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自己真是够晦气
西安火车站下车,寻找九路车站牌,搭乘公交去汽车南站,然后转乘大巴去那个鸟不下蛋的县城。
早上,到火车站逛街的人应该是没有出来,所以搭乘九路车去南站方向的人不是太多,人人都抢得到座位。夏一木坐在一个座位上睡着。
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公交司机:“终点站到了,请乘客朋友们下车。”
夏一木睁开双眼,发现就自己一人,迷迷糊糊问:“到站了?”
“嗯,到站了,终点站。”漂亮女司机道。
“终点站?汽车南站过去了吗?”
“过去了,没有听见叫吗?我可是叫了好几遍。”漂亮女司机撇清自己责任道。
夏一木只有先下车。
一辆摩托三轮到跟前:“兄弟,去哪儿?要不要送你,便宜。”
“到汽车南站多少钱?”夏一木问。
“汽车南站?”中年司机眨巴一下眼睛,“……是五元。”
夏一木坐上三轮。三轮掉转头,嘟嘟发动。跑了一站路,在一家饭店门口,司机师傅道:“哎,下车吧。”
夏一木下了车,心想早知道这么近,步行回来也不耽误。下了车,掏出五元钱递给司机。司机却不接,大声道:“是十五元,不是五块钱。”
“你弄错了吧?明明讲好五元,哦,现在又说是十五元,坑人呢!”夏一木气坏了,即使从火车站坐出租到这儿也不过十五元。
“十五元,少一分都不行。——有时间你就在这儿耗!”司机坐在车上,点起香烟。
又过来一辆三轮,是给饭店送菜的。送菜的小伙子冲着饭店大叫:“卸菜了。”
夏一木还在与司机商议:“我给加一块钱,啊,六块钱,行不行?”
司机依旧抽烟,不理睬。
“你们叽叽喳喳在吵什么?都吵了半天了,吵得我们几个睡不着。”从饭店里出来的卸菜的光着膀子小伙子叫道。
夏一木惊异道:“阿坤?是你!”
饭店里出来的小伙子更加吃惊道:“阿木?你怎么在这儿?”
三轮司机赶紧灭掉香烟。
“走,跟我进屋。”王坤拉着夏一木进饭店。
“哎哎,还没有给钱呢?”三轮司机忙道。
“多少钱?”王坤从裤兜里掏钱。
“是,十五块钱。”三轮司机犹豫着。
“十五块呀。”王坤数钱。
“阿坤,你们这儿三轮收费怎么这么贵?一站路就十五元?早知道我就从火车站坐出租了,还省五元。”
“一站路?从哪儿坐的?不是从火车站?”王坤抬脸问。
“就是前面,终点站。”夏一木道。
王坤把钱塞进兜里,问三轮司机:“我没有听清,你说多少钱?”
三轮司机不示弱:“十五块,这是他当时答应的,又不是我非要拉他。”
“一分钱都没有,滚!”王坤怒吼道。
三轮司机瞪大无辜的眼睛:“你怎么骂人呢你?!”
“骂你怎么了?别在我门口呆着碍事,否则不客气。”王坤大叫。
三轮司机不愿意了,下了车:“不给钱我还就在这儿呆着,你能怎么着?”
“我他妈揍你!”王坤抓住三轮司机的衣领就要动粗。
夏一木和送菜小伙子赶忙拉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送菜小伙子对夏一木道:“赶快给他五块钱,让他走。”
夏一木一只手拉着王坤,一只手掏出五块钱。送菜小伙子接过去递给三轮司机:“走吧走吧。”
夏一木看看时间,对王坤道:“阿坤,不是去南方了吗?怎么在这儿?”
“说来话长,哥们一会给你细说。”王坤把菜,肉,油搬进店里。
“没有时间听你细说了,十点钟我还要搭车去XX县城。”夏一木只好道。
“十点去XX?”王坤瞪大眼。然后进屋穿上T恤,冲另外一个睡觉的小伙子大声叫:“阿华,我今天上午有事情,你帮我请个假。”
然后对夏一木:“先吃早饭,我再送你上车。”
“没事,我自己能行,要不,你去忙。”夏一木道。
王坤拉着夏一木到一个早点摊。
“两块钱油条。”又问夏一木:“阿木,喝豆浆还是胡辣汤?”
“豆浆吧。——这儿早餐和咱们那儿差不多嘛。”夏一木道。
“那就吃不一样的。”王坤道:“喝豆腐脑,吃菜盒。”
吃着饭,夏一木问王坤的情况。
王坤讲了事情经过:阿清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上班,工资多少,我说了。然后她说她那边好,收入几千,过来一起干吧。我动心了,就和苏季萍商量,让我出去闯荡。苏季萍说我们才买了房子,才装修,没钱,不能乱跑。我没有听从苏季萍的劝告,一意孤行来到这儿。我愿意来这儿,是因为相信阿清。你也知道,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关系,啊,不错。——哎,别笑。——阿清从车站接到我后,先是带着我到处逛。最后,把我带到了租住处。小小租房中,男男女女十多人,都在各自聊天、睡觉。并且当中的头儿你也认识,是三班班长阿启。我心想这事不对,想逃。这时候,阿启和几个健壮青年凑上来,控制住我,掌握了我的钱、手机、身份证。房间的门被反锁后,躺在地铺上的另外六七名男女轮番做我工作,让我和他们一起推销一种能发大财的产品。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假装死心踏地愿意加入他们公司,便住了下来。晚饭吃的是面条,菜是两碗开水白菜和一碗炖土豆。打地铺休息,男女各住一间,条件艰苦异常。从身边的人下手,是做传销的潜规则。阿启为发展下线,可谓处心积虑。他先想到了阿清,骗来阿清,又指使让阿清骗来我。我私下劝说阿清,要阿清和我一起伺机逃跑。但她觉得很开心。“这儿挺好的,不想出门就在房间打打牌,想逛街就去河堤乘乘凉,散散步,无拘无束!”我绝望了。第二天凌晨,我看到楼下停有一辆收废品的三轮车,就从楼上跳到装满废纸箱的三轮车上,逃了出来。
“你出来怎么不报警?”夏一木道。
“阿清还在里面呢。”王坤的考虑。
“就是阿清在里面,你才要报警救她出来呀。”夏一木不解。
“那阿清就会被抓进派出所。”王坤的顾忌。
“现在警察对传销人员只是教育批评而已。很快就释放,遣返他们回原籍。”夏一木道。
“那是对一般被骗来的传销者。阿清、阿启是骨干,会被拘留的。——被拘留的阿清这一辈子名誉岂不是毁在我的手上!”王坤的担心。
“唉。——那你怎么还不回老家?”
“我灰头土脸的咋向阿萍交代?再说没有一分钱怎么回老家?扒火车?沿街乞讨?”
“这段时间咋生活的?在饭店打工?”
“先是在一家纯净水搬运公司做搬运工送桶状纯净水。后来到这家饭店做勤杂工,因为这家店包吃包住。”
“以后怎么打算?”
“挣够路费,先救出来阿清,送她回她家,然后我再打工挣钱,还买房子的欠账。”
“嗬,真是够周全的!”夏一木讥讽:“这样吧,大哥,我借给你钱做路费,赶紧回老家和阿萍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别操心别的了。”
“我必须救阿清出火坑。”王坤意志坚决。
如果论和阿清、阿启私人交情,夏一木决不趟这浑水,在学校的时候就对妖艳的阿清印象不佳,更讨厌一脸奸相的三班班长阿启。但是,自己和阿坤的友情却让自己难以置身事外。
“好吧,我可以晚一天办事。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出阿清?”
“咱们去他们住处观察一下,我想办法引出来阿清,然后你报警,端了老鼠窝!”
坐了好久公交车,好像从南郊到了北郊。都市村庄一个废旧楼房内有拍手唱歌的声音,人数还不少。
“就是这儿。”王坤指着二楼窗口道:“我就是从这儿逃出来的。”
无巧不巧,阿清探出头往下瞧。王坤赶紧把手指放在嘴边,冲她做一个“禁声”的表情,然后挥手,让她下来。
阿清很快下来,身后跟着阿启一帮精壮小伙!
没有来得及跑就被这帮被洗脑洗的精神呆滞的家伙围住暴打。看着在地上抱着头挨揍的阿坤,夏一木跑到胡同尽头,拨打110,疾呼:“110吗?有人打群架,快来。”
里面是一位声音甜甜的女警察的声音:“请你告诉我一下具体位置好吗?”
“在……。”夏一木抬头看见房东家的门牌号:“XX村321号。”
“哪个区?”
“哪个区?……。”夏一木问周围看热闹的那位胖胖的男子:“咱们这儿是什么区?”
“未央区。”
“是喂羊区。”夏一木冲着110叫。
“好的,请问你是干什么的?”110警察接线员不紧不慢道。
“我是过路的!”
“谢谢你,请你保持联系好吗?……。”声音甜甜的接线员没完没了。
“赶快来吧,要死人了!……。”夏一木挂了电话,冲过去帮助王坤。有两个人拦住夏一木,其中一个人抓夏一木的脖子。夏一木嘶叫:“为什么打人?为什么打人?”
也有看热闹的群众嚷嚷:“不许乱打人!”幸好两人虽然神智呆滞,但仍然不会盲目伤及陌生人。
110赶来,报社,电视台记者也跟来。在一片“咔嚓咔嚓”的摄影声中,有记者问夏一木:“发生了什么事情?”
“传销人员打群架!”夏一木愤怒地挥手吼。
在派出所,由于有报警记录,夏一木和王坤很快被释放。
有惊无险,住在小旅馆的夏一木很轻松:“睡一晚,明天就可以离开这儿去目的地了。”只是王坤高兴不了,因为阿清、阿启被揭发是传销骨干,拘留了。
电视新闻有关于警方捣毁传销窝点的报道。王坤让夏一木看电视画面中夏一木愤怒声讨的嘴脸:“阿木,如果没有配音,你的侃侃而谈的姿态像极了传销团伙里讲师。呵呵。”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王坤送夏一木去车站。
夏一木意外接到张校长的电话:“夏老师,到XX县城了吗?”
“对不起,张校长,我还没有去XX县城,昨天发生了一点事情,耽误了……。”夏一木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能够简单讲清。
“……,嗯。这样吧。夏老师,你回来吧。”
“啊?为什么?”夏一木道。
“就是说那边不用你去了。”张校长冷冷道。
……。
到郑州,看了当天的晚报,才知道自己上了报刊新闻。自己挥手的大特写在那儿非常醒目。
张校长对于晚报上夏一木的特写照片有自己的理解:“我相信你是见义勇为。可是学生们不这样认为啊,大家认为你就是新闻中讲的传销份子。这件事在学校影响极坏。已经有学生到别处报名了。——唉,有时候要分清事情的缓急轻重,天下的事情,只有自己的事情才最重要。”对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夏一木,张校长恨铁不成钢。
夏一木就这样再次被炒。让夏一木心里不舒服的是,张诚伟带来的小老乡王福春拿了自己的签字向马会计借了五百元钱后没有在这儿报名。结果欠款从自己工资里扣除了。冤枉啊。
身心俱惫的夏一木,干不了误人子弟工作,逃避了。连着在家看电视,睡大觉,吃老婆做的饭,然后接着看电视,睡大觉。
非典禁令已经解除,大家可以上街随便逛了。徐素贞拉着夏一木去散心。徐素贞对夏一木的所有同学印象不好,尤其女同学。但是,她和韦冉的老婆赵桂鄂有共同语言,大有一见恨晚的感觉。所以,她愿意带着夏一木去韦冉那儿。
不想搭乘公交车,一路边走边看周边风景,慢慢腾腾就到了新特药店。
“韦冉,生意怎么样啊?”夏一木问趴在那儿统计一个月收入的韦冉。
“最近不忙了。前段时间忙得要死。抗病毒中药卖得疯了,一天一个价钱,飞涨。再就是,安全套、紧急避孕药也卖得好。”韦冉头也不抬,让夏一木自己找地方坐下。
“中药卖疯我理解。大家都对于sans不了解,恐惧之下买药保平安。为什么安全套、避孕药卖得也好呢?”夏一木一边随便转悠一边疑惑地问。
“那段时间不让大家随便串门,聚会应酬就少了,没有事情大家都呆在自己家里。你想啊,呆在自己家里除了看电视、上网外没有娱乐活动,大家只能自己活动。干什么活动安全呢?只有男女一起游戏玩耍了。但是大家没有心情养孩子,只能趁早避孕,省掉将来麻烦。”韦冉分析的头头是道。
那边,徐素贞摸着赵桂鄂的微微隆起的肚子:“说得好听,你们怎么不怕将来麻烦?”
赵桂鄂笑嘻嘻:“阿贞,你们也应该要了啊。”
“是阿木不想要。阿木说养孩子麻烦。”徐素贞当然不会讲自己因为生病这段时间不能怀孕的事情。
“别听男人的。男人都这么讲,等你真的有了孩子,他会高兴的发疯。”赵桂鄂传授经验。
“哼,说的轻巧。不听男人的你们女人能怀孕吗?”夏一木轻轻道。
桌子上有药店定的《河南商报》。夏一木拿起来翻看,看到副刊时,兴奋道:“看看,我的名字!”
“怎么回事?难道《河南商报》也有你的报道,太过分了。”徐素贞道。
“不是,是我前几天寄到报社的文章发表了!”夏一木合不拢嘴。上个礼拜,无聊时写了短文《离恨》寄到报社,今天副刊豆腐块就有了夏一木的名字。
“是吗?我看看。”徐素贞、赵桂鄂抢着看,“嗨,真的哎!”
“阿木请客,请客。”韦冉想喝酒了。
夏一木和韦冉一起去不远处的一个菜市场,准备买些菜回来喝酒。说实话,别看中国家庭是女人做饭的多,其实真正会做饭的都是男人。各个饭店的男大厨就是最好的例子。对于喝酒吃饭的应酬,男人自然最为常事,所以什么才好吃,男人深有体会。
夏一木问韦冉:“怎么不见刘美?”
“刘美辞职,回家相亲了。”韦冉道。
“那她还回来不?”夏一木道。
“估计不会回来了。”韦冉玩笑:“怎么了?想人家?你也太滥情了,见一个爱一个。”
“我哪里还有这心思。——我失业了。”夏一木道。
“对了,还有报上登你新闻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韦冉问。
夏一木给他讲了自己去西安的经历和回来后的遭遇。随即感慨:“刚刚就业一年,就先后被两个单位开除,我自己真是够晦气。第一次是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即使有一点冤枉但也在情理之中。第二次自己做得的没有任何差错,帮忙做好事,还为社会做那么一点小奉献。竟然被大家误认为自己就是新闻中讲的传销份子!”
“这么说阿坤没有去南方,而是去阿清那儿了?”韦冉关心老朋友。
“对。”夏一木回答。
“不说阿坤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韦冉终于问起夏一木的工作问题。
“这不是正在向你打问吗?刘美如果辞职,我能不能到你这儿上班?”夏一木道出自己想法。
“这样啊。——”韦冉转向菜贩道:“豆腐皮怎么卖?”
“一块钱一张。”菜贩道。
“来两张。”韦冉道。
买了豆腐皮,韦冉回答夏一木问题:“我也正担心这个工作。老板好像要转掉这个店,已经有几个人来那儿瞧过。”
“那好办,你就接过来自己做老板。”夏一木建议道。
“你借给我钱啊?”韦冉笑道。
“借给你一点可以。我挣得那一点工资,除了生活费剩下的就没有几个子了。前段时间帮学校招生弄了一点钱,放在阿贞手里,回头我问问还有多少。”夏一木认真道。
“其实我老婆也想让我接了药店,她说她带着结婚时我家给她的彩礼,有一点积蓄。是我拿不定主意,想再考虑考虑。”韦冉道。
“还考虑个屁,等你考虑好了,黄花菜都凉了。”夏一木道:“赶快决定吧。”
“哎,对了,你去阿勇那儿瞧瞧,看能不能在他那儿干。”韦冉道。
“拉倒吧,他那没有营业执照、没有医疗机构许可证的小诊所,虽说生意不错,但是没有忙到必要找人帮忙的地步吧?”夏一木嗤之以鼻。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曹修勇已经不再小打小闹开小诊所。他找卫生局的人批了证件,准备开大医院挣大钱。”韦冉挺服气曹修勇的勇气。
“是吗?打电话让他过来喝酒。”夏一木道。
夏一木、韦冉正在做菜,曹修勇、郭双两口子来到,并且是开车来的。
“小子,你真发财了!不过没有驾照开车在郑州你是会很麻烦的,因为被老警逮住,你爸爸没有办法来捞你。哈哈哈。”韦冉玩笑着。
“我是没有时间考驾照,不然早就考过了。但是我现在不担心警察。因为我有司机。”曹修勇吹牛道。
“还有司机?司机在外面吗?”夏一木道。
“我就是司机。”郭双笑道:“我上个月考过驾照,第二天就让阿勇买了车。”
“你不去研究院附院上班了?”
“在医院上班挣钱实在少,既然你夏一木都不留恋医院,我也辞职回家。”
“夫唱妇随,真好。”赵桂鄂一语双关道。
“是啊,我决心一心一意帮助阿勇,把医院开起来。”郭双接道。
“阿木,做人类灵魂工程师是不是感觉挺美?”曹修勇道。
“美个屁,我下岗了。正准备向你讨个饭碗呢。”夏一木道。
“我们那儿庙小,你这真佛怎么会屈就。”郭双道。
“毕业后我才发觉,其实上大学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学习了多少课本知识,而是交了几个真心朋友。只有在那时候,大家才不会考虑谁的家庭状况而交往。”曹修勇道。
夏一木、韦冉同意曹修勇的说法。韦冉道:“虽然我跟附近的几个做生意的经常在一起喝酒,但是再也达不到咱们几个在一起的那种轻松愉快的感觉。”
“不错,我甚至不愿意和其余的刚刚认识的人一起吃饭喝酒。在学校做教师的时候,我的同事都认为我孤傲。”夏一木道。
“哎,阿木,如果真的可以,你就帮我一段时间。我现在正需要人手,有个信得过的朋友容易开展工作。”曹修勇发出邀请。
“我考虑一下吧。”夏一木望一眼自己老婆。
“是是,你回去和嫂子商量商量。”曹修勇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