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不让孩儿们冲一冲吗?”
匈奴中账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正在抱怨。
此人是个典型的匈奴面向,轮廓深刻,高高壮壮五大三粗,青铜甲下包裹着脏漆漆的羊毛袍子。
肉眼可见的虱子顺着油腻光滑的辫子爬来爬去,账帘大开也吹不散他身上的羊骚味。
除了这人之外,帐子里其他匈奴千户、百户也都是差不多画风。
与之相比,赵破奴就格格不入了。
这小子穿着不知道哪儿刨来的汉军制式玄甲,腰上挂着把长达一米的环首刀。
干干净净没有气味,就算因为行军而几天没洗过澡,也能看得出是天天打理过的。
出去要说这是个汉朝的将军,十有八九也不会有人不信。
狭小的中账里,如此打扮的赵破奴在一帮手下的映衬之下就像个小白脸,也仿佛误入狼群的白羊。
但就是这么个平平无奇的白羊,却散发着一股摄人的杀气。
帐中几个五大三粗的匈奴壮汉,在他的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怎么敢。
匈奴崇拜并敬畏强者。
赵破奴依靠帮助赵信平定无数叛乱,用无数敢于反抗的叛徒人头,建立起了在自己军中的绝对威信!
他带的近五万大军中,有一万是匈奴本部精锐。
以部落来分,这些曾经是赵信亲近小部落的勇士,如今也都成了赵破奴自家部落的族人。
赵破奴身为世袭的万户和部落首领,对他们有绝对的生杀大权!
其余三万,都是乌桓、东胡、康居等附庸部落。
这些人平常遇到个匈奴本部的寻常部民,都必须要战战兢兢小心奉承,一旦草原上遇到困难的年节,或者南下抢掠的效果不如人意,这些附庸部落甚至会成为抢掠的对象!
而像这种南下抢掠的活计,这些附庸部落也往往必须拿出族中的全部青壮追随匈奴作战。
作战顺利的时候,成为匈奴人的獠牙和先锋。
不顺的时候,便要听从匈奴贵种的命令,用性命断后!
但有一丁点不从,便会受到灭族的惩罚!
他们更不会,也不敢反抗。
除了四万部落骑兵,这支先锋军中,甚至还有万余可以用作步战的骑马步卒!
都是赵信提前从西域的附庸小国征召而来,专门用作攻城的炮灰!
他们的命运比附庸部落还惨。
只要在攻城中有一点退缩,所属的小国便会被匈奴屠灭!
这也是为什么当大汉在草原展露出足够的武力后,那些西域小国纷纷反水背叛匈奴的原因。
汉朝只需要表示臣服,年年进贡就可。
也不用要你出兵对抗匈奴,要是真的实力不济,给够钱,主动断绝和匈奴的往来就行。
而相对应的,大汉也会履行保护的义务。
就算刘彻对外就不是个大方宽容的君王,可也比匈奴的恐怖统治好多了!
对西域的恐怖统治,深深刻在每个匈奴人及其附庸部落的骨血里。
就连自认为是汉人的赵破奴,也无法免俗!
他或许不愿与大汉为敌,会控制部署不准他们随意掠杀汉民,也会在打草谷的时候出工不出力。
可不代表对于西域人,也会有同样的仁慈!
这从他大大方方把西域属国的步卒就放在前营,根本不介意让关楼上的汉军看到就能看出来。
人数、兵员、装备、士气。
根本就没掩饰过。
可能在赵破奴的心中,甚至还希望汉军看清楚点!
不过对于本部和附庸部落的骑兵牧民,就不能做得这么明显了。
在草原贵种的眼中,那些金发碧眼的西域人不过就是些挡挡弩矢的炮灰,怎么浪费都用不着在意。
甚至趁此机会削弱属国的力量,本就是匈奴人代代传下来的默契。
可本部和附庸部落,是匈奴强大的根本!
“万户,居庸关的汉人也**静了,光看着也不是回事,就让那些步兵冲一冲试试吧!”
几个千户、附庸部落首领也纷纷跟着附和。
“再不打一打,天都黑了!”
“等大王本部过来,咱们可能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万户,您是大王的先锋,不能等大王过来还一点战绩都没有啊!”
只有西域属国的将领们白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脸上都是必死无疑的绝望,连愤恨都不敢露出来。
很明显,这就是要让他们的儿郎去当炮灰,试试汉军的战力!
用人命给匈奴人开路!
可又能怎么样呢,在草原人眼中,所谓的附属不就是干这活儿的?
赵破奴不耐烦的:“都闭嘴!”
众人立刻噤若寒蝉。
“城上不对劲,你们这帮蠢货都看不出来吗!”赵破奴破口大骂,“都洗干净眼睛瞅瞅,城上汉军的领兵大将,像是那个废物太守吗!”
“这……”
一帮人面面相觑。
千户阿达小心翼翼道:“汉军比咱们的人少,安静点也正常?”
“正常个屁!”赵破奴冷笑,“你们跟部落里没车轮高的娃娃一样,都是没上过战场的雏儿吗!”
“汉军是群狼,不是羊!头狼再蠢狼群还是狼群,不会变成羊群!”
“我军一路过来,沿途遇到的汉人烽火燧都跑光了,却完全不耽误他们点狼烟,正常吗!”
“用你们生锈的脑子给我好好想想,以前南下,有这么好的事儿吗!哪次不要先扫平那些钉子一样的烽火燧?!”
这么一说,阿达也晕了。
“对啊,以前汉人在烽火燧里的守军,都会用命来阻挡我们的勇士,给后方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这次过来,除了一些斥候外,居然一支抵抗力量都没见到?”
赵破奴的亲军千户敏何查不屑道:“万户想多了,说不定那个太守根本不是没脑子的头狼,而是胆小如鼠的羊呢?”
“再勇猛的狼群,被羊领着,也会失去勇气!”
“蠢货!”
赵破奴一鞭子甩到敏何查脸上,怒道:“之前送口信的信使呢,把他喊来,我有话要问!”
敏何查脸上多了条血痕,却没有一丁点愤怒,反而谄媚地连连请罪。
赵破奴心中不屑。
匈奴人,果然都是些狗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