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述师眸光微闪,转头瞧着身侧的苏岩,“阿炎,你若还当我是挚友,便替我拦住这些人。【无弹窗.】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见着阿月。”
红妈妈见劝说无用,便退而问道,“郎君,你这是作甚?且不论临仙阁有功与否,便是念及张妈妈也同住在此处,郎君便莫要如此任性妄为。”
沈述师正欲说些什么,却见院子的大门打开了,邵岚从里面走了出来,冷着脸瞧了瞧沈述师,“娘子说了,谁也不见,你们都回去吧。”
沈述师自是不肯就此离去,便上前道,“劳烦尊驾再进去通禀一声,便说吴县沈述师有要事求见。”
邵岚丝毫不为所动,“沈二郎君,还是莫要为难下仆了,娘子的吩咐,下仆不敢不从。”
沈述师敛眸间正巧瞧见自侧方走来的白色身影,她帽兜儿压得低低的,除了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可即便如此,沈述师仍是一眼便认出了玉铃儿。
沈述师抬手轻锤了锤邵岚的肩膀,不禁微微提高了些声音,“无妨。你就帮我通传一声便可,倘若她还是不肯见我,你便问她是否还记得皇宫里的种种誓言。我始终不相信,她会是那样无情冷血的女子。”
邵岚瞧了沈述师,虽然有些动摇,但想到还不容才能留在兰月身旁伺候。他不敢惹她生气,因而有些拿不定主意,“沈二郎君,你还是请回吧,请恕下仆无能为力。”
沈述师自是多少看出了邵岚的心思,便对症下药,“邵郎君在阿月身旁伺候不久,怕是不晓得她的脾性。她自来任性却爱憎分明,有些事情她纵然当时下了命令,但日后对于有些事情却总是耿耿于怀。你倘若当真为她着想,何不进去通禀一声,成与不成,就当是为她解决几分后顾之忧。如此两全其美,岂不甚好?”
玉铃儿本是想等着沈述师自行发觉自己,此刻见着形势竟是越演愈烈,不禁怒火中烧,喝道,“沈子明!”
当时,他便在想,世间怎会有如此风骨天成的女子?倾尽了闺秀的端庄与风尘女子的妩媚,便是最常见的颦眉也似诸般风情尽落一身。事后回想起来,他曾不止一次的猜测着,到底什么人竟能培养出这样的女子?
直至见到张好好那刻,他方才晓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天之骄子,也终于明白为何牧之能千载如一日,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
后来扬州分别,再后来汴州重逢。他终于如愿以偿留在张好好身边,那时,他方才晓得原来她如此重情义,笑怒间亦是个有些有肉之人。
比起张好好从骨子里沁出的冷清,她实则不过善于隐藏情绪。她恩怨分明,且拥有一颗世间罕有的怜悯之心,可是、可是……
如今她却为了他,对本可援手之人视而不见。
“兰姐姐,我已经没事了。这马车这么大,不如便捎带上他们吧?”
对上赵炎如黑曜石般烨烨生辉的眸子,兰月竟是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好,便依你吧。”
“老刘,停车,让方才那小郎君与他姊姊上车。”
马车停了一停,再度摇摇晃晃的起行,瞧着角落里额头红肿的少年,赵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那样后悔如今的一时心软。倘若能就此自私一回,那么,他与兰月之间是不是便不会打上一个至死不休的结?
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临近城镇,打探了城中最好的医馆,便直奔而去。
到得医馆外,老刘帮衬着扶赵炎下车,兰月不管不顾地将馆主请到后院。诊脉时,馆主凝重的神色,令兰月一颗心不紧跟着悬了起来。
“馆主,他病情如何?”
翻开赵炎眼皮,瞧着他血丝隐隐的眼珠儿,馆主摇头叹息,“原是水土不服,怎就拖成这般模样?”
兰月不禁有些疑惑,察觉到赵炎身子不适,她便及时赶赴城镇,何来久拖之说?
“馆主,察觉他身子不适,我便及时将他送来此处。水土不服之症,途中不过半个时辰,何来拖延一说?”
馆主捋着花白的胡子摇了摇头,“依老夫看,想必小郎君前些时候便有不适之症,拖延至此方才酿成这般结果。”
听得馆主的话,兰月不禁回想起今日一早马车上赵炎疲乏的模样,以及后来醒转时赵炎苍白的面色。她见他插科打诨便以为他身子已无大碍,谁知……
兰月不禁隐隐有些喘不上气来,时至此刻,她方才晓得这个平素里没心没肺的天真少年,竟是如此善于隐忍。
兰月为赵炎掖了掖被角,忧心忡忡地问道,“馆主,他的身子可有大碍?”
馆主摇头叹息,道,“性命无虞,只是此番折腾已伤了元气。老夫这便为他施针开药,这两日便莫要奔波了,好生调养调养。”
兰月心中松了口气,却不禁眉头紧锁,“如此,便有劳馆主多多费心了。务必要用最上好的药材医治,不必顾忌费用。”
“娘子严重了,为人医者,老夫定当竭尽全力。至于能不能痊愈,便要看他的造化了。”
馆主离开时,兰月吩咐老刘在一旁伺候,她则亲自跟在馆主,身后瞧着他置备针灸药材。一切收拾妥当,已是两刻后了,两人堪堪回到赵炎房外,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继而,同乘来此的小郎君“噗通”一声跪在兰月面前,“娘子,我姊姊快不行了,能不能先让大夫去瞧瞧她?”
兰月瞥了一眼榻上形容憔悴的赵炎,毅然道,“阿炎病的很重,此刻大夫已开始针灸了,不能中断。这偌大的医馆定然不止一名大夫,我这便吩咐老刘同你另寻一名大夫医治你姊姊,可好?”
那小郎君似是抓到救命稻草般,连连磕头,“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兰月俯身扶起他,“不必多礼,快去看你姊姊吧。”
“老刘,随他一道儿去。”
馆主进去为赵炎施针时,兰月便候在外面,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兰月瞧着大汗淋漓的馆主,急道,“情况如何?”
馆主递过来一张药方,“针灸还算顺利,按照上面分量的抓药,连服三日定有起色。”
兰月拱了拱手,“有劳馆主了。”
“娘子不必客气。”
馆主离开后,兰月忙进屋探视赵炎,她于榻边坐下,抚着他汗湿的青丝,喃喃低语,“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傻瓜?”
赵炎次日清晨方才醒转,兰月去药房取汤药时,却听闻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
馆中抓药的小童见着兰月,轻叹道,“娘子节哀顺变。师父常说生死有命,这是谁也左右不了的。”
兰月听得一头雾水,不由问道,“小郎君此话何意?”
抓药小童疑惑地瞧着兰月,“娘子还不知道吗?同你们一道儿过来的小娘子,昨个儿病逝了。”
见着兰月仍是一副茫然神色,小童不禁又道,“便是那个脸上带着伤的小郎君,口中的姊姊。”
兰月这才恍悟过来,她昨个儿一宿都在担忧赵炎的身子,竟是将这码事儿给忘了。
“有劳小郎君告知,不知他们姊弟现身在何处?”
“医馆里是不允许留死人的,昨个儿那小郎君便已经带着他姊姊离开了。”
兰月颔了颔首,不再多言,同小童道了别后便回了房间。
赵炎见兰月神色郁郁,便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眨巴着明亮地眼睛,“阿炎一觉醒来,怎么觉着兰姐姐越发像老太婆了?”
兰月瞧着赵炎尖翘的下巴,不由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即便病着也这般不老实之人,怕是除了你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赵炎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吐着粉粉嫩嫩地小舌头凑到兰月面前,腆着脸贼兮兮地笑,“倘若阿炎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兰姐姐又怎会喜欢阿炎?”
兰月只当他孩子心性,却未曾注意到他漆黑瞳仁里的烨烨光辉,她轻柔地抚了抚他耳边碎发,扬眉笑道,“你如今的模样,可谈不上叫人喜欢。倘若你这小脸儿上的肉再多些,想必会越发惹人喜爱。”
赵炎瞧着兰月眉尾上轻微颤动的朱砂痣,也不禁跟着咯咯笑了起来,捧着自己的双脸撒娇,“这可是兰姐姐说的,到时候可不许耍赖哟!”
兰月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骂,“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般。”
赵炎扭动着身子倚靠在兰月肩上,“在兰姐姐面前,阿炎永远都是小孩子。”
兰月哑然失笑,见他终于精神了些,便只好去了。
兰月命老刘给前行的张好好带了书信,她与赵炎二人便在医馆落了居。数日细心调养之下,赵炎的身子确实大有好转,只是馆主再来把脉时,却且喜且忧。
送馆主离开时,兰月随之出了房门,询问道,“大夫,依照如今的情形,他的身子可能彻底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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