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弄着手中的古旧书籍,黎菲茉不禁烦躁地抓了抓头皮,全然不顾早上刚刚梳理整齐的头发已然变成了“鸡窝”,让人目不忍视。
这本令她如此心烦意乱的线装书册就是黎归为女儿留下的几样旧物之一。除此之外,她还得了一块造型古朴的长命锁和一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手镯。
那锁片虽是由再寻常不过的粗银制成,可它古拙雅趣的造型倒与黎菲茉前世那块挂在胸前,日夜不离身的小玉锁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让她只瞧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将其深深印在了心里。现在这块正面镂得“双鱼戏莲”纹样,背面所刻“福寿万年”四个篆书小字,饱含着现世亲人对她祝福与寄托的银质长命锁,正被一根红线牢牢地系着,安安稳稳地挂在她细白的脖颈之上。
至于那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质地却触手生凉的冰蓝色手镯,饶是它如何的“滴露玲珑透彩光,团圆润泽独一品”,也因其对于一个四岁女童的手腕来讲,过于宽大的尺寸而被再次束之高阁了。
据和氏所述,这三样物件虽看着其貌不扬,平凡无奇,可却是黎家祖上历经了上百年之久流传下来的。纵使没有过多的经济价值,那经年累月的岁月沉积所造就的不可比拟的文化和传承价值,却是难以估量的。
而现在的黎菲茉,就正被这么一本历经百年之久的祖传古籍给折磨得焦头烂额。
随着书页的一页页翻动,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书中的每一处细节,唯恐落下什么重要的线索。可即使是这样,几天下来她仍旧毫无所获,未能理出个头绪来。
并不是因为书中的内容太过晦涩难懂,而是由于它实在是太过“直白”。
“天哪,难道老爹真的给我留了一本无字天书不成?”黎菲茉看着眼前那本连封面都干干净净、只字未写的古老书籍,满腹疑问地想着:“还是说,真的是我想得太多了,这其实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空白本子?可谁家又会把个本子当成传家之物呀?”她还真是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
和氏自女儿拿回丈夫旧物以后,在一旁倒是暗自观察了几天,发现这孩子现在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对着那本上面什么都没写的古旧线装书册长吁短叹。看着她那着急上火、抓耳挠腮的小模样和氏心里就暗自好笑,至于这笑的是什么,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转眼已经到了初夏,这满园之中的金银花正是怒放的时候,和氏如同往年一般将这枝头上盛开的花朵摘下入药,制成黎家秘制的凉茶以备日后所需。
应着黎菲茉的再三要求,今年制得的凉茶比以往要多上许多。
这些多出来的凉茶则按照村里的人数,被|干净的牛皮纸包裹、分拣成一份份的,由黎家母女亲自送到各家各户,用以答谢这几年来村民们对她们的悉心照料。
曹家的铃铛自从上一次和黎菲茉因沐家之事产生矛盾以后,再与小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耍时,就一直有意无意的躲着黎菲茉,瞧见她时眼神也有些躲躲闪闪的。不知是为着她以前刻意针对黎菲茉的事而感到不好意思,刻意疏远;还是因为在那件事中落了下风而暗生恨意,意图不轨。
不过孩子们间闹出的小插曲,在大人眼中看来却只当是个乐子,并没有去在意。
当初两人闹得不愉快之后,铃铛没等一同玩耍的人群解散,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中向自己的母亲曹婶子告状道委屈。
这曹婶子也是个明白人,对于自家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在听到铃铛说起她与黎家那个乖巧伶俐的小闺女起了争执之后,了解清楚事情原委的曹婶子非但没有如铃铛料想到那样去黎家兴师问罪,而是一脸郑重地告诫她没事不要去主动招惹黎菲茉。
这孩子身上带着黎家几代对全村人的仁义恩情不说,光瞧着她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伶俐,遇上事儿了还能不慌不慢,镇静自若的化险为夷,这般思量恐怕就是自己都不见得比的上。自家女儿的那些小把戏在人家眼中就跟玩是的,恐怕这锣鼓点的还没敲响就得提前谢幕。
特别是在收到黎家送来的凉茶以后,曹婶子对这黎家的小闺女更是生出几分感慨。明明比自家闺女还要小上一岁,家里又是那般场景,做起事来却根本不像个孩子,细致周到的挑不出错来,铃铛和她比起来还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也怪自己这几年光顾着家中大儿子的亲事,忽略了女儿的教养问题,让她老和自家那个总爱回娘家的大姑姐黏在一起。这俗语说“朱者赤近墨者黑”,与那长舌妇、搅家精呆在一起能学出个好才怪。不过说到这近朱者赤么,这黎家小姑娘倒是个不错的榜样……
“娘还真是奇怪,前一向还让我别招黎菲茉的,怎么这会儿又让我主动去找那个没爹的野孩子玩呢?”走在去村子东头的小路上,曹家的铃铛一脸不情愿的挪着步子,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也不知这个黎菲茉到底给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娘处处针对我。现在竟然还让我和她多学学,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黎菲茉,我来找你玩了,快点出来呀!”
别说,这冷不丁的一声嚎叫还真把独自一人呆在家中的黎菲茉吓了好一大跳。
“这刮的是什么风呀,竟然把这么个小麻烦精给刮来了。”往屋外跑去开门的黎菲茉一边慌乱的跑着,一边暗自疾呼“倒霉”,心中也开始思量起来:“这小铃铛前一阵儿不是才和我闹过别扭吗,怎么这会子竟然会主动来找我这个毫无存在感极的人玩呢。是终于忍不住要来寻衅生事呀,还是脑子被门给挤了呀。”
“黎菲茉,我可是主动来找你玩的,你怎么开个门还开的还这么慢,要是不欢迎我来我走就是了。”说完便“哼”的一声扭过头去,不在看眼前这个令她十分讨厌的人。
“怎么会呢?铃铛可是头一个主动来我家玩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欢迎呢,赶紧进屋里来吧。”黎菲茉忙将院门的门栓拉开,扬着张笑脸打开院门招呼铃铛进屋来坐,“我真是欠你的了,被你无故埋怨不说,还要耐着性子哄你这么个小屁孩。又不是我上赶着求你来的,你至于摆出这么一副施恩的姿态么。”脸上笑意盈盈的她,心里却是叫苦不迭,恨不得这个小麻烦精立马滚蛋。
一进里屋,心里发憷的黎菲茉赶紧招呼着铃铛喝茶用点心,就怕这姑娘再说出什么令人火大的话来,可惜这结果却事与愿违。
“哎,黎菲茉。你这茶水不是用我家的茶叶吧,怎么和我娘泡出来的茶水一个味呀。唉,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家不是一向爱贪点儿小便宜,总是东家拿完拿西家吗。”那张洋洋得意,趾高气扬的脸让人越看越想揍。
“铃铛,这些茶水出自黎家秘传的凉茶方子,所需的材料好些只有我家的药园才有种植,恐怕整个络河镇也找不出第二家能制出这样凉茶的人家来。倒是前几天娘亲给村里各家各户送上过一些这种自家特制的凉茶,刚刚你说你在家里喝的曹婶子泡出的茶,恐怕就是出自那一批吧。”黎菲茉心里气得不行,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一口气把话说完,接着她悠闲地抿了口茶水润嗓,满意的将铃铛不停变换着的五花八门的表情尽收眼底。
“你……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听着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呀。”铃铛尴尬的抿了抿嘴,眼神中满是不耐,刚刚还得意万分的脸上只剩下难堪和羞愤,“不是说来找你玩的吗,你没事儿献宝似的端壶茶出来干嘛,好像谁家缺你这一口茶水似的。”
“哦,那就不喝茶了,你想和我玩什么……”
“你家不是有沐府给的新奇玩意儿吗,还藏着做什么,赶紧拿出来玩呗。”还没等黎菲茉问完这铃铛就抢着发话了,那毫不客气、不容置疑的蛮横语气根本就是怕黎菲茉记仇小心眼,不肯把那些新鲜玩具借给她。
像铃铛这般大点儿的孩子任性、无惧却不知事,小脾气上来了那是谁劝也没有用,真要认定的事儿怎么都不可能改变。
那些玩具对于像这样的孩子来讲,无异于是一笔巨大的宝藏,谁也不愿把自己私藏的宝藏随意显露出来,更何况这会儿要动自己“宝藏”的人还是自己讨厌的要死的“敌人”,也难怪这铃铛会认为黎菲茉会私藏玩具不给她玩。
可你别说,这铃铛还真是有些小聪明,明明自己想玩却又抹不下面子求人,这样的先发制人叫你堵得没办法。
不过姑娘,这回真的是你想多了。
具有二十多岁灵魂的黎菲茉根本没把这些玩具当回事,也不会去和这样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小屁孩儿瞎计较,就算是你不提她也会把这些玩具拿出来哄小孩儿,还能用来吸引部分火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