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以后,正是年节十分,訾然从敦煌回来,又是初八。
黑靴子早已在帘子后面等着,只听得门外妇女道:“大师,以后小女就不来了。”缘空道:“怎么?”妇女道:“前几日及笄了,说了几门亲事都不成,前段时日倒有个公子主动来求呢。”能让屋里都听到,这是有多喜悦!
黑靴子一动,哗啦一声修长的手指拨下面具丢在了地上,那面具在地上摇摇拽拽,一双狼眼在轮廓上怒火重重。
缘空送走了妇女,关上门,看着地上的面具微微张嘴后缩,又恭敬低着头唤了声:“公子……殿下。”帘子被掀开,卫容的脸上已经平静,扯着嘴角显出愤怒:“孽缘沿下去呢?”缘空知晓他的意思,劝慰道:“何必呢?殿下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卫容道:“可是只想要她!只要她!”摔袖而出,不想听老和尚那一套孽缘善缘,他要的东西去取就是了。
入了夜,黑影跃入太傅府中,只有一间屋子还有些悠悠灯火,咯吱咯吱的琴声传出来,只要有人听着就都不会相信优美的七弦琴里能锯出这么难听聒噪的声音。
黑影沿着屋子走,透过窗缝看见又长开了一些的女子正坐在孤灯下弹琴。便是深夜也看得出有几株红梅开在他的背后,他倚在树干上,听着这极为难听的琴声,要是他在她身旁,他一定不会让她弹下去。闭着眼,伸出手去,仿佛握住了那正在抚琴的细白手指。
“别弹了。”
“为什么?”
“跟着我,我弹给你听。”
琴声停下,像是琴弦断了。他睁开眼睛,清月色泽流淌在他的脸颊上,让他俊美无双。隔着窗他伸着手指像拂上了女子的轮廓,女子却察觉不到只是兀自砸琴发气,抱怨太难弹了。他忽然一收手,握紧了拳头,转身靠在窗外。
訾然要休息了,去放下窗来。素白的手微微伸出来,皓白的手腕白玉琉璃需要小心翼翼,男人这样想着,只能睁眼瞧着窗放下。
明晃晃的东宫中,婢女守在门外,男人躺在床榻上闭着双眸。
女子长开了些,面貌似乎更加秀丽了。月色似乎很冷,她张着大袖旋转着腰肢跳着她一向都不擅长的舞蹈。他站在月下,她朝他妩媚一笑,她从来不曾有这般神色,这般妖娆的神色。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蹭着她温柔的发丝:“见之不忘。”又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她,那一种沉柔的眸子将他深深锁住,他情不自禁将唇落在上面,抱着她躺倒在月色里,与她融为一体。
有人的脚步极轻入了殿,他猛然睁开眼,入眼不过是一片如白昼的明黄。他偏头看着来的人,是个着了红衣的女人,身段优柔可是不如梦中的轻巧傲慢。他猛然道:“滚出去!”
女人不知犯了什么错,能惹得从不发火的男人发这么大的火,只好忙不迭告退了。
訾嫣边跑边道:“初心,初心……你婆家来了!”
孟轩来了?訾然想起了那个在所有求亲者都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求“一心人”的时候,主动上门求亲的男人。她想这一定就是她的缘分,她连忙理了理衣袖,身子一璇就朝外面走去。
才走到门口,訾然就见孟轩已经站定在门口,正笑看着她。
孟轩今年二十七岁,比訾然整整大了十二岁,不过确实一表人才,身躯高挑,眉目俊朗,更有一种沉稳气氛,不知是不是岁月的磨练,让人一和他在一处就有一种不由自主静下心来的感觉。
訾然走到门口笑道:“爹他们怎么放你进了内院呢?”有些打趣。訾嫣却是跑进了訾然屋中去玩耍了,没说什么多的话。孟轩笑道:“估摸着是让我守着你洗脸梳头,免得脸都不知道洗净了。”抬手擦着她的鼻梁。她脸色微红,嗫嚅道:“我是个懒人,才醒呢!”又伸手推他出去,说是洗漱了到正堂去见他。
孟轩见她发羞,也知道是小女儿情态,便笑着去了外院,走时还让她要好好洗漱,免得去了外面让人笑话他。
紫嫣帮着訾然洗漱着,想着又摘了朵玉木莲嵌在她的发髻上,显得她越发洁美了。
訾嫣笑道:“这玉木莲就是精巧,一朵一朵取下来还能卡在发髻里面。”又是赞叹。訾然手指探上玉木莲,笑道:“可不是吗~那位长辈还真是有心呢!”訾嫣忽然道:“那你的婚宴,咱们请他来不就是了?”
訾然听得婚宴二字,想着孟轩的一派沉稳,低下了头,脖子有些发红。訾嫣咳咳笑着,点着訾然的脸庞:“你羞什么?人可是你自己选的,比你大十二岁你也没个嫌弃的,前面求亲的哪些不是青年才俊,你怎么就看上这个了呢?”
怎么看上孟轩的?
半个月前:
訾然跪坐在亭中煮雪熬茶。孟轩坐在对面,接过訾然递来的茶。
訾然问道:“不娶妾,只我一个,能吗?”
孟轩盯着訾然良久,这外面轻动的白雪竟然没能侵扰亭中的温暖,他生得白皙此时厚薄适度的唇弯了一下:“可以,只是若是你不值得我可是敢休妻的。”
他答应了?那么多男人嘲讽她太过天真他却答应了。她笑问道:“怎么应得如此爽利?”
孟轩说:“我早已荒唐风流够了,看开了许多,如今不过是想好好过日子。在敦煌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应该会让日子变得曼妙起来
。”
訾然问:“你在敦煌见过我?”孟轩回答:“贩丝绸的时候与你住在一个店里,正巧黄昏之时见你在院中同小孩子们讲故事。”訾然点了点头,不问他以前有多荒唐,不过她觉得他给的这个想成婚的理由让她信服。
就这样,她就答应了,说是交往一段时日就可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