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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正本册子,展昭和白玉堂久久无言。徐语棋和陈穆,他们的人生注定走不到一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的切肤之痛下活下来的。

“因为无处可逃了。”白玉堂把这个回答告诉了展昭和公孙策,这种细水长流的痛苦最可怕,因为在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在意湮没了你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三个人沉默地注视着这本小册子,忽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了,丝毫没有头绪。

窗外忽然吹起一阵风,带着无法忽视的凉意袭向三人。展昭他们都下意识地别过脸,难过地闭上眼睛,只能听到风吹起书页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

这阵风来得急,去得也快。当风声停下的那一刻,四周一片寂静。展昭回过头,就看到桌上的小册子被吹到了最后的一页,上面好像写了什么。

“去看看。”迷茫间,展昭好像听到了一个柔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好似穿过重重阻碍而来。这个声音好熟悉。

展昭惊讶地四顾,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玉堂注意到了展昭的异常,担心地问道,“猫,怎么了?”

“好像,听到了徐书言的声音。”展昭不确定地说道,却还是按照那个声音所说的那样拿起了桌上的小本子,三个人都看到了上面所写。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就好了。”

徐语棋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下笔很有力,光是从字迹就能看出她究竟是有多执着。白玉堂一抬头,就看到悬挂着的画。

试想,若是他独自在这个小院度过余生,心中满怀后悔悲痛,只能将从前幕幕快乐画下,用笔记下过去的回忆,悲痛的时候就抬头看它们一眼……呵……她从没有放下过。

“糟糕!”展昭惊喊,也是想到了白玉堂刚才所想。几十年的寂寞,过去三人的快乐是徐语棋唯一的执念。

所以,他们在梦里所经历的一切反常,是因为那就是徐语棋做的。她编造了一个梦境,然后想要把陈穆拉进去,她以为她不重复以前的事,悲剧就不会发生。这本该成功,但是却没有。

因为她的力量不足。那个梦还有另一个掌控者。所以她每改动一处,就会发生其他的事情来修正。

展昭和白玉堂明白了,他们一开始在梦中度过那如水平淡的一个月,是因为徐语棋的希望,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

但是徐语棋后面开始改变,所以另一个掌控者就来修正了。她想改变悲剧,就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迎接更大的悲剧。

他们被带入梦里,是徐语棋计划外的事情。而徐语棋的计划,是让陈穆留在她制造的梦里,“幸福”地度过一辈子。

现在他们出来了,那么陈穆呢……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展昭,白玉堂和公孙策同时冲向门口。

在门口的时候,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只因为在杏花树下,有个挽着发髻,身着白色素衣的女子站着,看着三人。

这张脸……没有那种活泼,也没有撕开伪装之后的冷静甚至冷厉,只有平淡,看穿一切的平淡。

“徐书言。”展昭轻声地喊了她一句,没敢太大声,她看上去太柔弱,经不起一点的风吹,哪怕自己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让她破碎。

“是我,对不起,把你们卷进这件事情了。”徐书言对着三人道歉,“我只希望你们能帮帮我妹妹,帮帮陈穆。”

“是你把我们带进去的?”展昭惊奇地看着徐书言,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知道展昭的疑问,徐书言抬起了头。受她的影响,展昭,公孙策和白玉堂也同时抬起了头,也就看到了杏树上那件诡异的衣服。

这件衣服……“这是当初你送给徐语棋的。”白玉堂说,几乎确定。

“嗯。”徐书言点点头。

徐书言的态度让三人明白了,无论是徐语棋还是徐书言,她们都是靠着这件衣服而留存下来的。但是徐语棋并不知道徐书言的存在。

附在陈穆身上的徐语棋发出的,那么附在展昭和白玉堂脖子上的便是徐书言的杰作。

“对不起,语棋比我强,我需要帮助。你们两个人好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感受到了……气息。”徐书言还在为把展昭和白玉堂拖入梦境中感到愧疚。

公孙策总算是明白了,他没有被带进去,是因为自己从没这样的经历。这样的理由,对他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连展昭和白玉堂都甚是无言,原来是因为两人“经验丰富”啊。

说起梦,展昭和白玉堂又想起了那棵杏树,再想起公孙策所说的银丝缠绕着杏树树干,展昭急切地问道,“你是借着这棵杏树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个地步,除了徐语棋,你也在那个梦里对不对?”

徐书言,就是另一个掌控者。

徐书言佩服地看着展昭,“对,我最大的庆幸就是这棵树还在。但也是因此我没办法和语棋一样在梦里自由行动。”

如果她可以自由行动,那么她就能做得更多,来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很可惜,世道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

“这样对你自己,真的好吗?”这次是白玉堂问的。在知道另一个掌控者是谁后,梦中那徐语棋预料不到的结局是谁安排的,也就一眼看穿了。

徐书言的决定,就连他看得也心惊。她竟然能做到对自己这样狠。

“不得不这样啊。”徐书言惨淡地笑道,造出这样的一个结局,她又怎么会不痛苦,但是有些事必须得做,“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又怎么给我妹妹一个警醒呢,已经发生的事情,那就是过去了。她还是不明白。”

展昭和白玉堂不说话了,因为徐书言说对了,徐语棋的确是想要造出一个美满的过去。如果不是徐书言的插手,那么陈穆的结局……

“陈穆他会怎么样?”公孙策担心自己的好友,心里有些恼怒,恼怒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陷入危险,而自己却是四人中最无能为力的一个人。

闻言,徐书言也有些不忍,“他会在梦里活一辈子,身体枯损,永无再生。”

“怎么会……”这个结局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陈穆是无辜的,他只是承载了一个人的前世,只是承载了一段感情,然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这是不算过去的过去,不能让他为此赔上他的未来。

“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会把他带回来。必须要告诉我的傻妹妹,这些都该结束了。”徐书言将手轻覆在树干上,慢慢地靠向树干,没入光晕中。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安静得好像这里不曾有个几乎透明的女人存在。展昭他们谁都没有移动一步,他们要守在这个地方,等着徐书言把陈穆带回来。

而在梦境内,陈穆也同样是那么震惊。他不敢相信,怀里的这个女人,竟然做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她的姐姐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在一起。

“不该是这样子的……”徐语棋仍然在流泪,伏在陈穆的胸口失声痛哭。在她抬起头的时候,她竟然看到徐书言的尸体在渐渐得变得透明,以极快的速度消融。

“不要!”徐语棋惊慌地扑到地上,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徐书言得尸身化作了一个小小的光点,飞向了杏树,并与之融合在了一起。

只差那么一点,徐语棋就能够抓住她了,但是她还是从徐语棋的指缝间划过,不留一点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徐语棋的情绪再一次波动了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树干,“把姐姐还给我啊!还给我……”

徐语棋用尽全力,手上伤痕累累。陈穆的心又疼了起来,强行把她拉退了几步,“你冷静一点啊!”

“要怎么做啊,姐姐不在了,爹爹不在了,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啊!”徐语棋用尽全力挣扎着,自她的身上传出巨大的波动,顿时将这个世界撞得粉碎。

陈穆只是死死护着她,然后等冲击结束,他睁开眼睛,发现他又一次回到了刚开始醒来的那个灰蒙蒙的空间。

在这里的,还有徐语棋,还有那棵杏树。聪明如陈穆,怎会不知道那棵杏树有多大的意义。但是现在他全然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徐语棋的声音。

心底有个声音在狂暴地反驳,陈穆被心底的冲动控制了,抱住了徐语棋,“我还在啊!这个世界,我还在啊!我在这里陪着你。”

陈穆的话让徐语棋的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她安静地让他抱着,然而温顺只是一夕间的事情,她激动地反驳,“不是,不是陪着我!没有姐姐就没有意义,你们要在一起!”

徐语棋的话让陈穆脑海中轰鸣不断,他按住徐语棋的肩膀,没有来由,只是怒吼,“但是我想陪的人是你啊!”

我想陪的人是你,我想陪的人是你,我想陪的人是你……这句话在心底重复了无数遍,陈穆无意识地就这么说了出来,心底是积压多年的情绪终于宣泄出来的释怀和不安,还有愧疚,对另一个人的愧疚。

“……”徐语棋张合着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错了,整个都错了。徐语棋无声地呢喃着。

“如果你知道错了,为什么还要错下去呢。”一声叹息,如同落雷一般击中了两人。这个声音,他们又怎么会听错。

循着声音的来源,徐语棋和陈穆同时看向了那棵杏树。杏树泛起了点点光芒,空气旋转着,徐书言就在这阵光晕中出现了,一袭白衣,温柔若昔。

“姐姐……”

“书言……”

陈穆和徐语棋都是那么激动,但是他们一步都不敢走动。生怕一动,眼前这个梦一样的人就会消失,她已经不见过两次了,那么第三次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两人痴痴傻傻的表情,徐书言微微遮嘴笑了起来,“怎么了,傻傻的。”若不是周围是一偏灰色,若是这里还是徐家后院,这就好像是回到了从前。

“姐姐!”徐语棋眼眶有热了,扑到了徐书言的面前,双手却是小心翼翼地环在了她的后背,生怕弄疼了她。

徐书言轻抚着徐语棋的头发,应着徐语棋每一次的呼唤。她深深地看了陈穆一眼,那目光让陈穆僵硬,愧疚,羞耻,歉意,喜悦混杂在一起,几乎控制不住。徐书言的眼神,让他动摇。

“你还是说出来了。”徐书言悠悠叹道。

徐语棋和陈穆同时一僵,徐书言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他们都知道。三个人的关系,沉淀了那么多年的关系,终于等来了定音的一句话。

“姐姐,不是的……”徐语棋想要解释,却被徐书言阻拦了。徐书言轻声说,“陈穆,我是要送你回去的。”

徐书言的话让徐语棋和陈穆都是一惊,回去,这是要去哪里?

“姐姐……姐夫已经答应留下来了,你要让他去哪里?”徐语棋惊慌失措。

陈穆刚一张口,就被徐书言打断了,“语棋,你看看这个地方,还有哪里像是我们曾经的家。”

徐语棋一凛,他们三人都不说话,徐府的寂静就如同死亡一般冰冷,但是徐语棋还是摇摇头,强撑起笑容,“没关系……我们三人在,就能……就能重新开始。”

徐语棋求助地看向陈穆,陈穆也点了点头,“我会留下。”徐语棋和徐书言,要他怎么放得下?

“你别说话,你越说,越乱。”徐书言示意陈穆安静,“看到我从杏树里出来,你还不明白吗?”

徐语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却又立刻消失。她拼命地摇头,不知是真困惑还是只想把脑中的想法甩出去。

而徐书言却不容她用一丝假象欺骗自己,她轻轻地刮了一下徐语棋的鼻尖,“傻丫头,别装傻了。”

“为什么,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语棋泣不成声,早在徐书言出现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之前她一直视为敌人的未知者究竟是谁。

“只是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了。”说着,徐书言轻轻地按住徐语棋的肩膀,带着她转了个身,让徐语棋看着面色凝重的陈穆。

“语棋,你看看他,他是我们心里的那个人吗?”徐书言的声音带着寂寥,一声声地让陈穆心如刀割。

“姐夫……”徐语棋先是这样唤了他一句。陈穆却看到,徐语棋的眼底是滔天般的动摇和痛苦,千缠百结。

而最后,这一声姐夫,最后却变成了“陈穆”。陈穆这才注意到,徐书言也一直管他叫陈穆,而不是“相公”。

徐语棋动摇地看着陈穆,手足无措,惊慌地后退了一步,被徐书言从背后抱住了腰,“他不是他。他已经去了,和你一样,和我一样,只是没像我们一样留下来。”

“可是我愿意留下,我会照顾你们。”陈穆没来由地觉得慌张,直觉告诉他,他若是在这里松口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可是我不需要啊。”徐书言正色,严肃地看着徐语棋和陈穆。

“语棋,你从没有亏欠我什么,相公爱你,却于我有责,过去种种,是命数,爹爹的死也好,我的死也罢,不过是时间到了而已。你从没毁掉其他人的生活,却断了自己得后路。”

徐书言很少那么正色,徐语棋安静地听着,犹豫着,困惑着,“我曾经告诉相公,照顾好你,可是你们都没有做到,又何苦这样逼自己呢?”徐语棋和陈穆的后半生,走上了徐书言绝对不希望他们走的路。

“姐姐,对不起。”徐语棋崩溃一般地抱着徐书言哭泣,渴求着亲人的温暖,“我只希望你在,我们都在啊……”

抚摸着徐语棋的头发,徐书言看着陈穆,浅浅一笑,“你回去吧,你不是他……”

“我是他……”陈穆摇摇头,在看了那么多的回忆,在经历了这些,让他如何放下两人。陈穆焦急着,却无法把自己的心里话传达给这对姐妹。

徐书言看穿了一般摇头,“你不是,你是陈穆,不是我们的青梅竹马。你有你的人生,你有你的未来,你已经为了我们在这个小镇被困了两年,不要为了不属于你的愧疚在这里赔上你的一生。”

徐语棋也停止了哭泣,与徐书言并排而立,牵着手看着他。在两人的眼底,陈穆看到了相同的眷恋和不舍,还有决绝。

徐书言素手一挥,衣袖拂过,空气中泛开波纹,榕树外,公孙策三人等待的模样落入陈穆眼中。陈穆有些激动,抱歉,无话可说。

“他们还在等你,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徐书言走向陈穆,陈穆注视着徐书言,他不想走,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他只是后退了一步,就无力地闭上了双眼。徐书言伸手扶住他,凝视着站在陈穆背后的徐语棋,看了一眼她还在颤抖的右手,轻声道,“谢谢你。”

“我们走吧。”徐语棋也扶住陈穆,帮徐书言分担部分的负担,在三人的身后,整个世界不断的笑容,朝着三人所站的地方围聚而来。

徐书言和徐语棋迈开脚步,一起走入了杏树之中。带着陈穆回到了现实。

在听到陈穆无意识的哼声时,展昭他们都吃惊地看向倒在草地上的陈穆。公孙策看得到,陈穆脖子上的银丝线消失了。他回来了。

三人激动地朝着杏树看去,杏树下,徐语棋和徐书言一同站在那里,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他们。徐书言一袭素衣,而徐语棋穿着那条襦裙,三人抬头一看,那条裙子也已经不见了。

展昭和白玉堂也回望着她们。他们知道,徐书言和徐语棋要走了。“他会好好的,对吗?”徐语棋不舍地看着陈穆。

不会好的,若是醒来发现你们不在了。公孙策很想就这么告诉她们,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逞强的笑容,“这家伙我知道,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以后肯定也是喝酒玩乐,乐呵呵地,能有什么事。”

任谁都知道,这是谎言,偏偏那两个女子笑得那么心酸,那么高兴,声音发颤,“如此……就好。”

“你们舍得吗?”在两人要离开的时候,展昭忽然冒出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陈穆回来了,他们应该心安,应该感激。

但是在这些情绪过后,展昭却又在想,她们会舍得吗?在那个虚假的世界,虽然假,但是有陈穆,有她们的希望。

放弃了陈穆,离开了陈穆,她们就不知道该为何而活了。她们真的舍得吗?虽然对不起陈穆,但是无关他的生死,展昭却不得不想她们的心情。

徐书言和徐语棋,她们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不管是谁。

“舍得不舍得啊……”回忆过去,徐书言平静的声音里是感慨,“能见到陈穆,我很高兴。但是……我们都错过了,是过了啊……就算他知道过去,他不是那个人,他应该有新的生活。”

“这次……”一直沉默的徐语棋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开了口,“是真的放手了。”

他不是那个人。那么强行留下他又有什么用呢。徐书言和徐语棋都闭上了眼睛,和杏树融为了一提,消失在了三人的眼前。

两人最后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树枝在晚风中窸窸窣窣地摇晃着,白色的杏花花瓣又飘落了下来。

花瓣自眼前划过,飘过,擦过眼睫,自眼睫顶端传来细微的瘙痒感,展昭有些不舒服地眨眨眼。

白玉堂站在展昭的身边,忽然抬起了头,落向展昭的头发,移开了展昭头上的白色花瓣。展昭抬起头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却移开了视线,握紧了拳,手中的花瓣碾碎,花汁顺着指缝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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