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之中,嘉兰洛德的族人正举行了每年一度的先祖献祭仪式,高台中央所供奉的,正是由魁迪丽?嘉兰洛德亲手编织的虚丝之衫。
“那一年,正是尤娜进入总祭团满一年后回家,并与你们的父母亲自担任当时的主祭官。”
每一位族人都踏上高台去触摸这件先祖之物,九岁的尤可已是第五年参与此仪式,当轮到她踏上高台的时候,那道被过去被此物割裂的伤**发出剧烈的疼痛,从创口涌溢的银色血液在女孩的周围卷起一层薄薄的银雾。
眨眼之间,靠得最近的尤可的父母被爆射出的银芒钉穿后背,混稠如水银的血液将覆盖的衣衫染成银灰,却紧紧地护在尤娜的身前。
看着被重伤的父母,覆盖在尤可身上的银雾因失控的情绪更为狂暴的卷起,再度射出的银芒并没有攻击其他族人,而是在空中汇聚成一颗颗水银状的浮球。
“这是虚源之力……”
看着画中九岁的自己,那一刻的尤可化身为恶魔,将周遭的一切啃噬湮灭,特别是护在尤娜身前的双亲,浮球爆发的威能已将两人大半边身体吞噬,但依旧死死的护在尤娜身前,这一刻,双亲二人的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怨恨,就如针扎般刺痛尤可的内心。
身后的尤娜一脸淡漠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正当从背后死角射来的浮球即将命中之际,娇弱的双臂一把抓住双亲的残躯往后一带,抵消掉爆散的湮灭之力。
趁此瞬间,尤娜矮身前突,并顺手抄起祭台上的虚丝之衫,借风之灵素的加持加速扑向妹妹的方向。
灵影中的画面戛然而止,可以想到随后尤娜定是用虚丝之衫的力量抑制住尤可身上的虚源之力的暴走。
“这便是当年那起事情的经过,随后尤娜便乞求我,将包括你在内当时仪式后所存活的嘉兰洛德族人的这段记忆完全抹去。”
回想起那个时候,瑞雯叔叔便告诉她说:“尤吉欧与艾娜可将遵丛女神的指引启程去一个遥寂之地,待他们回来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两姐妹成为族内独当一面之人。”
当然这只是哄小孩子的善意谎言,至此之后,姐姐尤娜便开始疏远尤可,回家的间隔也日渐拉长,若不是上次在魂梦再见,这应是尤可打自十五岁后再一次见到这位已然‘陌生’姐姐。
梅薇希握起尤可的右手翻至掌面,中指肚那道丑陋如俎虫的伤疤甚为眨眼,其中的苦痛不知折磨了尤可过去多少个日夜。
“追溯六灵之力的源头,是以我族所守护的,最纯粹,最质朴的存在,孩子,你说在一切开端之前的,到底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尤可沉思了片刻,不由的呈现出凯文那抹笑颜,将那那时传入内心的话语缓缓道出——
“一切的开端都始于旧日的终结,虚源所拥有的湮灭之能正是指引一切走向终结。”
“没错,而我所传承下的力量……”
梅薇希细长的手指往尤可中指肚上微微一带,那丑陋的伤疤竟不露痕迹的凭空消失。
“启源之力,开创一切的开端,如此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紧闭双眼的尤可不断回忆与尤娜过去的点滴,不管过去的疏远还是现在的夺舍,尤可都能从这位姐姐的心里读出那对自己义无反顾的深爱,宁愿此等折磨施于本应不属于的自己,也不想让最爱的妹妹背负这可能是充当灭族刽子手的罪责。
“孩子,是时候踏出这片保护伞,去追寻那力量之外的本源,去拯救你所珍视之人。”
最高祭官大人‘啪嗒’地打了一个响指,浮于面前的灵影顷刻碎成无数星点,于此同时尤可胸口散发出银灰色的光晕,遮盖在衣衫下的巨大创口竟从中盛开出一朵星屑花,延伸的根茎纹理从右肩侧经项脖延伸至左侧脸颊,并在颧骨留下一叶睡莲。
“并蒂连心……”
“这是……”
萦绕在右侧脸颊的微灼不禁让少女伸手去抚摸,却在触碰的瞬间因胸口突如其来的一紧而怔住。
“哟,美丽的小姐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嘛!”
那位坐在摇椅上的矮壮男子用充满欲念的眼神望过来,惹得尤娜微怒地回瞪过去。
“喂喂,我只是单纯的关心同伴,对吧,那位?”
站在角落暗处的男子并没有回话,与昏暗的阴影融为一体漆黑铠甲依稀能分辨出他魁梧的身形。
“我可从没把你们是同伴,有的只是各却所需罢了!”
尤娜伸出左手扫了扫嵌入右臂血肉中的那点异样的猩红,同时还围绕这一圈如蛛网般的黯淡银晕,这正是在魂梦中掠夺了尤可身上部分的虚源之力后出现的。
“这话虽说没错,但现在的我们可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蚱蜢,其中利害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啧!”
尤娜不爽地猝了一口,双手抱胸,一屁股地坐在旁侧的软榻上,而对面的那位矮壮男子一脸恰意的将手停在半空,随后一条从暗处冒出的手臂用高脚酒杯盛满混红的浊夜。
“不来一口么两人,这可是能滋润那东西的原液噢!”
男子将口咧开,嘴唇间露出那参差不齐的牙齿,旋即将浊夜一饮而尽,就连残留在杯壁的余液也用那粉紫的舌苔舔得干干净净。
“萨米基纳,那东西还要多久?”
冷峻的军人突然发话,顿时让这昏黑的环境笼罩在一股极寒的气氛之中。
“怎么,等得不耐烦了?好东西要慢慢……”
没等萨米基纳说完,放在桌上的高脚酒杯突然崩碎,那根扎入在桌面的银色飞羽旋即消失在眼前。
“别废话……”
尤娜的双眸在这昏暗的环境下透出逼人的银芒,用压至最低的声音说道。
“好好好!”
萨米基纳像是投降般举起双手,见尤娜的神态有所缓和,这才清了清嗓子——
“当下已成功激活第一魂,其余的便会以此为出发点而逐一更醒,相互吸引的彼此便会将这个世界便会彻底沦为我们手中的玩物。”
萨米基纳掌心所释放的黑暗物质将散落的酒杯破片淹没,顷刻一个崭新的高脚酒杯从中生成。
“他们会如此顺利的汇聚在一起?”
法兰格托借墙上烛台发出的烛光,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腰间的佩剑,当时在女武帝殒命之地的相遇,一晃便是十八年,已然长得落落大方的少女。
“这个你们还用担心,毕竟有‘钥匙’在,一切都会自然而然的朝着既定的轨迹前进。”
凭空出现的混红浊夜再度满是高脚酒杯,然而从中旋动的涡流让那浑浊渐渐澄明,将在场三人所在房间的一切丝毫不差的映照出来。
“啊啾……”
“小哥,都快进入幻沙了,这就冷着了,需要奴家为您暖身子么?”
凌丝蒂半开玩笑地靠近坐在一旁凯文,同时不忙留意一旁伊文神情的变化,这位大小姐将胯下骑行的蒸汽马加速走在前面,显然对贵人的行为颇为不爽。
“多谢凌姨的好意,只是鼻子痒而已。”凯文一边捏了捏鼻梁骨,一边笑着回应。
“别人说鼻子突然发痒是有人在暗处说你坏话噢,还有小哥别叫我姨,都叫老了,不如叫蒂姐吧,团内很多小朋友都这样称呼我的呢!”
“蒂…姐?”凯文勉强地试着唤出着名字,但总感觉怪怪得,“这辈份好像跨度有点…大……”
这次轮到凌丝蒂不高兴了,不禁挪动起身体往少年靠近,一脸委屈地说道:“你是在说我老么,虽说真就这么一回事,但小哥就不能满足下人家永远十八的内心么?”
没等凯文回答,走在前面的伊文突然插话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难道非要逼别人说出来?”
贵妇人嘟起嘴向大小姐的背影冷哼一声,也打住了这玩笑,翘起二郎腿将身体地靠在马车椅上望着远方。
“难得大家还有如此精力开玩笑?”
这时从凯文身后的车厢内透出一把柔弱的女声,毫无疑问她便是此行的主角——织梗婴月。
“嗯?你醒了?”
“我早就醒了,一直在听你们说话呢。”
织梗一把将挡门拉开,涌入车厢的微风将她如墨般纯黑发丝吹散开来,一如画中人般美的不可方物。
“如果还觉得累,就继续休息吧,我们好像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吧!”
凯文看着伊文起伏的背影,在他们面前是那一望无际的荒草平原,那逐渐稀少的绿色被黄沙所替代,即将进入的便是历代骑士们所未曾征服的迷幻沙漠。
“不用,只是想多看几眼。”
作为被历史遗忘的氏族所仅存的最后一人,可以说一切所鉴定额景象对织梗来说都是充满未知的新鲜,更多是作为永远闭合的双眼,代替他们去见识这个广阔的世界。
“哲人言——人总向往那不曾拥有的东西,一如飞鸟能翱翔九天的羽翼,游鱼能在水中呼吸的鳃线,却怎知它们不曾渴望过我们所拥有的智慧。”
凯文望着密布层云的天空,昏黄的色调内仿佛能看到那交错的钢铁齿轮正缓慢地运转起来。
“这不正是神所赐予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枯坐星辰之巅的神祗,因悠长寡淡的时之流而寂寞亘古。唯有手中这件残缺的作品,自知渺如粟粒的生命却不断追寻未拥之物,当下的你我又何尝不是?”
人的悲哀在于被神所故意为之的短暂一生,却以此代价换来令众生羡艳的学习智慧,用双眼去见证,用双手去触碰,用双脚为之不断前进,而支撑这一切的动力,便是那心灵深处的无法抑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