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中,他只觉得全身骨头几乎被颠散架了,脖颈上被人一掌砍的酸疼,只剩下脑袋,仿佛要被风扭住带飞一般。他呼吸有些困难,终于忍不住俯身呕吐。
睁开迷蒙的双眼,郝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辆宽大的马车之上,一旁还躺着沉睡不醒的父亲。多伦芨川心中一惊,慌忙直起身,却发现手腕竟被人紧紧捆在身后,难动分毫。
可恶!居然还是被抓住了!
他起初就觉得那个少年绝非善类,拼尽力气才逃脱出来,却不想还是被人抓住了!
车帘忽然被人掀开,一人已探头进来。这人黑衣黑发,神情漠然,原本俊逸的脸上平添一道一指长的刀痕,一直延伸到右耳,使他整个人多了一丝野性的危险气息。
多伦芨川认得他,他是七执事中的小执事风涂。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武功却比他高出数倍不止。唯一遗憾的是,他在七岁时误服草药,自此口不能言。
“是谁派你来抓我的?”多伦芨川低声问道。
他在一旁坐下,闭眼练气,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多伦芨川撇撇嘴,连这会儿功夫还要练功,难怪他武功高强。心知他不能说话,便转而问外面驾马车的人,“你们是奉谁的命?”
那人回头看一眼风涂,但见他仍旧紧闭双目,便沉声道:“你不需要知道。”
他对奉谁命而来这件事,却是闭口不答,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不能说!多伦芨川心中一凛,绑住他的手,担心他逃跑的人必定是司岸无疑。
看来司岸是在瞒着眠长老,想私自抓他回去。想到此处,多伦芨川也不再做声,靠着车厢闭目歇息,暗想脱身之计。
三日后的正午,马车已行进往生城,行在雪山下崎岖的小路上。温度渐冷,透过被风掀起的褐色车帘,能清晰的看见眼前绵延千里的苍茫雪山,以及那压得极低的,仿佛要和雪山融为一体的蔚蓝苍穹。
多伦芨川浑身发冷,缩了缩脖子,有些黯然神伤。明明才离开数月之久,如今却带着最熟悉的陌生感,好似已过了数年。
抬眼看一旁的风涂,他仍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忽然,马车剧烈的颠了一下,风涂一时不备,身子歪了一下。
就是现在!多伦芨川看准时机,脑袋猛然顶住风涂的下巴。本欲将风涂撞向马车,却不料被他反手拽住胳膊,两人撞破了车厢,齐齐摔下马车!
马车尚在疾驰中,闻言,驾车的人猛勒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
此刻右边没了车厢做屏障,多伦穆立刻被甩下了马车,脑袋狠狠磕在路旁的一块硬石上!一枚染血的银针掉落在地上。淌出的鲜血,瞬间将石头上的积雪染成红色,仿佛大朵艳丽的牡丹花。
“爹!”多伦芨川踉跄着,奔了过来,还未触及他的衣角,却见他陡然睁开了双眼!只是那双眼睛空洞无神,仿佛行尸走肉般,死寂而又冰冷。
多伦芨川愣住,呆呆的叫了声,“爹!”
多伦穆偏过头来看他,他嘴角漾出一丝笑意,却在看到那双缓缓举起的右手时,骤然停顿。
“爹!你要做什么?”多伦芨川惊住,话音未落,多伦穆的掌风已迎面扫了过来!
多伦芨川吓了一跳,翻身就躲,他却穷追不舍,一掌接一掌的劈过来。凌厉的掌风将他逼得站不起身,只能就地滚躲。不知何时,他的掌风竟然将手上戴的绳索劈断了。
风涂微微皱眉,拔刀已刺向多伦穆,多伦穆伸手便握住他的刀,转掌就向他劈去。风涂却弃刀变掌,一个侧身逼近多伦穆,紧接着右掌便紧紧扣他的手腕。
这一招出其不意,一切又在瞬息之间,本是万无一失。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就在他扣住对方手腕的瞬间,多伦穆已反手一刀切在他的腰际!
风涂身形微顿,伸手从袖中滑出一枚锋利的刀片,切向多伦穆的手腕。多伦芨川见他下了杀手,飞快拔出身后的弯刀,手腕轻翻,刀刃呼啸而过,已将风涂的手臂划伤!
驾车的人拔刀便上,却被多伦穆一掌劈晕过去。他神志不清,见人便打,多伦芨川一把拉住他的手,急的双目泛红,“爹!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芨川啊!”
闻言,他伸出的手掌微微顿住,露出迷惑的神情,小声喃喃,“芨川······芨川······”
“是我!”他回头,见风涂缓缓拔出了刀。血顺着他的手臂,流过刀柄,划过刀刃,一滴一滴淌在地上,像是雪地绽开的红梅,透着血色的妖异。
他已身受重伤,现在杀了他,易如反掌。只是,远处皑皑积雪中,有数百黑影从城内迅速逼近······是他手下的人!
往生城此刻是出不去,却更加进不得。“快走!”多伦芨川只能背着多伦穆,往山顶爬去。风涂伤势过重,一时半刻不敢贸然追来。即便他敢追来,也万万不敢私闯神山。
所以,这是他唯一能为自己争取的时间。山顶上有数百的神山暗影,没有人不认得父亲。他若能在他们之前爬到山顶,就一定有办法让拖延时间,暂保性命!
他奋力的向上攀爬,手上被勒的血迹斑斑,粗藤上的倒刺扎入手掌内,也不觉得疼。他对于生的渴望,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山下赶来的黑衣卫,不敢擅闯神山圣地。只能在山下观望。多伦芨川剧烈的喘息着,两条胳膊都在发抖,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只觉得漫长的像是一生,终于爬到了山顶。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隐隐作痛。刚起身走两步,却“扑通”一生,跌在地上。
“什么人?”耳旁传来一声轻喝,数道白光如闪电般迅疾,刹那间,幽冷的白刃已横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