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中后,我询问了一下婆婆,得知院中的西屋还是空着的,我便立刻命人去将苏慕芸的东西尽数搬去西屋,接着又让苏慕芸亲自去看看她的居所,并告诉她若是短缺什么过来告诉我就行。
我这样说了,可苏慕芸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还跟我说想要先去我的屋子里坐坐,陪我聊聊天。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似十分随意,但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紧张。
她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我眉眼微动,暗暗思虑了片刻,淡笑道:“正好我也想跟你唠唠嗑,那就等下人将你的东西都搬来后你再去看看吧。”
“好。”她说完,便跟着我的步子,走进了屋里。
我与她对坐而视,待玉兰端上来了茶和糕点后,我便让屋里的下人都出去了。
此时的屋子里只剩我与苏慕芸。她忽然收起了从前那般活泼烂漫的样子,整个人一时间沉稳了许多,我定定地看着她,深觉判若两人。
我也不与与她多盘旋,张口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她毫不遮掩,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宋侧妃,如今殿下对你甚是宠爱,可妾身也要提醒侧妃一句,千万不要对殿下动心,这可是东宫内院,最可怕的事情。”
我垂下眼眸,避开了她的视线,幽幽道:“为何?”
她脸色沉重,十分严肃:“侧妃想知道妾身是如何来到东宫的吗?或许侧妃听了之后,便会知晓所有的原因了。”
我面色一如静水,可心中却渐渐压沉,沉默了许久,我才轻声道:“你说。”
她同样看着我许久,暗叹了口气,缓缓道:“妾身本是令州知州的女儿,及笄之后也有一门很好的亲事,但是后来因为父亲匿税被捕入狱,妾身的母家便一落千丈,母亲为了养活弟弟,不得不拉着妾身到街上贩卖。”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渐渐移向窗外,继续回忆着往事:“也就是那时,妾身碰见了太子殿下...”她眉眼微垂,又重新将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还有绫姑娘。”
绫姑娘...果真还是和她有关吗?
我的心情愈加沉郁,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绫姑娘心地纯善,她瞅见妾身可怜,便让殿下将妾身买了回去。那时的殿下还不是太子,只是诸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位,妾身跟着殿下与绫姑娘回到了他当时的府邸,安安心心地服侍他们,可是后来不知是何原因,绫姑娘一夜之间忽然消失,自那之后殿下颓废了好些日子,整日整日的待在绫姑娘的卧房不肯出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听她讲述着傅喻瀛对另一个女孩子的情深义重,让我不免觉得有些难过。
原来我所以为薄情的之人,竟也会因为别的女孩子忧思挂怀吗...?
“不过好在,殿下终是从悲痛中醒了过来,可自那之后,殿下整个人就变得冷漠寡言,一心只想要坐上太子之位,于是他娶了现在的太子妃,为的就是得到了国公府支持,而在那之后,他又纳了两位侧妃,这也还是为了获得朝中其他大臣的支持。”
我不免心生疑惑,如果傅喻瀛所娶之人都是有助于他的,那么苏慕芸是为什么成为侍妾的?
“那你...”
听到我的疑问,她再次垂下眼帘,微微地笑了笑,才回答我道:“有一日楚侧妃唤了妾身过去,她告诉妾身她可以帮助妾身摆脱奴仆的身份,但前提是要忠心于她,妾身一时鬼迷心窍,便答应了她。所以,其实妾身只是楚侧妃引荐给太子的人罢了。”
“而且,殿下从未碰过妾身,或者说,除了您与太子妃,在整个东宫里,他没有碰过任何人。”
我将信将疑,蹙眉问她:“那林侧妃呢?“
她摇摇头,回道:“也没有,虽说殿下以前去看林侧妃总是多些,但每次她也只是陪着殿下聊天罢了。”
她说完,屋子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我暗暗思虑了片刻,忽然问她:“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相信只是寥寥几面之缘的人,会这么苦口婆的来劝告我。
她对上我狐疑的视线,莞笑道:“若说没有目的,那是断然不会的,宋侧妃,你是整个东宫里,最有可能赢到最后的人,所以妾身现在帮着你,其实就是再帮着妾身自己。”
她神情分外严肃,屋子里的气氛也愈加沉重。
沉默了片刻,她又再次出声:“还有一个原因,从前绫姑娘待妾身很好,而妾身第一次见到您时,便觉得您与绫姑娘很像,不是容貌相似,而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和神情,简直是如出一辙,甚至,还有您身上的薄荷清香,也都是绫姑娘素日最爱,所以,妾身不愿意见到您因为殿下伤心难过。”
我的...气质和神情..还有身上薄荷的气味?
我忽然有种被人当头一棒砸醒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一直浮在水面看尽莲花三千,以为世间美好大致如此,却忽然被人推入水底,看到所有美好底下暗藏着的那些污泥。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表面而已。
我的行为举止、我的神情仪态,甚至包括我的习惯,都只是潜移默化地受了傅喻瀛的印象,我原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傅喻瀛的喜好,可原来,也只是他受了另一个人的影响。
我说为什么他会捧着我的脸唤着别人的名字......
我说为什么他喜欢听我弹琴......
原来,都只是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无法平静,可却也不想让苏慕芸看出我的异常,所以我只能强行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又不断地喝着茶水,以此来排解我心中的悲痛。
“侧妃,所以你千万不能爱上殿下。”她蹙眉看着我,语重心长道:“无论他多么宠爱你,你都不能陷进去,因为他只是将你当作了她人,你若是对他动心,一定会输得很惨。”
太晚了...所有的事情,我知道的都太晚了...
我又是一夜未眠。
算起来,自我嫁到东宫这两个月以来,这是第三次整宿睡不着觉了。
我知道明天早上起来,自己曾经最珍视的头发又会掉去好多,可我一闭眼,满脑子便都是寂绫两个字。
她从未出现在我身边,可却让我忧心多日,我的悲苦我的烦闷,我所有一切消极的情绪,都源于这个名字。
青梅竹马,情深义重...
这些都是我无法比拟的,纵然我与傅喻瀛出生入死,纵然我是最了解他的人,可这些却永远比不过他心里的那个人陪他度过的那些美好年华。
我虽然心里难过,可却也没有想哭**。
我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发呆,直到空气稀薄,令我难以呼吸时,我才会从被窝里出来。
我的下巴低着被褥,依旧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墙壁发愣。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昏暗的屋子渐渐敞亮起来,可我依旧这样缩着,不想动弹。
“侧妃?...侧妃?”
是玉兰两声轻唤将我的神思重新拉了回来。
我不想被她发现什么,便连忙掀开被褥,从床上坐起,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玉兰忽然走过来抱住了我。
“虽然奴婢不知道侧妃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心事,但是奴婢想,这样做或许能让侧妃的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我心里最柔软的一处忽然被人戳中,我再难抑制自己的悲伤,双手绕过她的腰迹,像个无助的孩童一样用力地抱紧她。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我缓缓地闭上眼,轻声对她说:“谢谢你。”
“侧妃,或许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的...你放心,奴婢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淡笑着摇摇头,仍是只字不言。
不是我不想说出来,是我真的说不出来,我怕我说出来,情绪会就会立刻崩掉,恐怕会连脸上的平静都支撑不住。
我松开她的身子,看着她满脸担忧的模样,便出言安慰道:“我没事了,服侍我更衣吧。”
我说着,便已经从床上走了下来。
我从来不爱与人分享悲伤,所有的苦闷难过,这么多都是我一个人在承受,时间长了,这便已经成为了我的一个习惯。
正好被禁足,我也不需要再斗争那么多,倒不如借此好好沉淀一下,也许,会冲淡掉我对傅喻瀛的感情。
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一闲下来,便会去想他,想那些过往,有令我欢欣愉悦的,也有令我忧思难郁的。
虽然被禁足着,但傅喻瀛也吩咐过小厨房,一律按照从前的一切膳食供应,不允许有任何的亏待。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近来胃口不好的缘故,已经连续几日了,我看着这些菜肴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那日巳时,小厨房的早膳刚刚送来,我没吃几口忽然就恶心的紧,连连干呕了好几声,倒是把玉兰吓了一跳。
我思来想去,也不免觉得担忧,近几日我总是贪睡的紧,送来的膳食也都没什么食欲,再加上今日忽然作呕......
难道是有人在我的饭菜里下了什么慢性毒药?
“玉兰,你去告诉门口的侍卫,就说我身体抱恙,需要请太医来看看,他若是不肯你就告诉拿太子压他,记得出去后,不要去找太医院的人,去找徐世宁来。”
“徐大夫?”玉兰有些惊疑,“可是他不是太子身边的专用大夫吗?”
“你只管去请,说是为我看病就行。”
玉兰皱皱眉,还是有些不放心,逗留了一会,见我仍然再没有多说什么,便只好转身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