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宁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切地说,她想不出到底哪些话才能真的安慰到大少爷。他告诉自己这些,是因为信任吗?还是只是一时的情绪发泄?
她想了很多,印浩云说完就陷入沉默,气氛一时低迷。信宁从没有听过大少爷说这么多话,平日里,他谦逊有礼,偶尔还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是像此刻脆弱如斯的大少爷,她是从未见到过的。
“大少爷……”她呐呐开口,想说些什么。
“信宁,你看这一池白莲,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任谁见了怕都是要忍不住驻足欣赏吧。听奶娘说,我娘亲名为玉莲,人也似这夏日莲花一样清新脱俗,是当时滁州里有名的美女。我没有见过她,也从来不知她是何种模样,但是,我想,能如白莲一样的女子,怕是会像眼前所见的莲花一样,美不胜收吧?”
他脸上有笑意,目光更是温柔急了,信宁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看着他平时里总是略显冷峻的侧脸,此时是那样的满足,像个孩子一样,她说不出一句话。好像任何一个字都会打破他此时的静谧与安详,她只能陪他一起去看着这朵朵莲花,迎风摇摆,月下起舞弄清影。
……
印浩天渴了,口中干燥,喉头起火,他想喝水,迷迷糊糊地他像之前一样喊:“宁儿,宁儿,我要喝水。”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有人倒了水,走到床边,扶起他,讲杯子递到他的嘴边。他就着她的手喝了水,一杯水喝光,干渴缓解,身边的人还一直倚靠在他身上,隐隐的还飘来一股淡淡的脂粉味。这香味好像有什么不对……
“怎么是你?宁儿呢?”印浩天睁开眼睛一看,素宛正半靠在他身上,身若扶柳,娇弱无骨,脸上还腾起了两朵红云。
“二少爷,奴婢在隔壁听到你喊人,便起身过来服侍你。”素宛娇娇地解释,她的腰半弯着,仍旧是靠在印浩天的身上。、
印浩天将她往外一推,神情上带了一些不耐,因为在面前的不是自己想见到的人,他的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你站好说话,你跟宁儿睡在一起,你都听到了,她还没反应。她人呢?还在睡着吗?”
宁儿觉浅,十分警醒,平常他一叫,宁儿都会马上过来的,今天怎么有点反常?
被二少爷这么毫不怜惜地一推,素宛觉得不甘,她身上只着了件里衣,外面套了绢丝红衣,薄薄的一层,穿了等于没穿。烛光下的素宛也是美的,红衣鲜艳如火,衬得她白皙娇艳,她本身又生的珠圆玉润,身材凹凸有致。
她以为自己这样的妆扮,这样的半露不露,可以吸引到二少爷的目光,可以得到二少爷的青睐,以后做了姨娘,贵妾,成为府里真正的主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自认为相貌,身材都不输信宁,不输相府里的任何一个丫鬟,因此她才有这个想法,今天晚上留下来照顾二少爷,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男人都是禁不住诱惑的,尤其是正当少年的男子,血气方刚,一点就着。她算盘打得好,只要二少爷见过她这一副身子,一定会把持不住,到时候,事情还不是一步一步向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可是她没料到的是,即使她已经半靠在二少爷身上了,他居然还能泰然自若地将她推开。
不,他甚至是不耐烦地让她站好,非常不喜欢她的触碰。她精心的打扮,他也视若无睹,开口问的就只是一个人——信宁。
信宁?哼,二少爷这么看重信宁吗?那如果,她把刚刚看到的都告诉他,他还会那么信任她吗?
她可是亲眼目睹,信宁跟一个男人在卿卿我我。
“不,二少爷,信宁并没有在房里,奴婢刚刚看到她,看到她……”她欲言又止,印浩天皱着眉直接问道:“看到什么?”
“奴婢不敢说。”她装作害怕的样子,引得印浩天直纳闷,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快说,到底看到什么?”
“那少爷听了,可不要生气。”信宁,这可是你自找的,她低着头,眯了眼,将自己的怨恨都隐藏在心中,“奴婢看到信宁在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你胡说!”印浩天厉喝一声。
素宛吓得软了脚,跪在了地上,但仍旧说道:“奴婢,奴婢真的看到了,奴婢一开始也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没有,我怕是坏人,想出来帮信宁,但是又听到信宁跟她有说有笑,很高兴的样子,便猜测着,这肯定是信宁认识的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人莫不是信宁的相好……”
“你住嘴!谁准你这么污蔑宁儿的,你再说一句她的坏话,信不信,就算你是老祖宗身边的一等丫鬟,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发卖出去,让你再也回不来。”印浩天恶狠狠地道。
“少爷,少爷,奴婢错了,请你不要卖了素宛,不要啊。”素宛抱住印浩天的腿,请求道。她才不要被卖出府,在相府里,过着这么体面的生活,她不想再过吃不饱,穿不暖,日日看人白眼的日子。
印浩天挣脱开她,看她低头哭泣的样子,心中更加烦。什么相好,什么情郎,什么夜半相约,什么言笑晏晏,他统统不相信。宁儿怎么可能会这么做,一定是这个丫鬟在编排宁儿的坏话。
“听着,今晚的事,我不管是真是假,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给我当聋子哑巴,咽回肚里。如果他日,我从其他任何人口中听到了宁儿一字半句的不是,你便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明白吗?”他平日里虽然总是笑口常开,对下人又不怎么约束,但是此时怒目一睁,眼露凶光,竟也是威严十足,慑到了素宛。
素宛紧紧掩口点头,十一自己绝不会提起,内心里悔恨交加,后悔自己就这么说了出来,无凭无据,少爷怎么可能相信,嫉恨二少爷居然如此偏袒信宁,她亲眼所见,他也是一个字都不信。
威吓了素宛,打发她下去,印浩天坐了一会儿,根本就睡不着,躺不了,他掀了被子就直接下床想去找信宁,一下地就痛得惊呼出声,心猛地一抽,脚趾都蜷缩了起来——他忘了自己的脚受伤了。
这一声不轻不重的惨呼恰好被刚刚目送走印浩云的信宁听到,急急地推门而入,便见印浩天坐在床上,呲牙咧嘴,手不停地轻抚伤脚,减轻伤痛。
她快速上前,半跪在床边,关切地问:“二少爷,你怎么了?是脚很疼吗,还是不小心碰到了?让奴婢开口,伤口有没有裂开,有没有流血。”她捧着他的脚仔细观察,印浩天原本的焦躁不安便被他的这些动作安抚消散了大半。
但他依旧绷着脸,冷冷地说:“死不了。”
信宁手一顿,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快,她继续查看了一遍,见没有任何异样,便把他的脚放好,想侍候他上床休息。
印浩天此时却发现端倪,刚刚离得远没发现,此时近了才感觉到她身上有丝丝凉意和淡淡的莲花香气。如果刚刚她一直呆在房里,这花香从何而来?如果她仅仅只是出去了一下,这凉意为何在这夏日还如此浓重?
那凉气像是侵入到了他的心里,他紧紧攥住双手,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发火,看着信宁重新为他整理了床铺,一如既往,始终如一的关心他。他慢慢松了双手,抬起头来,看着信宁,声音无波无澜,“宁儿,你刚刚去了哪里?我叫你,你怎么没来?”
信宁低着头,心中闪过好几个想法,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回答道:“奴婢刚刚没有在隔壁厢房,所以没有听到二少爷叫我。”
“那你去了哪里?”印浩天紧接着问,信宁抬头看了印浩天一眼又垂下眼帘,随意说道:“奴婢去了前面的白莲池……”
“就你自己吗?”他紧追不舍,刚刚的放松都不见,只余留紧张。
信宁心一提,二少爷这么问,是看到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刚刚在莲花池,她可是跟大少爷一起的。
她知道在这深夜,孤男寡女单独呆在一起,确实不妥,如果二少爷知道,不知会怎样想,但如果现在瞒了,以后更加说不清了。
“奴婢不是一个人,奴婢起夜时听见动静,看到了大少爷,当时他的手流血了。奴婢帮他包扎了一下,所以来照顾二少爷就晚了一些。”她还是说了出来,只不过有意隐瞒了大少爷讲的那些事,那有关于尊严的事,想必大少爷是不愿意任何人知道的。
“你说你是跟大哥在一起?他受伤了?”听到是印浩云,他戒心大消,大哥答应过他的,他也相信他。素宛所说的拉拉扯扯,估计是宁儿在给大哥包扎吧。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宁儿说大哥受伤了,怎么会受伤呢?刚刚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他问了信宁,信宁便吧当时看到的情景告诉了他,听到只是小伤,他便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嘱咐信宁明天拿些上好的伤药让刘安送过去。
这折腾了大半夜,两个人都累了,侍候了印浩天休息,信宁回到厢房里,从袖笼里拿出那一枚羊脂白玉簪,看了一会儿,放在了枕下,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