却还是不肯死心，暗暗地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想一个理由，在这里呆下去。
至于究竟该用什么借口呢？
暂时还没有想到。
小沙弥将她领到了一处禅房里，跟她说：“这是我师父从前修行的地方，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
“好，多谢了。”青璃笑着说。
小沙弥又双手合十地行了一礼，默默地退出去了。
青璃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禅房里非常干净，几乎可以说是纤尘不染，可见那个小和尚应该每天都来打扫这里的。
她忽然有点羡慕那个已经圆寂了的老和尚。
夜深了，硕大的月亮静静地挂在天空当中，亮堂堂的，圆圆满满，可是青璃看了，却只觉得孤寂。
一千年来，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轮回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她却始终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哪怕从前有师父陪着，她也依然觉得孤单。
但是今天，她却忽然不那么孤独了。一想到这个破庙里还有那么一个小和尚，她的心里就软软暖暖的。
这种感受她说不明白，但是她非常喜欢。
似乎就像是一个行走了无尽岁月的孤独旅人，终于到家了。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想再继续行走了。
穿过了漫漫红尘，跨过了千年岁月，她终于在这个小沙弥的眼睛里，找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忘尘……忘却前尘，我依然记得你。
这一夜，青璃睡得无比安稳。这样安心的感觉，似乎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当中了。
她其实早已不在需要睡眠，只要静心打坐，就可以恢复精力。甚至，效率比普通凡人的睡眠还要高得多。
而且，最关键的是，不睡觉，她就不会做梦，就不会哭泣着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做过那么记不清的梦了，也已经很久没有再体会过，那种铭心刻骨一般的疼痛。
但是她依然害怕。
她不敢入眠。
从修为达到某种程度，让她可以不再依靠睡眠来恢复精力的时候，她就彻底抛弃了那种会让她痛苦不堪的行为。
到现在为止，究竟有多少年没有睡过了，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一千年的岁月实在太久，许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不清，她能够记得的，始终都是一些捉摸不定的东西。
比如说……师父。
她一直都在寻找，她心目当中的那个师父。她始终觉得，她的师父，不在天上，而是在这万丈红尘当中。
她在寻找，日夜不停。
而今天，她终于在那个看起来只要五六岁的小和尚眼中，见到了她苦苦追寻的熟悉感觉。
若是说与旁人听了，旁人一定会觉得可笑的吧？其实就连青璃自己也觉得有些讽刺，为什么她一直寻找的师父，会是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小孩子呢？
是轮回么？
还是错觉？青璃不敢深究，她害怕会得到一个让自己无比失望的答案。
一千年了，她太累了，她想要给自己一个答案，哪怕不确定，也好过一直漫无目的的追寻。
那么……就是他了吧。
忘尘，这个名字，可真好听。
这一夜，青璃难得地没有做梦，早上醒来的时候，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暖了她的眼，也暖了她的心。
这样的感觉，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青璃在这一瞬间，决定了，自己要一直留在这里。
“笃笃笃——”敲门声传来。
小沙弥在门外客气地问道：“施主，你起了吗？”
“嗯，你进来吧。”青璃赶紧去开门。
小沙弥将手中端着的木盆举起来，笑着说：“施主，洗脸水。”
青璃怔了一下，鼻子有些微微的酸。
多少年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了？
她红着眼圈把木盆接过来，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
小沙弥开心地走了，青璃怔怔地看着盆中的清水，眼眶中的泪终于抑制不住，掉进了水盆里。
“啪嗒……”很轻微的一道响声，却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轻轻一颤。
泪水落入盆中，荡起了一小圈涟漪，青璃的心湖也从此不再平静。
沉寂了一千年之久的心，终于又一次，起了波澜。
无声无息，却慢慢地变得汹涌起来，直到最后，排山倒海……
忘尘，即便忘却前尘，我也要与你在一起。
青璃在这个破庙中长住了下来，每日陪着小沙弥念经，打坐参禅。
晨钟暮鼓，青灯古佛，这样的日子，倒也不觉寂寥，反而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满足。
物质上的清贫算不得什么，青璃早就已经可以辟谷，不需要饮食，也不需要睡眠。但她依然每天跟忘尘一起吃素斋，不为别的，只是想要多一点时间跟他相处而已。
可惜佛家的规矩太多，吃饭的时候，是绝对不可以讲话的。青璃原本也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但是到了这里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变得越发唠叨起来。
“喂，我给你取一个俗名好不好？”饭桌上，青璃眼睛亮亮地问面前坐着的小沙弥。
忘尘低着头专心地吃着碗里的斋饭，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不给她任何回应。
师父教过他的，吃斋饭的时候，不可以讲话。
青璃还不放弃，又问他：“我带你下山好不好？外面的世界可有意思了，有热热闹闹的集市，又壮阔的江河，还有一望无际的沙漠……”
她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从前的见闻，而忘尘全程都没有给过她任何的回应。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一次吃饭的时候，都会出现。
而青璃口中的话题，每一次都不一样。
从前在尘世中行走的岁月，青璃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心里，竟然藏着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有趣极了。
所有好玩的、新奇的、有趣的事情，她全都记得，全都可以用语言活灵活现地描述。
原来，那一千多年的岁月，她其实并没有忘记，只是一直埋在心里，在等一个可以与之倾诉的人。
而现在，她找到那个人了。
那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不给她丝毫回应，可是青璃知道，他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心里去了。
忘尘，忘却前尘又如何，我还可以与你一起谱写新的篇章。
岁月就这样安静地流淌过去，转眼，十年已逝。
当初的小沙弥，已经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而青璃的容颜，始终未变，一直保持着十六岁时的模样。
看上去，他们终于变得般配起来。
青璃还是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唠叨，换着花样地引诱忘尘说话。虽然这十年来，她一次都没有成功过。但是她也从来没有动过想要放弃的念头。
或者应该说，这已经变成了他们之间独特的沟通方式，她乐在其中。
青璃真的非常庆幸，在遇见他以前，她已经在红尘之中行走了一千年，积攒了无数的见识，可是说给他听。十年，都不曾重复。
原来，一千年的准备与积累，都是为了在这样平淡的相处之中，可以说与他听。
忘尘依旧不再吃东西的时候开口说话，只是他的目光开始越来越多的停留在青璃的身上，平淡如水，却能让青璃一直暖到心里。
偶尔，他会与她相视一笑，世界便在这一刻，染上了温暖的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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