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傅佩岚突然僵硬的笑容,林姥姥拍拍外孙女的手,“亲母女哪有隔夜仇,.”说完便颠着小脚去给女儿开门。
“妈,你看我买这么多苞米才五毛钱,都便宜死了。”傅妈妈抱着一个大袋子进了屋,声音中带着遮掩不住的惊喜,“待会儿用下你家的煤气,煮好了你留两个,剩下的我拿回家给孩子们吃,晚上都不用做饭了……”
傅妈妈将苞米袋子扔到地上,抬头时竟发现小女儿立在屋子当中,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惊喜,随后又别扭的哼了一声,“你咋来了?”
“怎么还不兴佩岚来看我呀?你当妈的不心疼女儿,我这个姥姥可惦记着呢。”林姥姥埋怨的看了傅妈妈一眼,这个闺女打小就不是招人喜欢的性子,明明心里也是挂念佩岚的,偏偏说出口的话就是不招人爱听。
傅妈妈撇撇嘴,到底还是看到女儿的喜悦压过了曾经的不满,说道,“都还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们煮苞米,再弄点小咸菜,待会儿将就着吃一口吧。”说完也没进正屋,拖着地上的苞米袋子直接去了厨房。
林姥姥笑了笑,拉着外孙女回了正屋,边走边问,“佩岚,给姥姥说说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好不好,吃苦没?”
听到林姥姥的问话,厨房里傅妈妈清理苞米的手一顿,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动作,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女儿怎么回答,偏偏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又进了里屋,隔着厚厚的墙壁,只能偶尔听清一两句,傅妈妈懊恼的皱起眉头。
这段时间虽然她对傅佩岚表现的不甚在意,可心里却惦记的很,这个小女儿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她身边,如今一走就是近一月,她怎么能不担心?!如果不是知道三女儿佩瑶经常去探望妹妹,心知佩岚安全无事,.
虽然前些日子傅沛齐的一番举动又勾起了傅妈妈的不满,可是在她心里,到底还是不像过去那样坚决反对傅佩岚读大学了,而这些日子小女儿不露面,更是让那一点不满也被担心所取代,她虽然想让小女儿吃点苦知道一下过去在家时的幸福,可又担心她真的吃了亏没人给出头。
前两日大女儿佩凝终于出差归来,傅妈妈忍不住将家里发生的这些事说给她听,本想让大女儿帮她排解排解,结果傅佩凝却连声说她傻。
后来傅妈妈听了大女儿的分析,也觉得这事自己做的是不明智。小女儿要读书就让她读呗,自己截断了她的经济来源,看她用什么去上学?何苦来撕破了脸皮,大家都不自在。
家里情况在那摆着,孩子他爸去世时虽然给了点抚恤金,可是却不多,刨除她的养老钱,供了佩岚就没钱管沛齐,无论哪个人家都得可着儿子来不是?这事儿佩岚就算不乐意也挑不出什么来。
她当时就是想着那个统计员的岗位不能给他们家保留太久,这才急着催佩岚上班,结果人财两空。现在想想,当时小女儿要自己兼职挣钱,她就不该拦着,挣不来学费女儿自然会乖乖上班,当不了统计员就去做工人呗,那也是她自己作的,正好吃点教训长个记性。
相反,若是她打工真的赚到了,那更好,不用自己掏一分钱,家里还能白得一个大学生。傅妈妈敲敲脑袋,无论哪一种,都比她现在一分钱没得着还伤了母女感情强。傅妈妈叹气,她以前果然就是个傻子,现在只希望谁能给她一个台阶,让她体面的把这件事揭过。
傅妈妈哀怨的看了一眼厨房门,想象着屋内林姥姥和小闺女谈笑的场面,轻呼出一口气,麻利的点好火,将清理好的苞米放进锅里煮上,摘下围裙进了室内,想要找机会也跟女儿说上几句话,缓解一下双方的关系。不想刚进里屋就看到桌上摆着十几个富士苹果,又红又大,长得极为喜人,“哟,妈今儿怎么买了这么好的苹果?”林家也不富裕,这样好的水果也就过年时能舍出钱来吃上一个。
“是佩岚买给我的。”林姥姥笑呵呵的拉着外孙女的手说道,“佩岚可出息了,自己给缝纫铺裁衣服挣钱呢。”
林姥姥这个年纪,也闹不明白什么定做和代卖,只知道给人加工衣服的就是缝纫铺,而管裁剪的就是裁缝,虽然算不得好差事,可外孙女有个收入维持生活她还是开心的。
可傅妈妈听了这话却把脸一拉,这个年代干个体都是不光彩的事情,何况是给个体打工的人,简直是丢人。傅妈妈脑子一热,压根儿记不起来刚才在厨房时的纠结与懊恼,只知道她这个小女儿,好好的国营铸造厂不去,反倒跑去私人开的缝纫铺当上裁缝了……
傅妈妈这个人一贯是藏不住话的,想什么便要说出来,因此见到林姥姥居然满脸欣慰,忍不住嘲讽道,“妈,您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到外头可别吱声,都磕碜死人了,好好的姑娘家跑去个体小店当裁缝,掉不掉价?!“
傅佩岚这些日子虽然躲着傅妈妈,可却没想过真的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更何况,血脉至亲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舍弃的,即使傅妈妈做得再过分,她也只能远着,冷着,却不能真的不管不问,要是母女之情真的能那样轻易割断,二十多年后也不会将探望老人入了法。
今日看到傅妈妈,她本是有些别扭的,可见对方神态还算平和,也没提以前的是非。傅佩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高兴。她从家里偷出户口本的事情虽然情有可原,可到底说出去不太好听。如果母亲真的能够心平气和的和她说话,她会再为自己争取一次,不就是每个月交到家里68块钱么?她现在挣钱虽然不像预想中那样容易,可这些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如果用一些钱来换取傅妈妈的同意和自己的安宁,傅佩岚认为值得。可是现在,傅妈妈还没等她将话说出口,便讲了这么一长串儿刺耳的话,傅佩岚心中的不满又被勾起,果然就不能对这位母亲抱一点幻想。
“我一没偷二没抢,靠自己的劳动挣钱掉什么价?”傅佩岚忍不住瞪向傅妈妈。
“你还有理了?咱们远亲近邻的你自己看看,谁家好好的姑娘国营大工厂不去跑去个体缝纫铺给人做衣服?就你那点破手艺出去显摆你也不怕丢人,可别好好的衣服都给做坏了,我怕你赔不起!”
“赔不起不是还有您呢么?”傅佩岚嗤笑,“我还未满十八岁,没成年呢,我若亏了钱赔不起人家保准去找你,所以呀,您也别在这幸灾乐祸,还是回家祈祷我好好干活吧!”
论起吵架耍嘴皮子,傅妈妈这一辈子就没怕过人,可这回却被自己小闺女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佩岚才十七,她要是在外头闯了祸,人家肯定得找她这个当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