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苏卉瑶正在园子里跟秋澜说这话玩,一个穿着很是体面的女子领着两个人进了来,给苏卉瑶行了礼,笑道:“问姑娘好。”
尽管不知道来人姓甚名谁,谁派来的,但听其言观其行,不是一般的丫头可比,必然是主子跟前有脸的。苏卉瑶忙是上前扶起了她,会笑道:“姐姐何须如此客气,快请进屋坐罢。”
那人也不推辞,跟着苏卉瑶进了屋,秋澜奉了茶,赵嬷嬷又拿了些新鲜的茶果放到她跟前,笑道:“芸香姑娘,怎地你亲自来了?”
芸香道:“前些日子姑娘的事虽说是有惊无险,到底是叫老太太挂着心,想着园子里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也着实不少,也该给姑娘屋里添上一两个帮手的,只是左挑右选的总没个合适的。正巧,过不久是老太太的寿辰,大夫人新买了十几个干净的丫头,每个姑娘都分了两个,送到这儿的是老太太亲自瞧了才定下的。还希望姑娘使唤使唤,若是好了便留下,若是她们惹得姑娘烦了,只管告诉大夫人一声儿,撵了出去再挑好的来就是。”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芸香的确是有脸面的,还是老太太跟前得力的人,说起话来都这么有水平。沈府这一大家子,会做事的人哪里会没有。说没有合适的,怕是府里上下都是听说了她这位表小姐不容人,都不敢来,这才趁着老太太的寿辰巴巴从外头选了人来。又怕她多想,便也给了其他人。如此用心,真是不让她感动都不行。
“前些日子我才跟嬷嬷说着园子里要是能添几个人,她可以享享福,秋澜也能有两个年纪相当的伴儿,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呢,可巧姐姐你就送了来,可不是咱们心有灵犀么?”说罢笑了起来。
芸香心里纳罕:怎地这卉姑娘性子此般随和起来了?面上只也陪着笑了说道:“这么说倒不是我与姑娘心有灵犀了,却是老太太大夫人跟姑娘心有灵犀了。”说罢,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喝了茶,吃了点心,芸香起身要离开,苏卉瑶忙让秋澜取了几粒银锞子来给了她。芸香推辞了一番,见苏卉瑶绝无收回之意,便是谢过收好,回去复命了。
芸香走后,苏卉瑶问那两个新来的丫头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二人一一答了之后,苏卉瑶笑着打趣道:“我还怪到你们一个叫/春夏,一个叫秋冬,明明两个人偏偏占了四个季的名分,原来是姐妹。”
二人听这话说得好笑,跟着笑出了声。赵嬷嬷与秋澜见苏卉瑶这样开心,外加也觉得二姐妹的名字有趣儿,不由都笑了起来。之后,赵嬷嬷带着春夏与秋冬二姐妹下去吩咐事情,留下了秋澜在苏卉瑶身边。苏卉瑶说要一个人看会子书,让她自行去玩,她却是不敢走远,只在外屋里打着昨晚没打完的芙蓉花样的穗子。
苏卉瑶坐到桌前,想着今天的事情,心头不觉有些担忧:再过不久便是老太太的寿辰,沈府的家小必是都会到场。可她到现在为止,外头的人只认识一个芸香,到时候要怎么才能不出破绽呢?装病不去?原来可以,但是现在行不通了——
才新进了两个丫头,自己就托病不出,有着从前为人的口碑在那儿,怕是认为她真的生病的人少,断定她是借此赶人的人多。本也无须在意他人闲言碎语,可这两人是老太太特意派人送来的,听芸香说得还那样仔细小心,若是不好,岂不是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伤了她老人家的心么?再有个万一,惹恼了老太太,对自己的处境是大大不利的。思来想去,苏卉瑶觉得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且先想一想老太太寿辰之日自己准备什么样的贺礼才不致失了恰当吧。
且说那芸香从倚风园出来,手里握着从苏卉瑶那得的银锞子,心里一直琢磨着今日所见。前些日子听着说苏卉瑶夜里落水又得神仙托梦,身子大好之外性情也有些变化,原先只是想着莫不是当着老太太、大夫人的面做出来的吧,今日亲眼所见,但见她说话处事确与从前不同,而且丝毫没有装腔作势的痕迹,若说是假的,未免假的太过真实了。看来是真的改变了。
芸香一时自顾自地左思右想着,没留神转弯处来了人,与那人撞了个满怀,整个人往后一跌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银锞子散落在地。那人因被后头的人扶了一把没有跌倒,摇晃了几下才稳住了。正要发怒,见是芸香,又见到地上的银锞子,不怒反觉得好笑,即是打趣道:“这可奇了,芸香姐姐向来是个稳妥的人,在老太太跟前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地为了这些劳什子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说着,扶起了芸香,帮着拾起银锞子递给了她。
说话的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红药,原也是老太太身边的,因深得大夫人喜爱,那儿正巧也需个得力的人,便跟老太太讨了去。红药与芸香一道进的府,比旁人自是亲厚无间,时常在一起说些体己话儿。芸香正稀罕着苏卉瑶的改变,碰见了知己,岂有不说的道理。便是将红药拉到了一旁,把自己今天奉命去给苏卉瑶送丫头、苏卉瑶留了人赏了银锞子的事儿细细说与了她听。红药听完也深感稀罕,不再取笑芸香了。二人又接着感叹了一回,因着一个要回去老太太处复命,一个要将给老太太过寿准备的一应物什单子呈交给大夫人过目,便是各自散了。
芸香回到老太太处,如实回了话,老太太极是开心,嘱咐了几句便进去佛堂了。芸香自在外头打点着。而红药回到大夫人处,将单子上的东西一一呈报好后,便侍立在一旁,等着大夫人的话。大夫人一一点过,便命人下去好生看管着。之后便是对红药道:“你下去歇歇吧,这些日子还有的忙呢。”
红药应了一声儿刚要退出去,只听得大夫人又喊了一声,她站好等着下文,只听得大夫人问道:“你这手背上怎么回事?”
红药闻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背上有一处乌黑,想是刚才碰到芸香擦着了哪里,却又听见苏卉瑶的事被惊着了没有注意到。便是将刚才所遇所闻之事悉数告诉了大夫人,大夫人听完默默了良久,见红药还站在屋里,没再说什么,只让她自行去了。
这里,沈嫣却是知道了。因问道:“此话可是当真?”
那被问的小丫头名叫书儿的肯定道:“确是假不得。我找轻云取花样,正巧从屋外经过,亲耳听到红药对大夫人说的。”
沈嫣笑道:“这本是小事,只由那位做出来,却是稀罕事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走了进来,却是沈娆,巧笑道:“什么稀罕事啊?也说与我听听。”
“怎地走路没声儿,也没个人跟着报信儿,没得吓了我一跳!”沈嫣嘴里数落着,却是起身拉了妹妹过来坐好,命书儿奉了茶,将起先听到的悉数说与了沈娆。沈娆也不由得啧啧道:“如此听来,倒真是件大大的稀罕事了。二姐姐,我们去瞧瞧她罢。”
沈嫣啐了她一口,没好气地说道:“以前才来的时候不是没去找过她玩,被气得还不够么?这会子才只是听见她的事,又要去找晦气,哪里来的你这样的傻人?”
沈娆嘟了嘟嘴,反驳道:“才说了她不一样了,芸香和红药的话还能是假的不成?”
沈嫣不以为然道:“便是真的又如何?她从前那样待人,若真的心生歉意,也该是她先来拜会你我姐妹才是,你我先去了又是怎么个理?”
沈娆听来有理,便不再争辩,与沈嫣说起了旁的,不必细提。可终究年纪小,忍不住好奇心,第二日竟是瞒着沈嫣独自去了凭风园,正巧苏卉瑶刚起身洗漱完,秋澜端着水盆走了出来。见到来人,诧异道:“四姑娘,这么早您怎么过来了?”往她身后瞧了瞧,又问道:“没人跟着么?”
“我听说卉姐姐大好了,一直想来瞧着,总也得不了好机会。今儿起得早,没什么事,就过来瞧瞧,没让人跟着。”沈娆心思简单,从前的芥蒂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笑问道:“卉姐姐起了没?”
“起了,姑娘快进去吧,虽说日子暖和了些,早晨还是有些凉气儿的,别着了风寒才是。”秋澜将盆放在地上,为沈娆打起了帘子,引着她进到了里屋。苏卉瑶早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知道来人是二夫人的小女儿沈娆。这会子见到人,真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甜美灵动,娇俏可人,让她打心底里觉得亲切欢喜。
“卉姐姐早。”笑着打过了招呼后,沈娆便仔细打量起苏卉瑶来。模样没变,只是没了那身病气,又才刚洗漱完,并未涂脂抹粉梳妆打扮,只穿了里衬的衣衫,长发如瀑散在脑后,也有些零零碎碎地散在肩膀前身,自有一番风骨韵味。不知装扮起来了,会是如何?
因着知道这原主人跟自己同名同姓,听到沈娆这样喊自己,苏卉瑶并不觉得有什么,眼见她这样盯着自己看,也猜不出她是因着自己昨日赏了芸香的缘故今日来探个究竟的,正想着如何开口,便只听得外头有人问道:“卉姑娘可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