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谢澜语气平静。
也许薛焕会带着她走,也许薛焕会像林绍一样,选择了分量更重的李家姑娘,但薛焕没有碰到这样的选择,林绍碰到了。
林绍纵然是想发火,也发不起来,他内心充满了挫败感,充满了失落,愤怒,嫉妒种种负面情绪,几乎要把他淹没,让他崩溃。
“澜娘,我没办法……”他沉闷的说道,“李英斐的二伯看着她跟我一起出城的,那么多人看着她和你在马车里,那么多人看着我去追寻你们了,假如我只带了你一个人回去,而她出了事,李家必然会报复林家,到时候我的父母,兄弟……”
狭窄逼仄的山洞里回荡着林绍低沉无奈的声音。
“你的父母兄弟如何关我什么事?我是做了多对不起你的事?刨了你家的祖坟还是烧了你家的祠堂?你凭什么拿我的命去换你家里人的安全?”谢澜漠然打断了林绍的话。
林绍心痛的望着谢澜苍白的侧脸,无言以对。
他觉得他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心仿佛硬生生被挖掉了一块,血淋淋的苟延残喘着。
“澜娘,我心里只有你,我只喜欢你……”林绍轻声说道,喉咙酸涩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随便你怎么说吧。”谢澜把头靠到了坚硬冰冷的石壁上,无所谓的说道。
被他喜欢真是她倒了八辈子霉修来的!
谢澜在心中骂道。
林绍看着谢澜,问道:“澜娘,你不能原谅我吗?”
“王八蛋!”谢澜低声咒骂了一句。
林绍似乎是没听到,又执着的问道:“你不能体谅我的苦衷吗?”
谢澜干脆闭上了眼睛,她又累又冷,还遭遇了两只饿狼,她内心惊惧恐慌,只想好好休息。
“你怪我,所有的错都在我,是不是?”林绍又问道。
“可你凭什么怪我?你老老实实的呆在宅院里,等我回去,等我处理好这一切,我们就能成亲了,你安心做我的妻子……哪还会发生这一切?”林绍冷笑了起来,盯着谢澜的目光充满了怒火。
谢澜张张嘴,想反讽几句,随后又觉得没有必要,到了此刻的境地,两人相互怨恨指责,实在没意思的很。
她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继续闭着眼靠在山壁上,她想念着远在金陵的母亲,想念着已经在张掖等着她的薛焕。
真可惜啊!她幽幽然叹了口气。
见谢澜不搭理他,林绍情绪低沉了下去,过了很久,他轻声说道:“澜娘,我知道我错了,让你受惊难过了,你别记恨我了,我心里也很难过……”
站在他的立场,他做出的选择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是无比正确的,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把林家上下置于危险的境地。
但他失去了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谢澜睁开了眼睛,说道:“林绍,等风雪停了,你让徐俊带我走吧。”
林绍没有吭声,安静的山洞里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笑了起来,“你跟了我这么久,早就不清不白了,谁会信我没碰过你?薛焕肯接你回金陵不过是碍于男人的面子,你当他还会娶你?”
“他娶不娶我,都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谢澜说道。
林绍语气讥讽,问道:“他要不娶你,你怎么办?是不是要哭着闹着去死了?”
“怎么可能呢?”谢澜轻声说道,声音和头脑这会儿上都无比的冷静,“他要是不娶我,我就带着我母亲离开金陵,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谢家人恨透了我,连家人可能也会报复我,若没有薛大人的庇护,我和母亲活不下去的。”
她是想为自己和母亲报仇,但报仇的前提是她和母亲好好的活着。
“我也可以庇护你和你的母亲。”林绍冷声说道,“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谢澜轻轻的叹了一声,想起被丢弃在雪地里时的无助惶惶,遭遇饿狼时的恐惧害怕,两颗冰冷的眼泪随着她低下的头,砸落到了坚硬的石面上,摔成了几瓣。
她说道:“今天你把我庇护的真好。”
林绍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颓然无力的坐到了地上,心痛的恨不得杀死自己。
谢澜的话就像一记闷棍打在他的心上,他纵然有千万个不得已的理由,也没办法再解释给谢澜听,他自认不是喋喋不休的无用男人,做错了事还为自己找各种可笑的借口,却无可挽回的成为这一类人。
“今天的事,我不会记恨你的。”谢澜又说道,“你有你的理由,再说,你不是回来找我了吗?”
林绍没有接话,他悲哀的想着,没有恨有什么用?他情愿谢澜像以前一样痛骂他,和他吵架,吵到气头上再挥起巴掌,而不是现在如此的心如死灰。
他看外面的风雪小了一些,翻下了山洞。
谢澜看着他矫健劲瘦的身影消失在外面,也没有问他去做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林绍又钻进了山洞,背后捆着一抱沾着雪的枯枝,腰间挂了一个水囊。
他把水囊递给了谢澜,说道:“是酒,我挂在马鞍上的,你喝几口,御寒。”
谢澜早就冻的浑身冰凉了,也没跟他客气,拔掉塞子,一股浓烈的酒味就扑面而来。西北当地的酒口味辛辣,不比南方的酒带着米的清甜味道。
“喝点吧,不然太冷了,雪一时半刻停不下来。”林绍看她不肯喝,出声劝道,掏出火石来,引燃了枯枝,生起了一个火堆。
有了火光,冰冷阴暗的山洞似乎暖和了起来。
谢澜犹豫了很久,才硬着头皮咽了一小口,辛辣的烈酒仿佛烧红的刀子,仿佛能割裂喉咙,一路往下刺激着胃肠,一口酒下肚,好像五脏六腑都能燃烧起来,眼泪都要被呛出来了,一双美目含着盈盈秋水,原本冻的苍白的脸色和嘴唇也嫣红一片,好像三月里娇美的桃花。
林绍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跟前,坐在她的身边,接过谢澜手里的酒,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面色如常,眼神清冷,仿佛喝下去的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