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人开疆辟土解决了一大锅的卤煮,其劳累有目共睹,肚皮鼓了个小丘,整个人瘫在酒席上不能动了。
姜冕意识到问题的严重,酒醒了一半,懊恼悔恨地瞪着我:“谁叫你全吃完?不会留点明日?”
事后诸葛亮无济于事,他渐渐明白跟我分析将食物留到明日是件夏虫不可语冰的事儿,叹息一声后不再跟我纠结。
满桌人好似深感不解巡按大人为何如此优待一个女囚,当中以阿宝郡主表现尤为强烈。只见她不再笑盈盈,眼底秋波凝住了一般:“姜巡按何须如此?莫非巡按大人觉得她依旧有可能是真的郡主,阿宝反倒有嫌疑?”
众人顿感不妙,酒席上气氛陡然降了几分。
姜冕不动声色将我面前的几碟菜全数转移至远方,不叫我够着,好像怕我一举撑破肚皮。闻得如此责难,酒热的俊脸上褪去一层红,眼里恍惚蕴着笑意:“郡主说哪里话?下官岂敢质疑郡主身份,何况郡主有标识项圈,如假包换的祥云胖龙元宝,便是圣上与太上皇都认得此物,天下独一份,绝无仅有。”
阿宝郡主脸色稍霁,在姜冕诚恳之言与和煦笑意中好像生不起气来,与其说是生气责难,不如说是少女娇嗔:“那姜巡按待她如此体贴,是何故?纵然大人不疑阿宝,待阿宝却生分疏远,看在旁人眼里,指不定便要怀疑阿宝身份。”
旁人以明知故问的眼神看向她,巡按待女囚体贴,恐怕是男人都知道是何故,便是县衙的小甲他们都知晓缘故。
果然姜冕作出了一副尴尬之色,俊脸微囧,是一种不得不面对大众揭露自己变态恶趣味的窘迫:“倒也没有特别的缘故,她虽罪孽深重,但总归是同下官枕席缱绻过,慰过下官几日寂寥,是以在押赴京师问罪前,索性让她吃好点,唯有如此回报一二,也算是了结这段孽缘。”
直白的说就是官场老油条嫖宿幼女,却被老色鬼将这一席话演绎得有情有义。众人虽深为之侧目,譬如施承宣;却也有露出一二钦佩,譬如童幼蓝;更有听到如此少儿不宜而羞红了面颊,譬如阿宝郡主;当然还有艳羡向往之情的流露,譬如王县令。
一桌人神态各异。
姜冕应付完了这一刁难后,才顾得上瞅我一眼,这一瞅不由大惊失色,一把夺过我趴在桌沿正舔着的酒盅,惊悸地往自己酒盅里一看,空了一半。
老色鬼太可恶了,给我面前的菜碟都转移了,我够不着吃的,只好就近取材,最近的只有这枚酒盅,我都不嫌辛辣舔完了一半,他好像还怪我偷喝了他的酒。
他大概难测我酒量深浅,不知我目前是何种地步,小心翼翼观摩了我半晌,蹙着眉将剩余的酒饮尽了。
我咕咚从酒席上栽倒,被他一手接住,揽入臂间。扔下酒盅,他抱了我起身:“我送她回房去睡,你们请自便。”
窝在一个质地柔软混着酒气的怀里,上楼略微颠簸,危机意识迫使我扬了手臂往某个人脖子上挂去,紧紧搂着,整个人也随之蹭了上去,挨在他脖颈下,暖暖的。
忽听后方有人离席起身的响动,传来施承宣的熟悉嗓音,好像满含怒气:“姜大人!容容醉了,大人谦谦君子应该不会趁人之危吧?”
抱着我的人脚步顿都没顿,径直上楼:“本官从未说过自己是谦谦君子。”
“……”
推开房门,再合上门,姜冕抱了我送到已全部焕然一新的床上,叹息:“真是一枚沉重的肉丸子。”
我耳朵动了动,恍惚又听见了吃的,一个滚动脱离了他的身,翻到床上,脸挨在干净又香香的床单上,口水流了出来:“肉丸子……要吃……”
我梦见了一只大肉丸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口水哗哗的。
有人痛心疾首:“再流口水你就去地上睡!没有肉丸,没有粗面,什么都没有,别再做梦了!”
床上滚动的肉丸瞬间烟消云散,我深感失望。
接着便感觉身上的衣服被人脱了去,一边脱一边被嫌弃:“这个样子就是站在你爹面前,他都不一定认得出你。真是有出息,这么大了还一味只知道吃,嗯也不对,还知道为男人两肋插刀,还插得毫不含糊。若不是老夫一时心软,你十年都不要想吃到卤煮。没眼光的熊孩子!”
被碎碎念得烦死了,我一脚蹬过去。
却被截个正着,顺道又给鞋袜除了。温热的手掌覆在脚趾上,细细摩挲,又念叨:“鞋子小了都不知道换,脚趾不堵得疼么?好歹也是姑娘家,除了吃,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么?穿戴打扮,学学阿宝用点心,你何至沦落到这个地步?跟着施承宣,你能得什么好?少傅哪里不如他了?你还是个假小子时,不是时时离不了少傅么,怎么一转眼,你的混账脑袋就什么都记不住了?”
我不想再听碎碎念,蠕动了一下,把脑袋拱进被子里藏着。
“这三年你过得倒是苦中作乐,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快乐得很,可知我们弄丢了你,身家性命都快不保。为着天下安定,不能大肆寻你,背地里打着各种名头来寻你这混世魔王,折损了多少人的精力。混账太医天天跟我作对,怨我没看好你。”
我继续往被子里拱。
“这三年少傅过得有如三世,你要是再丢了,少傅真是不能活了。”
我掀了被子,爬起来向他扑过去,誓要跟碎碎念同归于尽!
他没防备,被我直接扑倒。我压在他胸口,闻着他一身酒气,狠狠道:“少傅是什么,能吃么?再不闭嘴,把你吃掉!”
“……”身下的人默然半晌,举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元宝儿,你要是再想不起来的话,回京了怎么办……”
“吃掉。”我一头倒在他心口。
房内终于安静了片刻,直到被敲门声打扰。
很轻微的敲响,外间传来阿宝软嫩又忐忑的嗓音:“姜大人,童小姐去陪施县令了,房内就阿宝一个,阿宝害怕,大人可以过来一趟么?”
被我压着的人缓声回应:“王县令呢?”
“跟楼下老板娘聊天去了。”
“客店掌柜呢?”
“拉着小二喝酒去了。”
“……”姜冕没法,动了动身,“郡主先回房,下官稍后过去。”
他要起身,没起成。我趴在他心口,以沉重的身躯压着他,抬起脑袋对他道:“不准过去。”
他略感意外,鬓发散落,眸色潋滟着看我:“理由?”
“不准就是不准。”我醉醺醺昏沉沉与他对峙。
好像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他进一步要掀开我起身。想也没想,我扑过去,直接拿嘴堵了他的嘴。
果然这厮崩溃着倒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