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下滑的一瞬,费芷柔机警敏捷地翻转了一下身体。虽然已经控制不住往下掉,但她摆正了身体,不至于翻滚,就像坐滑梯一样,从长长的没有障碍的砂石坡上一直滑到了坡地。她尽量缩着身体,护着小腹,除了臀部被砂石摩擦得疼痛,倒也没别的伤害。
真是万幸了
慢慢地坐起身,又慢慢地喘息了几口,确定小腹没有痛感,费芷柔才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之前拿在手里的手电筒,在刚才跌落时也不知道掉在哪了。本来在丛林里就没有方向感的她,此时更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费芷柔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惊恐。
她张了张嘴,还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那些人都走得太远了,就算她大声呼救,他们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反而会引来别的东西。比如,丛林里的猛兽。
不能慌,不能乱,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冷静,费芷柔,冷静一点要想着阿烈也在这个丛林里,这样的夜他也面临着,他能勇敢,你也一定能阿烈,阿烈
紧握着郎霆烈临行前送给自己的项链吊坠,费芷柔深呼吸着,要给自己更多的勇气和力量。
她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个背包,里面还有备用的手电筒和一些简单的用品。
她把背包放下来,很快拿到放在最外侧袋子的手电筒,打开了。
有了光亮,人顿时也多了几分安全感。
费芷柔把手电筒的光亮对准自己刚才滚下的坡。她想要再爬回去。
可是,这条坡太长了,而且坡面上根本没有一点可以攀爬的着力点。
费芷柔试了试,可坡面上的砂石让她站不住脚,若是勉强,肯定会再次滚下来。
她不敢冒险了。毕竟她是怀孕的人,刚才没有受伤,没有伤到孩子已经是万幸。
现在的情况大概只能等着了。前面的人虽然听不到她的喊叫,但如果他们发现她没有及时地跟上去,一定会回头来找她。她可以借着手电筒的光束给他们信号,告诉他们自己的位置。
一支手电筒不知能不能撑到他们找到自己,费芷柔四处搜索,想要找到刚才掉落的那支手电筒。
忽然,她听见隐隐的声音。很轻很轻,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好像有什么在落叶上摩擦
是什么是野兽吗
费芷柔惊颤着,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本能地护着自己的小腹。
而后她又想起什么,慌不迭地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刀。
不管是什么,她绝不能让它伤害自己,伤害她的孩子
站立在原处,费芷柔不敢再动弹,也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摒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有某种昆虫的叫声,也有树枝上鸟类的声音,而那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也在响着。不过,它比之前很轻了,响起的频率也更低了,渐渐地,几乎没有了任何动静一样。
费芷柔想了想,打开另一个手电筒,对准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坡下其实还有一片空地,可以通往丛林别的地方。只是费芷柔怕其他人找不到她,所以不敢移动,等待在原地。
她这样用手电筒照过去的时候,看到依旧茂密的树干,看到一层层的落叶和凌乱生长的灌木。
也许那声音就藏在不远处的灌木之中,藏在树干之后
真的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可费芷柔知道刚才的声响不是自己的错觉,确实有什么在那里。
她往前走了一步,把手电筒的光束更多地聚集在灌木旁边的一处。
忽然,她眯起了双眼。
那是什么
在灌木底下,在光束里,隐隐可见的,好像是布料之类的东西是人类的东西
在呆愣一秒后,费芷柔坚定不移地往那边奔过去
阿烈,是阿烈那是他穿的黑色西装
“阿烈”
当跑到灌木丛边,当手电筒照亮那处阴影,当那张熟悉的面孔真实清晰地在自己眼前时,费芷柔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哭泣着,紧紧抱住他
她终于找到他了这是宝宝给她的讯息,让她跌落下来,让她在这里发现他们的爸爸
感谢上苍,感谢上苍
可是,被她抱在怀里的郎霆烈,好像迟迟没有回应
“阿烈”想着刚才消失的声响,费芷柔颤抖地看着郎霆烈。
灯光照在他身上,让她看到他比鬼还苍白的脸色,看到他早已被划破的衬衣,还有衬衣下伤痕累累的躯体,看到他用衣服简单包扎的大腿,衣服、裤子,早已渗透了鲜血,又早已干涸了
他紧闭着双眼,嘴唇也干裂破了,脸上有擦伤,无声无息的样子好像他已经
不会不会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他还活着她的郎霆烈绝不会这样死掉
“阿烈,你醒醒,我是小柔,我是小柔,你醒醒”费芷柔不停地说着,呢喃着,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的脸上,唇上,“我和宝宝来找你了,我们找到你了,我们来带你回家阿烈,醒过来”
眼泪滑进了他的嘴里,渴望许久的湿润和温热让郎霆烈从已经迷蒙的黑暗里惊了一下
寂静不知道多久的世界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那样熟悉,那样温柔,那样忧伤,那样焦急,那样渴望,呼唤着他,一遍又一遍
小柔,小柔她来了,她带着宝宝来找他了他要醒来,他要看看她,他要睁开眼睛
郎霆烈在无尽的黑暗里用力地挣扎,想要摆脱他一直在与之抗争的坠落
“小柔”
费芷柔睁大双眼,极力辨认着忽然听到的极轻的声音。
太小的一声呼唤,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认真地听着,也认真地看着,看到他干裂的唇真的微微开启了。
“小柔”
“我在阿烈,我在这里”这次她听清楚了,确定了,他确实在唤她
他醒了
“小柔,你别哭别哭我会回去你们身边等我”
他的睫毛也在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用尽全力想要抬起手,想要借着迷蒙的视线,去擦掉她脸上的泪。可他只是手指动了动,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又重新闭上了,那样虚弱无力,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在发烧
当手指抚上郎霆烈的额头,感知那惊人的温度时,费芷柔不由地颤了。
应该是伤口感染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
郎霆烈需要马上救治,可是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
没用她太没用了明明已经找到了他,却只能看着他痛苦,看着他一点点丧失生命
不要慌,费芷柔,想想办法,你一定能救他的一定可以
对了,水
她的背包里还有水虽然不是药品,但一定能帮助失血过多的他
“阿烈,你等等”费芷柔轻轻地怀里的郎霆烈放下,把身上的背包打开。
可就在她拿到那瓶水的时候,她也摸到了背包底部的一片湿润。水瓶大概是在她滑落下来时破了,渗出去了好多
费芷柔惊慌地把水瓶拿出来,看到水瓶里真的只剩下一点点、大概只够几口的水了。
“阿烈,来,喝点水。”忍着哽咽的嗓音,费芷柔把郎霆烈重新抱在怀里,小心地瓶口递到他唇边,不再让仅存的水滴掉落下去。
可他已经昏迷了,听不到她的声音,依然紧闭着双唇。
费芷柔没有犹豫,把水灌进自己嘴里,然后对着他的,用力抵开他的唇齿,将清凉的液体输入他的身体
一两口下去,他本能求生的身体在呼唤更多的水源,让他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呢喃,“水水”
不够这点水根本不够
仅存的一点水喝完了,可他还在强烈地渴求着,不停地呢喃着。
怎么办这漆黑的丛林里,她该上哪里去找水她不知道水源在哪里,更不可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手电筒的光束下,有冷光一闪而过。
费芷柔看到了刚才被自己随手放在地上的小刀。
没有犹豫,她脱下外套,卷起衣袖,拿起刀,咬牙在自己胳膊上那么用力划开
鲜血瞬间流了出来,顺着她白希的小臂往下流。
而她把划破的小臂伸到郎霆烈的唇边,让温热的血液流进他微启的嘴里,坚定不移
“阿烈,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她低声说着,一遍又一遍,直到感觉昏迷的他在本能地吸吮如同甘露的液体。
阿烈,这是我的血,也是你的。不管是骨血,生命,还是命运,我们早已紧密相联,也会一直相联下去所以,活着,阿烈,你一定要活着
漆黑的夜空,云层终于拨开了一些,露出皎洁的月光,也穿透了丛林的树枝,照射下来,落在这一处。
月光下的这一幕,乍一看,像极了诡异的吸血鬼。可再一看,只有令人震撼的凄美和心颤,连死神也会怜惜地离开,不忍带走任何生命
虽然不及水,但输入身体的液体多少缓解了他的干渴。郎霆烈终于不再呢喃,之前焦灼的反应渐渐平缓下来。
这时,费芷柔忽然听见了窸窣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踩着落叶,极轻又极警惕地在靠近的声音。
而且,不止一处。是好几处
不好
费芷柔用手电筒一晃,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豺狼,三四条豺狼
大概还不清楚费芷柔拿在手里的发着光的东西是什么,它们很警惕,只是慢慢地、轻轻地在靠近,狡黠的眼睛紧紧盯着费芷柔和她抱着的郎霆烈,在发着绿幽幽的可怕光芒
靠得近了,闻着从他们身上飘来的浓浓血腥味,它们更加兴奋了,呲着牙,加快了脚步
把郎霆烈放下,费芷柔飞快地站了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郎霆烈面前。
她瞪起双眼,一手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根粗硬的枝条,一手紧紧地握住小刀,凶狠地咆哮着,像一头母狼,“来啊我不怕你们你们也别想伤害他”
她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小猫小狗,不是普通的动物,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狡猾的丛林猛兽。
可她没有犹豫的时间,没有别的选择
她必须拼死一搏
这一次,换她来保护他
豺狼是群居的动物,它们擅长的就是围攻猎物。在观察完自己的猎物之后,几只豺狼相互看了一眼,不再犹豫,凶狠地扑了过来
阿烈
心里呼喊着郎霆烈的名字,这是她的力量,是她的支撑,是她的信仰
看着正面扑过来、速度极快的豺狼,费芷柔咬紧牙,举起了小刀
“砰”
忽然一声枪响,在那条豺狼扑过来,离费芷柔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时,它重重地倒下了,再没了生息。
几声嗥叫,在费芷柔还没反应过来时,又一只豺狼扑过来
“砰”
又是一声枪响
那只豺狼也直接被击中了头部,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阵哀嚎后,剩下的两只豺狼飞快地逃窜了。
枪声是从坡上传过来的。
是莫修他们来了吗来救他们了
费芷柔欣喜地看那上面看去,也把手里的手电筒往那个方向拼命地摇晃。
“我在这里阿烈也在我找到他了”
她用力呼喊着,看到坡上有个人顺着陡峭的坡,俯冲下来。虽然看不清是谁,但来人动作非常敏捷,俯冲到一半时,又灵活地调换了姿势,几个轻松的跳跃,便已经到了坡地。
有这样的身手,应该是莫修或者雷玄。
可为什么只看到一个人呢
到了坡地,来人跑了几步,很快就站在了费芷柔面前。
“蒋甦”看到来人,费芷柔怔住了。
自从郎霆烈知道那件事后,蒋甦离开了z市,也离开了bsp;也许,其实他从未离开过,一直都在他们周围
这一刻,面对蒋甦,费芷柔终于没有再涌上嫌恶的感觉。因为她知道,此刻的蒋甦依然是那个值得郎霆烈信赖的好兄弟依然是那个可以为郎霆烈奋不顾身的好兄弟
她也知道,蒋甦的出现会带来郎霆烈更多生存的希望
蒋甦看了费芷柔一眼,很快就在郎霆烈面前蹲下了。
他没有说话,试探了郎霆烈的体温,又解开郎霆烈简单包扎伤口的布条。
在看到那血肉模糊、快要溃烂的伤口时,蒋甦的身体明显一颤。
他咬着牙,依旧没有说话,放下肩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简易的小药箱。在消毒之后,他取出药粉,小心又仔细地洒在郎霆烈的伤口上,再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些后,蒋甦发出了一枚信号弹。
看着信号弹成功发射到空中,闪出明亮的红光,蒋甦又重新蹲下,从背包里拿出水。
在他想要喂郎霆烈喝水的时候,蒋甦注意到郎霆烈唇上的鲜血。
新鲜的血液郎霆烈受伤了吗
蒋甦紧张地检查郎霆烈的脸颊和嘴唇,却没有看到任何新生的伤口。
转过头,正想问费芷柔这是怎么回事,蒋甦看到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费芷柔那条还在流血的胳膊。
蒋甦放下水瓶,站起身,一把拉住费芷柔的胳膊,用手电筒对准她流血的伤口
“你”费芷柔被蒋甦突然的动作惊到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看着那道带着清晰牙印的伤口,蒋甦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为了救郎霆烈,她竟然喂他喝自己的血
她爱他,她真的深深地爱着郎霆烈这份爱,不比自己的少,不比自己的少啊
蒋甦僵立在那。他心里的震撼,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忽然被雷电劈开了一样,电闪雷鸣,波涛汹涌这份震撼彻底地颠覆了他,淹没了他
被蒋甦这样看着伤口,费芷柔觉得不自在,想要抽回来,却还是被蒋甦紧紧地拉着。
他又打开药箱,给她消毒、止血、包扎。
他的动作很熟练,也很迅捷,很快就处理好了。
“谢谢。”虽然心里还有芥蒂,但蒋甦毕竟救了自己,救了郎霆烈,这份感激她心里还是有的。
蒋甦还是没有说话。
他又回到了郎霆烈身边,小心地把水瓶里的水一点一点地送进郎霆烈微微张开的嘴里。
“其实那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进费芷柔的耳朵里。
她愣住了。
两三秒后,费芷柔颤抖地问道,“什么那晚你说的什么意思”
“就是你喝醉的那晚,”蒋甦将郎霆烈放好,站了起来,却没有面对费芷柔,“其实我什么都没对你做。你还是你,只是郎霆烈的费芷柔。”
什么
在巨大的欣喜之后,费芷柔心里涌上更多的,是震惊,是疑惑
为什么,明明没有发生的事情,蒋甦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言来欺骗她和郎霆烈他不是把郎霆烈当成最好的兄弟吗,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为什么要让他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分离,为什么
费芷柔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得吓人。
想到刚刚他不顾一切地冲下坡,那么急切、那么小心地查看郎霆烈的伤势,而他其实从头到尾都不屑于多看自己一眼想到蒋甦与郎霆烈的形影不离,他对郎霆烈的舍命相救想到他对自己突然产生的令人莫名的“情感”还有在他出现后,乔睿“伺机”找人来“救”她,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让她离开
“蒋甦,”她走到蒋甦面前,牢牢地看着他,即使他的目光根本不愿与她接触,“你根本不是喜欢我,对不对”
蒋甦僵了一下,更低地垂下眸。
费芷柔的脸色苍白,嘴唇都在颤抖,继续问着,“你喜欢的人是”
“信号弹发出了,莫修他们很快就来。阿烈身板硬实,他会熬过去的。”蒋甦打断了她,转过身去。
顿了一秒,他又低低地说,“别让阿烈知道我来过。”
说完,蒋甦拿起自己的背包,飞快地跑走了。
“蒋甦”费芷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他,可她就是喊出了口。因为心底的一份震撼,还有一种能让人落泪的酸涩。
她知道,这是蒋甦心底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他也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他喜欢郎霆烈他爱郎霆烈
原来,这才是所有的真相。令人心疼无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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