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无色(1 / 1)

因刘清菁常晏起,征得她同意后,蕙罗把部分教导司饰小内人的工作移到了上午。()某日清晨要教小内人们收割蜂蜜,蕙罗此日前夕先来到蜂场,查看蜂场状况,不料又遇见赵似,彼时他状似散步,几步一徘徊,不时朝蜂场内外张望。

蕙罗唤他一声“十二大王”,他闻声侧首看她,目中有明显的喜色。

蕙罗也颇欣喜,请他进至蜂场院落内,取出一张可取钱的官券给他:“这是上次在宫外借大王的钱,早就想还,但非常时期,又怕贸然求见,会为大王惹麻烦,就一直带着,恰巧今日遇见,正好奉还大王。”

赵似推开她递至面前的官券:“这点钱不算什么,不必还了。”

蕙罗坚持:“那天我都说是借了,借便是借,不拘多少,有借就应还,这钱并非小数目,哪能用了大王的却不还。我也从没有借钱不还的习惯……”

“好了!”赵似一把抽出她手中的官券胡乱收下,恼火道,“还还还!念咒一样,废话真多!”

蕙罗眼儿弯弯地一乐,又朝他一福:“多谢大王。”

他拉长着脸伸手到袖中取出一个琉璃瓶递给她,冷道:“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

竟是那日他们在相国寺看见的大食国蔷薇水。蕙罗惊讶不已:“大王为何买这个?”

“那天见你那么喜欢,捧着不松手,就想给你买了算了。但我出宫一向是和邓铎走,钱大多由他带着,我身上的很少,那天也不够钱买这个……回宫后很难再出去,前日就让邓铎帮我跑了一趟,买了回来。”赵似见蕙罗只是睁大眼睛看,并不接琉璃瓶,就直接抓她的手把瓶子塞给她,“快收好,这两日我天天带着,真坠手,这香味还这么浓这么娘,十哥闻见,还被他笑了……”

蕙罗很意外:“大王也随身带着?”

“唔,”赵似含糊承认,低声道,“谁知道什么时候能遇见你……”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傍晚,他的话却似瞬间拨开了暮色雾霭,拉她重沐杨柳薰风,三春暖阳。然而蕙罗还是掩饰了此际的感动,克制对蔷薇水的喜爱,将琉璃瓶退还给赵似:“这礼物太贵重,不是我有福能领受之物,大王还是收回去,以后给适合的人罢。『*首*发』”

“对我来说物品没有贵不贵,只有值不值得。”赵似道,“钱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蕙罗摆首:“只有大王这样天生无忧衣食的贵人才觉得钱微不足道。这一瓶蔷薇水,对我们司饰内人来说,要积攒一年的俸禄才能买。在宫中辛苦十年,也不过能买十瓶而已。大王赠予一瓶,我若无功受禄,于心不安,也怕会消我一年福泽。我虽喜欢,但希望能用自己的钱买,又或者,自己做出来……总之谢大王赏赐,但请恕奴家无福消受。”

“这一瓶,来之不易。”赵似不接她递回的蔷薇水,仍试图说服她接受,“那位大食国商人已经不在相国寺贩售了,邓铎就跑遍了东京城内的香药铺,一家家询问,才打听到他暂居之处,又找了许久才找到他,买下这瓶。你若不接受,他这些辛劳,都成无用功了。”

蕙罗愈发摆手:“那我更不能收。你为送我这个让他如此奔波,恐怕他和旁人都会认为,大王是重色轻……”

“友”字尚未出口,蕙罗已意识到“色”用在自己身上不妥,果然赵似立即抓住了她这脱口而出的字眼,嘀咕道:“你又没有色……在我眼中,你和墨本法书一样,是黑白的……”

话音未落,他一瞥蕙罗迅速变黑的脸,呵呵地笑开,自己躲闪到一侧。

蕙罗又好气又好笑,问:“大王躲什么?”

赵似道:“我怕你又放蜜蜂蛰我。”

蕙罗笑道:“原来大王知道。”

“当然,”赵似道,“那天我回头想想就明白了,我说你不美你不高兴罢……以后我不会再说了。”

蕙罗叹了叹气:“其实,也无妨,大王没说错呀……”

她垂目须臾,又抬头含笑对赵似道:“说起来,我应该多谢大王。是大王反复提醒我,我不美这一事实。所以我会正视自己,告诉自己,别轻浮,别轻狂,别心存妄念,把希望寄托在贵人的提携上。如果我对这点认识不清,也许就会心存侥幸,接受不该接受的东西,对自己无能力把握之物怀非分之想,受一时诱惑,而坠入无边苦海。所以,我很满意现在的处境,不接受贵人的馈赠和照拂,也能过自己的日子,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有一天出宫,也不至于饿死。”

言罢,她把琉璃瓶塞回赵似手中,然后举手加额,郑重向他行了手拜礼。

赵似状甚迷惘,但未再坚持,在她行礼后欠身虚扶,把蔷薇水收回袖中,与蕙罗道别离去。

蕙罗待他走远,转身欲进蜂房,却见门自内开了,一位戴帷帽的女子从中走出,从容不迫地摘下帷帽,朝蕙罗盈盈一笑。

蕙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心里只是暗暗叫苦,适才与赵似的话只怕已全被她听见……呆立片刻才回神施礼:“元符皇后万福。”

刘清菁微笑道:“此处不比殿堂,不必拘礼。”

蕙罗道谢后,拘谨地低首侍立,忽见刘清菁手中提着一小桶,里面有新割的蜂蜜。忙上前接过来,讶然问:“娘娘会割蜂蜜?”

刘清菁道:“会,炼蜜、配制香药都可以自己做,也许功底不如你,但平常自己阁中用,也差不多够了。”

蕙罗轻声道:“娘娘聪慧,香道之事自然信手拈来。只是割蜜这等粗活,娘娘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做?”

“今日是闲的,在阁中觉得闷,悄悄跑出来透透气。”刘清菁笑道,“不过我小时候,这种粗活可做过不少。”

“娘娘做过司饰内人?”蕙罗不免有些好奇。

刘清菁摆首:“不是。我出身寒微,很小的时候就被抱入宫,做了一位娘子的养女,但她养了一段时间觉得烦,就把我送给别的娘子。就这样,我在娘子之间被转手好几次,说是养女,其实就像个猫儿狗儿一样,不顺主子的意了就会被扔掉。所以我稍大点就拼命学艺,歌舞、音律、香道、茶道,只要能找到师傅教的我都学,学好了给养母效劳,只求能在她们屋檐下多呆一会儿。”

这段自述的内容完全是蕙罗闻所未闻的。以前听见别人提起刘清菁,从来都只说她怎么美艳冠j□j,怎么骄横跋扈,怎么斗败孟皇后取而代之,却从未听说她还有如此不愉快的童年经历。

“你呢?你几岁入宫的?一来就进了尚服局么?”刘清菁问。

蕙罗如实答:“我五岁入宫,一直在尚服局学艺。”

刘清菁点点头:“那时候,你这样的六尚小内人是我最羡慕的,至少生活稳定,知道自己该学什么,以后走什么样的路。而我呢,只觉得前途茫茫,凡是出现在面前的,就什么都抓,什么都想把握。明里暗里,偷师学艺的事做过不少,养蜂割蜜也是那时学的,为的也是学香道,制香药。为此,也吃过不少苦头,受冷眼,捱打骂是常有的事,直到遇见先帝,做了他的御侍……”

蕙罗低首道:“娘娘苦尽甘来,也多亏多年历练,才有如今荣华。”

刘清菁道:“不错,没有白吃的苦头,没有白受的磨难。小时候学的那些技艺,后来全派上用场了。多年在别人眼风下讨生活,也练就了我看人的眼光。”

她轻轻托起蕙罗的脸,端详半晌,微笑道:“你资质挺好,人也聪明,可惜容貌上吃了点亏,若再美上两三分,再历练历练,也可做出一番大事业。”

蕙罗低眉道:“奴婢朴陋愚笨,娘娘谬赞,实不敢当。”

刘清菁一哂,放开她,戴上帷帽,边走边道:“走罢。我无端听你和十二哥说了半天知心话,怪不好意思的,所以也说点自己的事给你听。今日之事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经此一事,蕙罗夜间辗转难眠,频频叹气。香积听见,不免询问。蕙罗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把赵似宫外救她,二人同游汴京,以及今日之事告诉了香积,只略过赵佶一吻那段不提。

香积听得瞠目结舌。蕙罗忧心忡忡地问她:“你说,元符皇后会将此事泄露出去么?”

“她既然说了会保密,应该不会告诉别人罢。”香积道,“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十二大王为什么会送蔷薇水给你……莫不是喜欢你?”

蕙罗嘟嘴道:“喜欢什么呀……他经常当着我面说我不美。”

香积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蕙罗,显然是同意赵似的观点,默默无语了。

蕙罗却又有点不甘心,想起刘清菁往日教导的话,拉拉香积的衣袖,问:“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是我和十二大王都有,而且我有的也许还比他多的?”

香积认真地思考片刻,给出一个答案:“傻气?”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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