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就醒了,发现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亮灯,开着半扇窗户,有街边的灯光透进来,在墙上斜斜地照映出窗栏的样子。
也照映出一个长长的人影。
酒还没醒,头沉沉的,以为在梦中,她也不怕,视线顺着影子寻找着,来到自己的身边。
就在窗边,就在墙角,一个颀长的身躯站立着,低头抽烟,沉思不语。
这个身影很像阿邦,只是,他没有戴帽子这个身影是
思绪呆滞了,身体却朝那个方向移动了一下,想起来,可迷迷糊糊地没有一点力气。
有些旧了,她的微微一动,让它也微微作响。
虽然轻微,虽然一瞬,可那窗边的人还是听见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烟头捻熄在窗台上,转身,却只是侧面对着她,似乎在看她,又不敢太靠近。
“阿烈”她睁着晶晶亮的眼睛,看着陷在阴影里的人,轻柔的声音里有太多的期盼,“是你吗”
人还站在那,或者说,更深地陷进黑暗中去,不想让她看到一般。
“阿烈别走”她颤抖地喊,嗓音有隐忍的哭泣。
她感觉,只要自己一眨眼,他就会从眼前消失,或是从窗台跳下,或是从门口冲出去,或是像一团烟雾一样无影无踪
不要,她不要她不要他走
知道这是酒后的梦,这是自己心底的梦既然是梦,就让它美丽一点不要那么违心地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爱他,那么痛,那么伤,却还是在深爱,不想要离别的深爱
“阿烈,别走难道连一个梦都不能成全我吗”
她掩面低泣着,因为模糊的视线里已经看不到他了
“小柔。”
一声低唤,一只温热的大手已经拉开了她的手。
恍惚间,她看到了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灼灼的光一如从前。
“阿烈阿烈”她欣喜若狂他的重现,飞快地坐起来,紧紧地抱住他
在现实里,她已经赶走了他,已经与他隔成了两条平行线。那么,在梦里,就让她不管不顾地,好吗不要恨,也不要伤,她只想诚实地去爱
在她抱住他的时候,他的大掌也紧紧搂住了她,用力又小心
原来他给自己的温柔已经如此噬骨,即使在梦中,她也能如此清晰地感受
阿烈,阿烈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会走到今天如此田地,这是错,还是孽
心里又痛又酸,她松开了他,却又在刚松开的一瞬间,轻轻贴上自己含泪的唇,咸咸的唇。
他回应着,炙热又疼痛,贴合的唇也是咸的
他轻拍着,轻晃着,像哄婴儿似的哄着她。而她,以为这是梦中的梦,在如水的温柔中再一次沉沉睡去。
一阵清脆的闹铃。
费芷柔终于醒了。
头有点沉,还有点痛。没想到这小小的酒,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后劲
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似乎还有点不大清醒。
看着熟悉的房间,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好像是阿邦把喝醉的她背回了家。
“咚”
费芷柔忍不住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不过是一个与郎霆烈有几分相像的男人,竟然让她如此放松警惕。若不是阿邦正直,恐怕昨晚她就是引狼入室了
郎霆烈
想到这个名字,费芷柔忽然怔住了,脑海里有什么画面在迅速闪过
郎霆烈
她一下睁大了眼睛
她记得昨晚,他好像来过,就在这个房间里她看见他就站在这个窗前
她一下冲到窗台前。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他当时还在这里捻熄过一个烟头。
费芷柔趴在窗台前寻找着,希望能发现一点什么
可是,很干净。别说是烟头,就是连一点点烟灰的痕迹都没有。
她又走回了边,在单、被褥上仔细地闻着,又在自己的衣服上仔细地闻着。
以往的接触,她的身上总能留下他的味道,就像被狼打上标识的领地一般,可是今天
还是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闻到,没找到。
他没有来过。脑海里的那些画面,不过是她的梦而已。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地令她感到害怕,害怕这份感情不仅不灭,还会越烧越旺。因为就连唇上记忆的感觉也那么地真,仿佛她真的被他吻过一般
“咚咚咚。”
还在发呆,听到楼下传来响亮的敲门声,费芷柔才惊觉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了。
“等一下。”她从窗口对着楼下喊了一句,来不及看是谁,赶紧换了衣服,简单地洗漱,匆匆跑下了楼。
下楼,看到站在店面门口的阿邦,费芷柔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昨晚在他面前的失态,很不好意思。
阿邦倒是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是说,“公司的车快来了,你先开门吧。”
费芷柔抿了抿唇,低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在阿邦跟着她走进去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地说,“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举手之劳。”在经过费芷柔身边时,他淡淡地说,“不过你一个女人,最好不要一个人喝酒,尤其是在晚上,不安全。”
刚说完,他又说,“这是我阿姐说的。要是你以后还想晚上出去,可以叫她一起。”
“嗯,谢谢。”费芷柔点头,却是提醒自己,以后再不能做这种事情了。
和往日一样的工作程序,分拣完各区域的快件后,阿邦和另外两个快递员就离开了。
陆续来了几个寄快件的顾客,等空闲下来,费芷柔看着放在一边的江南雪,又开始回想着昨晚的梦。
太美好的梦,她情不自禁就去回想,回味
不知发呆了多久,忽然一阵喧嚣而至的发动机声将她惊醒。
费芷柔往门外看去,门口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车。不管是它的外形,还是它发出的声音,很明显是经过改装的,非常的炫目。
是来寄快递的顾客吗
费芷柔收回自己已经跑得太远的思绪,拍了拍脸,试着让自己露出一个看上去比较自然的笑脸。
“你好,请问要寄快件吗”
看着走进来的三个人,费芷柔微笑着说。
“哈哈,美女,还真是你啊”为首的那个男人,有点胖,戴着刺眼的黄金链子,更用刺眼的目光看着费芷柔。
费芷柔疑惑了一下,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除了那个胖点的,另外两个,一个瘦高个,一个矮个,装束都差不多,也都露着一条金链子,不过粗细不一样罢了。
看着有点眼熟,但费芷柔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们了。而且这个胖男人说话的语气怪怪的,眼神也让她厌烦。
虽然反感,但走进来的都是客人,费芷柔还是微笑着。
“不好意思,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嘿,美女”这次瘦高个先说话了,阴阳怪气地说,“昨晚喝酒时刚见过,今天就装不认识,这样好像没礼貌吧。”
昨晚喝酒的时候
费芷柔努力回想着。当时是有几个人坐到了自己那桌,她当时喝得已经有点晕了,没仔细看那几个人,更没记住他们的长相。更何况那时阿邦来了,坐在她身边,她就更加没有注意别的了。
“哎,对美女说话要温柔点,别把她吓着了。”胖男人的视线在费芷柔身上滴溜溜地打转,“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听来的”
这个叫成哥的胖男人昨晚一回去,就让人去查探这个美女的消息。可她好像是外地来的,平日里又出来得少,直到有人说最近这边的快递公司来了个“西施”,成哥才算是有了消息,一大早便赶过来核实。没想到还真是她
“不记得不要紧,我们可以慢慢认识。”成哥在费芷柔对面坐下,又趴在桌上,那样子好像就是要赖在这里一样,“我最喜欢的就是和美女聊天,相互了解。”
“对不起,这位先生。”一看这些人就是不怀好意,费芷柔忍住恶心感,尽量让自己保持笑容,“我们这里是快递公司,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有规定,不能谈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谁说与工作无关了。”成哥夸张地喊了一句,回头看两个手下,“我们就是来寄东西的。”
两个手下看到成哥的眼色,赶紧附和,“对啊,我们是你的顾客,为什么不能够说话。”
“好,”费芷柔怀疑地看着他们,“请问你们寄什么要寄到哪里”
“这个嘛”成哥想了想,忽然笑得更贼了,说,“很简单,就是个同城快递。”
“哦,好的。那你要寄的东西在哪收件地址是哪里”费芷柔拿出快递单,一边问,一边准备写下地址。
“要寄的东西就是我,地址嘛,”成哥笑得很贼,也很下流,“就是你这里。”
“啊”费芷柔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他说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
“美女,我把自己送给你,送货上门,怎样这么便宜的买卖你不会不做吧”成哥放声笑起来,觉得自己很是幽默了一把。
后面两个手下不觉得老大说的是笑话,但又不敢不附和,笑得很僵硬。
“对不起”费芷柔把准备写的快递单又放了回去,冷冷地说,“这样的买卖我就是不做。”
虽然说顾客就是上帝,可这明显来找事的地痞,她不会傻了吧唧地也当成上帝。在z市的工作经验告诉她,迁就和忍让换不来和睦和太平,要想日子过得踏实,她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小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说的话,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成哥依然是笑嘻嘻的。但他身后的两个人已经听出了他隐忍的恼羞成怒。他们对视了一眼,按照以往的做法,也知道接下来需要干什么。
“你是谁与我的工作有关吗”费芷柔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做我该做的,也会拒绝我应该拒绝的。”
“好,很好,非常好”成哥从座位上站起来,笑容没了,小小的眼睛里也闪着狠戾的光,“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这外地来的丫头片子,没身份没背景也敢跟我叫板那我就让你看看拒绝我是什么下场你不是稀罕这份工作吗,那得先问问这份工作是不是稀罕你”
对费芷柔说完,成哥回头对另外两个人喊了一句,“给我砸”
“谁敢砸”
那两个人正要动手,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口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个身影已经站到了费芷柔面前,把她牢牢护在自己的身后
“又是你”成哥恶狠狠地盯着冲进来的阿邦,这次的眼神再不是昨晚那样的迟疑和犹豫,也不再有所忌惮,“一个小小的快递员而已,你觉得自己凭什么可以拦住我想做的事情给我砸,狠狠地砸”
“阿邦”费芷柔拉住阿邦的胳膊。
她不是因为害怕那些人砸东西,而是她看到阿邦握紧的拳头。她担心他会一时冲动冲上去。对方有三个人,何况还是那种经常打斗的地痞,就算阿邦身材高大,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事情是因她而起的,哪怕是丢了工作,她也不想看到阿邦受伤。
可当手指碰触到他的胳膊时,她强烈地感觉到他小臂上紧绷的肌肉,那样的强健有力,不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员
倒像是
“谁敢砸”
忽然又有人走进来,呵斥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很是威严。
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看到来人,刚刚还飞扬跋扈、像是要吃人一样的成哥几人,马上蔫了下去。
“陈所,您怎么来了”成哥笑呵呵地迎向站在前面的那个年长的警察。
“阿成,这一片不是你的势力范围你都来了,我怎么不能来。”警察扫了他一眼,看着屋子里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稍微放心地点点头。
“陈所,您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捣乱的,我就是想来寄点东西,这里不是快递公司吗”成哥一脸赔笑。
所有的“地头蛇”都是分了区域的,这是潜规则。虽然陈所的派出所管辖的,并不是他们的地段,但公安是一条线的,得罪了哪一个都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作为还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小蛇头”,阿成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退一步。就好比现在。
“可我刚刚明明听到你说要砸别人的店。”陈所看了一圈,最后落在费芷柔身上,问,“这位姑娘,他们欺负你了没”
“没有。”费芷柔没去理会那个胖男人悄悄投递过来的乞求眼神。她只是实话实说,这些人虽然说话恶心,但确实还算不上什么欺负。或者说,是还没来得及欺负她。
“陈所,你听,连她都说没有了。我们真的只是来寄东西的。”阿成连忙说。
“来寄什么的给我看看。”陈所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其实对于这些小地痞,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可一方面他们不在自己的管辖区域内,另一方面也没什么证据可以好好惩治他们,很多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既然今天被他撞上了,自然不想轻饶了他们。
“这个”阿成没想到陈所会这样咄咄逼人,再者他本来就不是来寄快递的,半天说不上话来。
“既然这样,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吧,有什么问题在那里说清楚。”陈所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警车,语气很坚定。
“陈所,这不至于吧”阿成有点慌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高档香烟往陈所手里塞,“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开玩笑就要砸别人的店,那不开玩笑是不是要杀人放火了”陈所毫不客气地把甩还给他,说,“别跟我来这套,小心我再给你加条罪状快走”
等那几个人上了警车,陈所回头对费芷柔说,“你一会也来派出所做个笔录。今天虽然没出什么状况,但借此惩治一下他们也是好的。”
“好的。”费芷柔点头答应。
等他们都离开,满屋子只剩下了费芷柔和阿邦。
费芷柔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就在刚才他们要砸东西的时候,她竟然想都没想就把那盆江南雪牢牢抱在怀里。好像满屋子的东西,这是她最珍贵的
把江南雪重新放好,不知觉地又呆立了会,等她终于想起屋子里还有阿邦时,她转过了身。
也就在那时,她正好看见阿邦侧转过去的背影。
“阿邦,你怎么突然来了刚才的警察也是你叫来的吗”
“嗯。”阿邦的手又抓着帽檐,往下轻轻压了一下,“正在送快递,有人告诉我有地头蛇正在打探你,想到会不会是昨天那几个人,我就赶了回来,正碰上警察在巡逻,就跟他们说了。”
“谢谢你,阿邦。”费芷柔对他轻笑了一下。只是他的帽檐压得很低,不知道是否能看见。
“派出所那边的笔录,你去做吗”阿邦淡淡地说。
费芷柔想了想,点头,“去。”
“你不怕他们报复吗”阿邦的声音压得更低,好像在压制着什么。
“其实今天的事情,就算警察把他们带走了,也做不了什么处罚,无非就是警告几句,我做这个笔录也没有什么作用。而且,他们要是想找事,不管我去不去他们都会来。”她眸光清澈又坚定地看着远处,“但我至少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怕他们,不会任他们欺负。”
高大的身躯有几不可见的一怔。
“我陪你去。”阿邦说着,已经迈步准备往门外走去。
“不用了,你去工作吧,我自己可以去”
“我也在场,是证人。你都不怕了,难道要我这个男人畏畏缩缩的吗”阿邦站在门口等她,“走吧。”
阿邦性格内向,说话不多,但每次开口说话,总有让人无法抗拒的气魄。就像现在。
费芷柔见他执着地站在门口,无奈地笑笑,走了出去。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没多久,费芷柔又接到公司的电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不到半天的时间,公司的人就听说了这件事,急急忙忙把费芷柔叫去了解情况。不知道是怪她不会随机应变,差点让站点被砸。还是担心招惹上这帮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负责的人苦着脸,愁眉不展的,磨磨蹭蹭说了很久,才让费芷柔回去。而阿邦也一直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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