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宏骏奔出这栋大楼,他竟不知该往哪里走,四周都是路,四周却都像是被堵了起来,堵的他心头发慌,像个溺水的人那样张着大口不停的喘息。
他眯起眼睛,阳光是一片炫目的白,刺的他双眼生疼,他一下子辨不清方向,只依稀循着她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找过去。他仿佛可以看到,她留在地上隐隐约约的、那片带血的脚印。
他来到元朗那间小餐馆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钟,周围的小店陆续打烊。他隔了老远,却依然清晰的望见她的身影,那个瘦小无助的身影,头发随便的挽在一旁,穿着简朴的工作服,上面被溅上一层油腻。
昏暗的路灯下,她的影子显得格外脆弱,面色暗沉,一双眼睛也毫无神采。他背过身去,默默点了一支烟,尼古丁的气味飘出来,他才觉得心中的沉郁减少几分,才能有力气去呼吸。
他仰着头,今晚是上玄月,轻细如钩,更像是人哭泣过的泪痕,几朵云乌压压的飘来,遮挡了唯一的一点月光。聂宏骏低头看看,手里烟蒂的火光,似乎更亮了些。
一阵呼救声划破暗夜的寂静,他身子一颤,猛地回头,声音是从那间小餐馆中传出。那声音绝望而凄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一惊,先是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烟蒂灼到了手指,他才发了疯般跑过这条黑暗的小巷子。
来到那间小餐馆门前,只见卷帘门半掩着,里面传出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和她无助的呼喊,只听见一个男人疯狂的嘶吼着,狂放的大笑着。他心里恨意陡然而升,一把把卷帘门掀起便冲了进去,却见那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黎阔。
“宏骏……”方若轩用力挣扎着,躺在一张旧桌子上,衣衫不整,凌乱不堪。她努力想要撑起身子,一见到他,却又不禁泪水涟涟,多日的委屈一时间竟找不到奔涌的出口,便从双眸之中滚落,边哭边用微弱的声音喊着:“救我,救我……”
黎阔见了他,却放肆的笑了起来,好似这一生从未如此畅快过。他握着方若轩的手没有松开半分,反而越捏越紧,癫狂的眼神像是疯了的野兽。聂宏骏狠狠瞪着他,紧紧握着拳,青筋暴突,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道:“黎阔,你放开她……”
“不可能!”黎阔吼道:“她是我的……她一辈子都是我的!”
“哼……”他冷笑道:“黎阔,你别太幼稚。我既然能把你从泰国救回来,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想吓我?”黎阔仰起头,瞪着一双眼笑起来,“聂宏骏……我不放!若轩是我的,她是我的……她这辈子都是我的人!我为了她……倾家荡产,我为了她赔上了我的一切!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不能再没有她!”
“好……”他点点头,缓和了语气,目光依然警觉,对几近失常的黎阔说道:“你不能失去她,那可不可以先放开她,我想跟她告别。”
“不可以!”
“我只跟她说一句话。”
“一个字都不可以!”说着,黎阔便粗暴的扯开方若轩的衣服,对聂宏骏笑道:“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她是怎么变成我的人,她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你敢碰她!”聂宏骏猛的上前,顺手拿起旁边一只就酒瓶朝黎阔头上砸去,黎阔反应不及,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浓稠的暗红色液体顺着颧骨脸庞一直滑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仿佛是那夜色下罪恶的印记。
他看了看聂宏骏,前后晃了几晃,一下子又被聂宏骏揪住了领口,重拳一记接一记的落在他脸上身上,没一会儿他便鼻青脸肿,店里血色四溅,只听聂宏骏恶狠狠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回响: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要不是若轩怕你有事,我怎么可能去泰国救你这个废物?我真是后悔救了你,害若轩受了这么多苦!”
黎阔像一团烂棉絮般倒在地上,聂宏骏这才回过神来去看方若轩的情况。
他扶起她,她脸色惨白,几乎昏厥,微微睁开双眼,只在朦胧中见到他的面庞,好似身在梦境。她用尽全身力气向他笑了一笑,嘴唇翕动几下,喉咙里勉强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宏骏……你……来了……”
她的手颤抖着去抓自己的衣服,抬了几下都抬不起来,眼泪一个劲儿往外流,口里咕哝不清的叫着:“宏骏……救救我……宏骏……”
“别怕,别怕!”他心痛如刀割,用力把她搂在怀中,像是重新拥回了那份熟悉的体温和馨香。他为她拭去眼泪,她手腕上一个刀口还在往外渗着血,映在他眼中便是那触目惊心的红。
他看了看四周,一些打碎的盘子杯子散发着寒雪般刺眼的白,那是她反抗黎阔的时候留下的永恒的痛。
他抱起她朝医院奔去,这一刻,他也仿佛黎阔那样的癫狂,宁愿一无所有,也不能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