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悠长漆黑的狭窄通道,她隐约能听见蒙尤低沉的嗓音,缓缓从通道的那头传来。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忽然就软了下来。
还好他活着。赤雅快步向通道那头走去,刚走几步,眼前却忽然有一道铁门重重落下,完全挡住了去路。她用力推了几下,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心急如焚间,啪的一声响,只见从屋顶泄下一束刺眼的阳光。
双眼一阵刺痛,赤雅缓缓睁开双眼。一个老妇头上裹着五色的头巾,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见她醒来,她转身将汤药搁在一张破旧的小木桌上,走到床前,皱纹横生的眼角堆满了平和的笑意,“姑娘你醒了?来,喝点药吧。”
赤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只有脑袋偶尔可以轻微的动一下。看她心急的模样,老妇以为她是紧张自己的身体,便微微一笑,“别紧张,你伤的不轻,我请大夫给你施了针。三日之内,不能动弹言语,现如今只过了一日,还有两日呢。”
谁想,赤雅反而用力的摇了摇头,好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全然不顾,眼睛不停的望向门外,仿佛在暗示什么。老妇凝眉想了半天,也猜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柔声哄到:“你伤还没好,身子虚着呢,来,先把药喝了。”
说着,便执意要喂她喝药,赤雅见她一片好心,不忍拒绝,只能强忍着嗓子的疼痛,一口一口艰难的吞咽。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做不了任何事,倒不如乖乖听话,将药吃了,也好早些恢复,才能去寻找蒙尤的下落。
我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活着的,我没有食言,你也一定要做到!
两日后,大夫来收了针,临走时,还嘱咐她需要安心静养。因肺部呛了大量海水的缘故,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整个身体虽说不再僵硬,却也只能勉强下地行走。
老妇原以为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询问自己在哪里。却不想,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询问一个男子的下落。
“蒙尤······在哪里?”她努力从喉咙里挤出这五个字,心中却是矛盾异常。她既期待着心中所想的答案,又惧怕着答案并非她所想。
几日来,她也多少知道一些关于那个老妇的事情。自打她丈夫在三十年前去世之后,她便再未改嫁,一个人守着这座破旧的院子,守着院中的花花草草,一守就是几十年。这种沉静的坚韧令她动容,但最令她吃惊的,莫过于这里竟然会是往生城!
老妇说,那日在海边救下她时,的确有一个身着灰衣,腰间配剑的男子,“当时,你们两人被一起冲到了岸上,只因他将你抱的太紧,以至于我起初看到时,还以为是一个人呢。”
“那后来呢?”赤雅紧紧抓住老妇的双手,迫切问道,“不!他现在在哪里?”
那老妇顿了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瘦弱的肩膀,微微叹口气道:“他死了。”
老妇的声音分明平和温润,听在她耳朵里,却犹如晴空乍响的一道惊雷,震的她耳膜生生的刺痛。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凝固成冰,舌尖失去知觉般的麻木,“你······你说什么?”
她的神情分明是不信,却还要执意再问。
老妇重重的叹了口气,用满是褶皱的粗糙手心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对即将出口的话,竟然有些于心不忍。“这是真的。我救下你的时候,他已经全身冰冷,气息全无了。想从那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活下来,已是不易。更何况,他原本就遍体鳞伤,又怎么可能······”
“不可能!”赤雅嗓音陡然变得尖锐,她猛然拨开老妇的手,一双琉璃色的瞳孔全然失去了光泽,只是死死的盯着在旁劝慰的老妇,“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为何要骗你呢?他确实死了······他······”
“你不要再说了!”赤雅竭尽声嘶底里,脸色苍白的吓人,双眸痛苦的望着她,仿佛是祈求她不要再说,“我求求你了······求求你······”
老妇看着心疼,便伸手抱着了她,除了叹气,竟然真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肩膀上的脑袋越来越重,想必是方才她的情绪不稳,以至于心气耗损,以至于再次昏了过去。老妇拍着她的肩膀,声音远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跋山涉水的沧桑感,令人几欲心酸落泪,“他葬在离此处五百步的墨溪,等你想他了,就去看看他吧!毕竟······毕竟他也是为你丧命的。”
梦里,她仿佛回到了桃林,远远的看见他在树下舞剑,身姿矫健有力,落英缤纷,恍若隔世的仙境。听到脚步声,他微微侧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丝轻薄笑意,“我在墨溪,你会来看我吗?”
赤雅拼命摇了摇头,眼睛明亮的,似是要落下泪来,嗓音哽咽道:“不······你分明在云中,我也在云中。我不知道墨溪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这次,他却没再说话,只是缓缓转身,消失在花开正艳的桃林之中。
“只要我们不分开就好。即使面临最危险的困境,我们也一定要活着。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我一定会赢,你也千万别输了!”
“好。”
天下的赌徒,没有谁不希望自己是永远的赢家。然而你,在这场以生命为注的赌约里,我却希望你赢,并且赢的彻底。
因为没有你的世界,怎样都会是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