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应酬的餐厅是新开张的,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半在空中的全玻璃地板餐厅,有恐高症的人一定不适应。
好在餐厅时时放出干冰,整个地板似乎陷在云雾之中。
一进包房,就看到一屋子的人。
一张桌子上统共才四个男人,倒带着五个女伴,其中一位还带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佳宜跟着易泽成刚进包厢,就听到旁人打趣那人:“王总今天好兴致,一炮双响啊。”
这位王总她认识,前天还在新闻里跟市长一块儿剪彩呢。
不能怨她大惊小怪,因为易泽成以前没带她出来见识过这种场面。
正式的应酬当然没她的份,自己上位本来就不光鲜,他更加恨不得把她埋起来,不让人看,不让人知道。
至于,像这类不正式的应酬,估计他也嫌她长得不够艳压群芳,上不了台面拿不出手。
所以今日,佳宜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
今天请客的就是这个什么王总,因为他坐在主人位,她再怎么不懂礼貌,那点礼仪培训知识没忘光,还知道哪是主位哪是客位。
鲍参翅肚这帮人估计早吃腻了,所以点的菜都还挺清爽,做法也挺独到,口味自然没得说。
这几个人似乎也没什么正事要谈,不外乎吃吃喝喝。
不是说好的来谈正事的嘛,想到这里,佳宜忍不住对着易泽成投去一个哀怨的目光。
但对方显然并不在乎。
佳宜怕说错话让易泽成不高兴,毕竟老板不高兴,地板都要抖三抖。
所以她多吃菜少吭声。
没想到王总带来的那两个女孩子,不过和她差不多年纪,长得倒是美若天仙,喝起酒来那更叫一个深不可测。
左一杯右一杯,轮番替那位王总向诸人敬酒,尤其对易泽成,更是左右夹击舌灿莲花,也不知道王总是上哪儿找来的这两个尤物,比所谓“红楼二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了这酒席上诸人的阵势,佳宜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今天主客是易泽成,其他人都是来作陪的。
但好在那“二尤”八面玲珑处处周全,也没冷落了任何一位客人,几个男人都被她们哄得心花怒放,连带几位女伴都眉开眼笑,除了易泽成。
板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了他一大笔钱似的。
那倒也不是她们没本事,而是易泽成一贯这个德行。
大概是易泽成那不冷不热的样子让“二尤”生了挫败感,不知怎么话锋一转,“二尤”就关心起她来。
其中一个捧着杯子,细语腻声的,十分亲热:“这位妹妹以前没见过,今天初次相见,我就先干为敬好了。”
还没等佳宜反应过来,她已经咕咚咕咚把一整杯酒都喝下去了,这下子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佳宜是知道自己的酒量的,这种场合,万一发酒疯,那就完了。
另一个却已经笑盈盈地说道:“难得大家这么高兴,要不易先生和陆小姐喝个双杯吧,我们两个自然是陪一杯。”
这两个女人,怎么喝酒都跟喝水似的?
佳宜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这下完了,她可进退两难了,百忙中还记得偷瞥一眼易泽成的脸色,她不敢指望,但她知道只要他肯眉目间稍有暗示,这些人就不会为难她了。
但易泽成却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那“二尤”已经左一句右一句哄起她来,可怜她哪是她们的对手,稀里糊涂就已经被灌下去了好几杯。
虽然是红酒,但双颊发烧,晕晕乎乎。
再这么下去佳宜觉得自己真要醉了,她感觉自己身子发软,胃里更难受,连手都开始发抖,终于借着酒劲,大着胆子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了拉易泽成的衣角。
易泽成也没有看她,不知道是替她解围呢还是替她添乱,只闲闲地说:“你们别灌她了,她不会喝酒。”
“哟,易先生心疼了。”
一个似嗔非嗔,另一个就更是眉目传情,眼似秋波:“易先生要是心疼,那这杯易先生替陆小姐喝了吧。”
易泽成却是似笑非笑:“听听你们俩这口气,我哪还敢替她喝。”
席间的人都哄然大笑,好像他说得跟真的似的。
佳宜的酒劲往上冲,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发冷,手也不听使唤,拿过杯子就说:“没事,我自己喝!”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两个尤物彻底针对她了。
佳宜喝了这杯后她们拍手叫好,马上让服务生又给她斟上一杯,走马灯似的轮流灌她,连别的人也来起哄,这个说那个敬。
后来,佳宜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彻底高了,还敢跟“二尤”叫板,端着杯子去灌她们,最后意识模糊,什么也不知道了。
稍微清醒点后,佳宜发现自己已经在车上了。
易泽成的大奔。
这车其实很贵,但佳宜一直不喜欢,觉得太土太暴发户了。
选车还是顾未生的品味好。
不过,易泽成的这辆车真的很贵。
这车贵就贵在几乎全是定制,光这座椅上的真皮据说就来头不小,是从小没挨过一鞭子的小牛,剥下皮来后手工硝制,挑出纹路与颜色最无差异的,然后再精心一针一线缝制。
光这个座椅就用了好几头小牛——佳宜觉得自己真对不起这些牛,因为,她一个没忍住便吐在了座椅上。
易泽成让司机把车停下来,佳宜蹲在路边吐啊吐啊,车也停在那里,四门大开着,司机拿着纸巾盒收拾了半天,又不知道喷了多少香水,最后她重新上车的时候,那车里全是Tiffany男用香水的味道。
易泽成很喜欢这个牌子,连车上都有一瓶,可是她闻到这个味道,只觉得又要作呕。
终于忍到家里,她跌跌撞撞爬上楼,摸到自己房间,居然还能挣扎着洗澡,而且还没有被淹死在浴缸里,她连头发都没有吹,出来看到床她就倒了下去,像头猪一样沉沉睡去。
完全没有顾及自己在哪里,在谁的家,在谁的房间,谁的床。
佳宜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做噩梦。
梦到漆黑一片,要哭又哭不出来,全身都没了半分力气,身上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又像是溺在水里,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却挣扎不了……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而去,从此永远陷在绝望的黑暗里……
而她连哭都没力气,一动也动不了,四肢百骸都像不再是自己的,全身都像被抽了筋,剥了皮,就像是传说里的龙女被拔了鳞——可她心里明白,这不是天谴,只是命,是她的命,怎么都挣不开。
最后终于奋力睁开了眼睛,黑暗里只能看见易泽成的眼睛,幽暗而专注,却并不像是在凝视她。仿佛是在端详什么陌生人。
佳宜意识还是很模糊,她似乎还在哽咽着,她只知道,她好像给他丢脸了,虽然他没有骂她,但她知道。
不知为何,佳宜只觉得很害怕,她承担不起惹怒他的后果,却因为情绪而放纵自己失态。
在这样安静的夜色里,他的眼睛让她更加感到惶恐。
于是,她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几近喃喃地说:“不要离开我……”
他没有回答,只狠狠用了一下力,疼得我差点要叫出声来。
……
这一觉睡到大天亮才醒,窗帘密闭四合,周围安静极了,只有落地窗帘底下才透进茸茸的一圈光,佳宜翻了个身,缎子的被褥清凉,差点从她肩上滑下去。
宿醉的疲倦与困乏让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反应了片刻后,她猛地从床上起身,这个地方,她既熟悉又陌生。
等等,这里不是,易泽成的别墅吗?
这张床,不是易泽成的房间吗?
难道说,昨晚……
佳宜有些不敢相信。
她扶着墙,一步步往下走去,屋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佳宜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管她怎么回想,就是想不起来。
楼下没有一个人,整个屋子空空荡荡。
看样子,易泽成不在。
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门上贴着的一张便利贴。
“今天放你一天假,回家醒醒酒吧。”
底下还画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一想到易泽成那副嘴脸,佳宜忍不住就怒火中烧。
于是,她一把撕下贴着的便利贴,揉成团,然后一把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回到公寓,陈莫已经离开了。
佳宜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满身的酒味,还好陈莫不在家,万一在家,被他瞧见,又要问个不停了。
万一又告诉到顾未生那边去,他又去找易泽成理论,两人再打起来,可就不好了。
上次他们打架的场景,佳宜还历历在目。
就顾未生那个小身板怎么抵得住易泽成那个混蛋啊。
想到易泽成,佳宜的心不由得沉了沉,昨天她跟着易泽成去应酬,然后醉得不省人事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
易泽成那家伙该不会趁人之危吧?
可是,她醒来的时候,身上衣服也没动,想来他也没把自己怎么着。
不然,他怎么对得起他的那个Lily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