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走后不久,礼部负责庆典的嬷嬷来了。其实,按照旧历,太子封妃,太子妃至少要提前半年学习宫廷礼仪。就算是民间嫁娶,男女双方至少也有问名、纳彩、下聘等等一系列复杂的环节。
或许是前方战事吃紧,又或许是担心曼雨趁机使诈逃跑,玉云鹤把前面所有的环节都给省了,直接跳到庆典一步上去了。曼雨本就是个怕麻烦的人,不用学那些破烂礼节,她反倒乐得轻松自在。
不过,虽说省了不少步骤,这婚前的准备还是免不了的。比如大婚前沐浴焚香、上妆、梳头、着衣什么的。
曼雨本以为沐浴不过是随便洗个澡,去去身上的灰尘污垢也就罢了。想不到,这个澡一泡就泡了两个时辰。
足可容纳五人同时沐浴的超级大浴桶内洒得满满的全是玫瑰花瓣,十二名宫女轮流给曼雨擦背,搓手搓脚。清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曼雨身上的皮肤都快被搓出血了。曼雨多次提出抗议,却都被礼部嬷嬷的一句狠话给噎了回去。
原来,玉云鹤深知他若亲自来“天籁宫”,不论是利诱还是恐吓,曼雨不但不会甩他,反而会拿狠话挤兑他。他尽然下御旨给负责梳妆的嬷嬷和宫女,倘若曼雨这边在成婚之前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所有嬷嬷和宫女就不用回去了,直接赐死在“天籁宫”。
曼雨虽恨得牙痒痒,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玉云鹤确实抓住了曼雨的弱点,那就是心软,不会随意践踏人命。这些嬷嬷和宫女虽然卑微,却好歹也是几十条鲜活的生命,曼雨怎能眼见她们去死。再者,就算她们死了。玉云鹤也会派下一批人来。既然避免不了,又何必白白害了她们的性命呢!
沐完浴,就是焚香。曼雨本以为焚香不过是烧一炉檀香便了事了。想不到,她以为最简单的事反而成了最繁琐的环节。宫女在殿内放了四只香几,每只香几上放上三只香炉。曼雨对香料没什么研究,只知道殿内烟雾缭绕,满殿都是刺鼻的花香味儿。香味儿刺鼻倒也罢了,反正曼雨没有花粉过敏症,多闻一闻花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香一烧就烧了一个时辰。差点没把曼雨的眼泪给呛了出来。
沐浴焚香完事后,已是子夜时分。这一番折腾下来,曼雨早已是手软脚软。脑混意散了。或许是那些嬷嬷和宫女终于良心发现,负责梳妆着装的宫女和嬷嬷们手下的动作都柔了几分。
相对原来的沐浴焚香,之后的上妆,梳头,着衣就要来得简单顺利许多。伺候曼雨的宫女和嬷嬷们手脚麻利。技术娴熟,不到两个时辰,曼雨就由小家碧玉转变成了一个高贵喜庆的宫妃。
一切都弄妥后,窗外的月亮已经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是黎明前的黑暗。
曼雨的三千青丝被挽成了高耸如云的飞凤髻,发间簪花佩钗。稍一摇头,头上立即发出叮铃啷当之声;淡扫蛾眉,眉间一点艳红花印。朱唇圆润如珠,脸似皎月,双颊一抹粉红胭云,一张小脸真真是貌比花娇;身着百鸟朝凤金丝凤袍,长长的后摆直拖出一丈远。好似凤凰那五彩辉煌的翎羽般,华丽。高贵。
“姐姐,你今天真美!”水婷婷站在曼雨身后,看着镜子里雍容华贵的曼雨,不觉润湿了双眼,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是吗!”曼雨意兴阑珊地瞅了眼镜中的自己,心中只有苦涩全无一丝喜悦。
每个女人,不论坚强还是懦弱,在她们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梦,那就是穿着五彩嫁衣,与自己心爱的男子一同走进婚姻的殿堂。可是,倘若拉着她手的那个人并非她想要的,即便身上的嫁衣再华美,头上的首饰再闪耀珍贵,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曼雨很清楚水婷婷此刻的心情。可是,她不能安慰她,也没有立场去安慰她。毕竟,就现在的情形来看,曼雨确实抢走了本该属于水婷婷的东西。
水婷婷在曼雨身后站了一会儿后落寞地退到了门边。之后就是漫长而又无聊的等待。封妃大典辰时开始,这就意味着曼雨将要顶着头上五六斤重的东西扯着脖子等一个时辰。
水婷婷暗自神伤不愿多言,宫女嬷嬷们干完活儿后全数恭敬地立在一旁,偌大的宫殿静谧得只余下了众人的喘气声。
曼雨命宫女在身后放了个厚厚的大垫子,之后便靠在垫子上小憩。折腾了一夜,天亮后还有很多事儿等着她,她必须储备体力。她很想入睡,可是只要她一闭上眼,眼前就会不断闪现过往的总总,搅得她思绪乱如麻。
几番挣扎无效后,曼雨最终决定放弃入睡的打算。她闭着眼一一回想自己来到这个时空后将近四年的一点一滴。从被困在水府废院到跟随表哥入京都,从初遇秦济宇到两人相知相爱,从一个“神凤楼”中的小小营造师到东陵国的“天籁圣女”,从与青玄月下逃命到被困于“天籁宫”,成为青玄和玉云鹤的阶下囚......
想到往事,想到那些曾经关心她,帮助过她的朋友,想到似友似敌的韩润礼,想到那个阳光洒脱不羁的月下少年,想到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为她担忧的秦济宇,苦涩忧伤和不舍席卷曼雨的心头。
“太子妃娘娘,时辰到了,请移驾‘金銮殿’!”礼部嬷嬷的嗓音掐断了曼雨飞扬的思绪。
“时辰到了!”曼雨低吟一声,平静地睁开双眼。听着远处传来的炮鸣之声,曼雨站起身,迈开步伐缓缓地走向殿外......
柔软的红毯从“天籁宫”一直铺到金銮殿,一路上红绸飘扬。曼雨一手牵着红绸,踩在殷红的地毯上,一步一步往前走。她走得那样慢,那样坚定,好似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头一般。
青玄等在“金銮殿”外。他一身八爪金龙吉服,头上的紫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知是喜服衬托的原因。还是什么别的,青玄那俊朗的脸上尽然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红润。
曼雨把红绸递到青玄手中,双眼一直平视前方。她不想,也不敢去看青玄脸上的神情。不论今日结果如何,在曼雨的心里,青玄的形象永远都停留在那个月下拉着她奔跑的夜晚。
青玄牵着红绸的另一端,领着曼雨缓缓地迈向“金銮殿”。跨过九九八十一级台阶,曼雨跟着青玄进入了“金銮殿”。
满朝文武,数百人一分为二立在两侧,个个含笑。人人欢喜。玉云鹤一身皇袍端坐在正中的龙座上,一双鹰眼虎视着殿内的众人。林鸳清一身凤袍端坐在龙座旁边稍小的凤座上,一张小脸煞白一片。眼下乌黑的眼圈,即便是宫廷最好的脂粉也遮掩不住。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儿臣叩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青玄单膝跪地。
曼雨缓步走到青玄身旁站定,之后就一动也不动了,既不问安,也不下跪。
“大胆女子。见了皇上皇后,为何不跪!”玉云鹤身旁的大太监一甩浮尘,指着曼雨,瞪眼呲牙。
“此殿中没有可让我下跪之人,我为何要跪!”曼雨冷哼一声,依旧岿然不动。
“当今皇上皇后皆在此处。你一介平民女子,怎可大言不惭说没有可下跪之人!”文官队列中一人缓步走了出来。
曼雨一把扯掉头上的红绸,冷笑着看向龙座上的玉云鹤。笑道,“你说的皇上莫非就是坐在上面,身穿黄袍,头戴金冠的男子!你说的皇后莫非就是坐在男子旁边身穿华衣美服的女人!哈哈哈!他们也配!”
“住嘴!”龙座上的玉云鹤坐不住了,一把拍在扶手上。怒吼,“太子大婚之日。岂由你胡闹!青玄,你给朕看好你的妃子!”
“怎么,你怕了!”曼雨一个侧身躲过了青玄的抓扑,指着玉云鹤的鼻子,面向群臣,喝道,“一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一个为夺江山陷害徒弟,蓄养杀手残害百姓,劫掠女童修炼邪功的败类,你们尽然奉之为皇帝!还有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她是谁,各位都心知肚明吧!一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为求富贵陷害自己夫君的女人,尽然登上了后位!男盗,女娼,豺狼为皇,虎豹为后,你们这些臣子岂非都成了畜生!哈哈哈!”
“闭嘴!”玉云鹤飞身扑了下来,一双鬼爪狠狠地抓向曼雨的面门。曼雨倒退数步,才堪堪躲过了袭击。殿内的文武大臣见皇帝发难,纷纷围了上来。
曼雨瞅了眼虎视眈眈的众人,深知今日在劫难逃。她一把扯出发髻上的金钗对准自己的脖颈,冷眼看着站在正前方的玉云鹤,嘲讽道,“姓玉的,你设下这场豪华的婚礼,不就是为了引秦济宇和韩润礼来,再用我打击威胁他们吗!我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白费功夫!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图谋一生,到头来终将什么也得不到!”
言罢,曼雨眼中厉光一闪,手上的金钗一个使劲,狠狠地插入了她脖子上的血管。血,殷红的血如喷涌而出的泉水般汩汩往外喷洒。
围官的文武大臣都被震住了。这些大臣之中有许多人都曾是东陵国的臣子,刚刚曼雨的一番怒骂,已经让他们羞红了脸。如今,眼见曼雨宁愿血溅当场,也不愿意屈服在玉云鹤的淫威之下,那些东陵国的臣子们纷纷羞得无地自容了。
“曼雨!”青玄怒吼一声,冲开人群,扑了上来。他一手捂住曼雨的脖子,一手环住曼雨的腰,想把她抱起来。可是,深受重伤的曼雨却一把推开了他的手......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