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睐没心思琢磨水母阴姬会有什么想法,她只知道出了神水宫,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神水宫的女弟子更多是依附着水母阴姬而存在,水母阴姬教授的心法纵使天下无双,可她们都被以阴姬的心意困在了宫中,又有多少交敌的经验呢,遇上了江湖上身经百战的老手,也只会错失了出手的机会。
就像被豢养的金丝雀,一旦没了水母阴姬,又身怀天一神水这等重宝,必会惹得人人觊觎。
顾睐虽对神水宫和水母阴姬无甚好感,但也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给了许多像苏蓉蓉的姑姑这些无所依凭,又处境艰难的女子一个栖身之处,若不是水母阴姬的庇佑,她们的下场只会更悲惨,只能说万事有舍有得罢了。
顾睐出了宫便换下了神水宫的弟子服饰,只做寻常江湖侠女的打扮。
毕竟她出来是算是游历的,只想四处走走看看,神水宫弟子的身份多有不便,也容易被神水宫中人掌握行踪消息,再者也会引起江湖人的注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中原武林势必会被无花,南宫灵二人搅乱一阵子,此事关键是天一神水,顾睐若不加以小心,就会被人牵扯其中。
她可不想刚出来就惹上一身的麻烦。
一路走来,顾睐倒是悠闲的很,神水宫各地都有联络点和商户,自是不缺银钱,水母阴姬也不会不舍得她唯一的女儿花钱。
走走停停,对于那个天一神水的任务,早被兴致正好的顾睐抛到脑后了,
直到顾睐在京城路摊边喝豆汁时,听到另一桌的两个人说起盗帅楚留香给北京城的豪富世家公子金伴花送上了短笺,要取他价值万金的白玉美人。
说话的那两个人语气中倒有些幸灾乐祸,若他们不是纯粹的仇富心里,那这金伴花想必也不是个良善人了。
这倒是桩热闹事,她这些日子逛得也有些腻了,倒不如去看个热闹。
不过日后还要去见那楚留香的,被认出来倒有些尴尬,幸好雄娘子送过了一张人皮面具,他早已不像以往,做的面具都是美男子的形象,顾睐一换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放在了人堆里压根就不起眼了。
顾睐随即去了金府,露了一招剑术,便得了金府主人金伴花的邀请护宝。
倒不是金伴花此人愚笨,对顾睐这样不知底细的高手毫无戒心,主要是因为楚留香凭着这样一张短笺,已不知取走多少奇珍异宝了,金府正急缺想顾睐这样的高手相助,自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再说金伴花也见过不少这样自请来相助的人,毕竟江湖中人重名气,若有人能在盗帅楚留香的手下护住了珍宝,那再小的无名之卒也会一战成名,成为江湖上的后起之秀。
这就是江湖,一个人的成名往往要踩着他人的鲜血,不然也不会总有人四处挑战,以博名声了。
顾睐不在乎金伴花是什么想法,只要目的达到就可以了,当然她也不会认为金伴花会有多信任她,所以对金伴花安排她守在花厅的门口也是毫无异议的。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浅紫色的短笺平铺在光亮的大理石桌面上,凭顾睐的眼力自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说句实在的,做贼做到楚留香这样大胆的真是不多见,要偷东西还先给东西的主人一个通知,还真是狂妄呀,可就因为他的从不失手,也就造就了一个楚留香的传奇,盗中之帅。
就是前世的司空摘星见了他,也要叹道自愧不如。
顾睐在这边腹诽时,花厅中的四个人可没她这般闲情,
金伴花请来了“铁掌金镖”万无敌,秃鹰,‘生死判’三位江湖好手,顾睐也探过他三人的底,若是一人,她自然游刃有余,可三人同上,她习得神水宫身法精妙,逃脱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听晚风中隐隐传来更鼓之声,生死判霍然站起,道:“子时到了。”
金伴花冲到墙角,想去看他的宝贝,顾睐暗道真是个蠢货,手中以剑鞘拦住了他。
金伴花颤声道:“司姑娘。你这是作何?”司青是她在金府的化名。
另外两人立刻站起,肃目看向顾睐,恐怕以为她也是要来抢白玉美人的。
顾睐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只是沉声道:“子时已到,楚留香也一定就在附近,金公子还是莫要乱了阵脚,还透露了珍宝的藏身之处。”
说完便收了剑,退回到门口,继续抱着剑站着。
金伴花好歹也是做过商人的,这种商场上常用的心理战术也是懂的,立下便明了顾睐的话,也知其好意,脸上便浮上笑意,抱拳道:“多谢姑娘提醒。”
闻言那三人互视一眼,也坐了下来。
当他们屁股刚沾到座位上,窗外就传来低沉而极有吸引力的语声带笑道:“玉美人已拜领,楚留香特来致谢。”
万无敌箭步冲到窗前,一掌震开窗户,只见远处黑暗中卓立着一条高大的人影,手里托着个三尺长的东西,在月光下看来,晶莹而滑润,
他口中犹在笑道:“戊时盗宝,子时才来拜谢,礼数欠周,恕罪恕罪。”
金伴花早已面无人色,颤声道:“追!快追!”
烛影摇红,风声响动,生死判、万无敌两位已穿窗而出。
顾睐冷眼瞧着,也不阻拦,金伴花爱宝心切,若顾睐阻了他们去追那人影,只会被认为不怀好意。
她只是看向了面色苍白的金伴花,冷声道:“那是真的白玉美人,那金公子藏好的又是什么?”
金伴花面色一变,又思及她先前的话,倒是一动也不敢动了,眼光闪烁了几下,道:“想来生死判、万无敌两位定能从那贼人手中夺回我的白玉观音。”
顾睐瞥了他一眼,这人反应过来后倒有几分急智,将风险转移到那二人身上,想来对自己的的藏宝之处也是有自信的,就是不知这自信有几分了。
果然不出一刻钟,金伴花便失了耐心,跺了跺脚,向墙角走去,掀开一幅工笔仕女图,里面有道暗门。
他开了暗门,瞧见那紫檀雕花木匣还好生生在里面,不禁长长松了口气,转头笑道:“司姑娘果真聪慧,那人手中之无必是假的白玉美人。”
顾睐别过头去,已经不想看他那副作死的样子了,简直拉低了她的智商。
她从小呆在神水宫,又不是货真价实的土著人,自然也就不能理解他们对楚留香的忌惮,金伴花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知道楚留香要偷他的白玉美人后,也会患得患失,失了以往的分寸。
也就在金伴花“失而复得”时,刚打开的窗子突然扔进了几个黑不溜秋的小盅。
离窗子最近的秃鹰以为是暗器,立马从袖中甩出双钩,击向空中的小盅,顾睐还来不及叫止他,咔嚓一声,几个抛掷进屋的小盅皆碎,向四处喷射出黄绿色的烟雾。
是臭鼬的气味,顾睐连忙屏住呼吸,神水宫武功心法化自于水中,宫中又多水道,因此宫中弟子都善习水性,屏息一时半刻倒对她无碍,只是这烟雾不仅难闻,还遮挡了视线,便于楚留香浑水摸鱼。
金伴花和秃鹰也是想到这点,不禁暗骂盗帅狡诈,情急之下,金伴花也顾不得维持世家弟子的风范,大叫道:“两位,速去护宝。”
说着时吸入了大量的烟气,生生熏晕过去,到地不起了,秃鹰本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贴着墙壁向紫檀木匣走去,
突听身后“当”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原是面铜锣,此时却成了他的克星。
原来他白衣神耳乃合银所铸,传声之力特强,这一声大震,直将他耳膜都快震破,他对这双神耳从来最是得意,委实做梦也未想到还有这点要命的坏处。
大惊之下,凌空一个翻身,双掌已连环击出,但身后哪有人影。
就在秃鹰为铜锣之声所困时,顾睐出手了,手中利剑一划,剑身上的光芒一闪,照亮了她的上半张脸,嘶的一声,好像是衣裳被划破了。
只听窗外又是“当”的一声,屋内只剩下他二人,紫檀木匣已被打开,里面的白玉美人早已不见踪影了。
匣内只留下一张淡蓝的纸笺,发出同样缥缈而浪漫的香气,同样挺秀的字迹写着: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还有地上的一片被剑气割破的蓝色衣袖。
秃鹰石头般怔在那里,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
另一边的顾睐倒是暗暗想到,楚留香的轻功果然独步天下,她那一剑分明是要划向他胸膛,却被他以身法躲过,只被留下了一块碎衣袖,
但她的目的以达到,探了他的底,也明白了为何这天一神水要是他偷的,除了他这样的功夫,又有哪个外人能做到呢。
夜已深了,楚留香踏月而来,踏月归去,再温柔的风也留不住他,
可他现在却停了下来,在月光的照映下,他的模样显得清清楚楚,
楚留香生得五官深刻,鼻梁挺直,双眉浓而长,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明明薄薄的嘴唇显得冷酷,偏偏是个多情种,微微一翘格外温柔,
只是此刻他是笑不起来了,他抬起左手,月光下,左手的袖子已被割了大半,连里面白色的内衣都露了出来。
“真是好厉害的剑哪。”楚留香不免想起剑气寒光中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当被这双眼睛凝视时,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她而停留,而当楚留香看到的那一瞬间时,他也不免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
那样美的一双眼睛,却出现在了一张普通平凡的脸上,而且还是个使剑的高手,楚留香想了想,便知道那女子带了人皮面具,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还让他吃了亏。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笑道:“幸好还是取得了白玉美人,不然那三个肯定为这事闹我。”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