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祁少陵比试的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单看外表倒像是某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而且她一上来就斯斯文文的抱拳见礼,跟祁少陵的嚣张形成鲜明对比。
祁少陵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孙德立的教训,立马又警惕起来,战魂枪转动着横扫过去。
那魔教的小姑娘看着文弱,功夫却很踏实,单手持剑对上,竟能和祁少陵斗得旗鼓相当。
阿九一看到对方的兵器就笑了,轻声说:“师兄,这一局,祁师兄会赢吧。”
毕竟楚陌景用得是剑,祁少陵早已在他手下磨练了无数次,那小姑娘的剑法一看就不如楚陌景的,对于祁少陵来说,胜她应该并不难。
楚陌景“嗯”了一声,“如无意外,少陵会赢。”
阿九想到陈萝萝的囧事,又忍不住掩唇而笑,重新看向武斗台上。
果然,祁少陵一枪挑飞了那小姑娘的手上的剑,枪尖抵着她的脖子:“你自己认输还是我踢你下去?”
“我……”对手嗫嚅着动了动嘴唇,身体情不自禁的发抖,喃喃道:“我输了教主是不会放过我的,还有我爹娘……我求求你,求求你!”
“哼,又想耍花招,我才不会像孙大傻那样……”说着,祁少陵就要把她推下武斗台。
那小姑娘蓦地睁大双眼,眼中水光闪烁,她盯着祁少陵,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突然直直的撞上了祁少陵的枪尖,只听闷哼一声,滚烫而鲜红的液体溅了祁少陵一脸。
祁少陵猝不及防,呆呆的望着,腥甜的味道钻进鼻中,也染红了他的眼睛,透过血雾,他看到他的□□直直的插在那个小姑娘的心脏,看到她眼角落下的泪珠……
“这一局,你们输了。”凌茂群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
祁少陵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不知怎么就掉下了武斗台,而台上,一杆□□上上挂着已无气息的魔教女弟子,她还那么小,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恐惧与惊慌,而现在,她死了。
说到底祁少陵才十岁,如此的手段几乎让他心理崩溃,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干呕起来,仿佛撕心裂肺。
“少陵,少陵……”纪恒一把抓住他吼道:“你给我清醒一点!”
老乞丐等人看着凌茂群的方向,眼里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杀意,用这样的方法简直是要毁了祁少陵啊!
阿九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有滔天怒火喷薄而出,她紧紧握着拳头,身体因愤怒而轻微颤抖,不仅是为了祁少陵,还为了那死去的一条命,这样的手段熟悉得令她作呕……她倏地望向段承泽。
只见凌茂群拍着段承泽的肩膀,意味不明的大笑道:“还是你说的对,杀鸡焉用牛刀,不过是点血就吓成这样哈哈哈!”
段承泽嘴角勾起,“并非徒儿的功劳,是这小子太没用了,好在还是赢了这一局。”
刺耳的大笑声响在耳畔,祁少陵一把推开纪恒等人,脸色扭曲的持续干呕。
就在此时,一巴掌扇了过来,“啪——”地一声,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祁少陵看到了雪白的一片,干净得仿佛能覆盖一切污浊。
有人蹲了下来,雪白的衣袖拭去了他眼角旁的血迹,他听到熟悉的冷淡声音说:“没出息。”
祁少陵呆呆的看着楚陌景,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杀人,杀得还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而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纵然他以后会经历更多的杀伐,却都没有这一次来得刻骨铭心。
“不是你的错。”伴随着这一句低语,祁少陵只觉颈间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师兄!”阿九看到楚陌景劈晕了祁少陵,感觉他周身寒气一下子恐怖起来,不禁担忧的叫出声来。
楚陌景站起身,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身形一闪,就到了另一个武斗台上,双阙剑发出剧烈的铮鸣声,他原本纤尘不染的衣服上染了血迹,当真如红梅映雪,三分凄艳,而寒意无边漫延。
阿九抿了抿唇,小心地擦干净祁少陵的脸颊,看到他昏迷中还死皱着眉头,问道:“纪叔叔,他会不会有事?”
纪恒此刻亦是神色凝重,缓缓道:“他身体无碍,只是心神收到严重刺激,若是不能挺过去,我……我只怕他今后再也无法拿起战魂枪了。”
“魔教!”老乞丐咬牙切齿,“我真想宰了凌茂群那畜生!”
“我也想!”纪恒恨恨道:“只可惜我们远非他的对手……可恶!”谷主跟随的老前辈只有当他们有性命之危的时候才会出手,毕竟凌茂群武功极高,没到紧要关头,谁也不想随随便便就去拼命。
“祁师兄……他一定能撑过去的。”阿九忽然低声道,表情很是坚定。
纪恒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阿九低下头,怅然不语了,至少祁少陵身边还有这么多关心他的人,可她当年第一次杀人时,却只有孤身一人……她目光落到祁少陵身上,祁师兄,祁少陵,可别让我看不起你啊!
武斗台上,段承泽握着刀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什么天赋奇才,哼,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挡我的路!”
刀光乍起,楚陌景抬眼,站在那儿竟不动不闪,更奇怪的是,段承泽刀影劈了无数次,竟没有一次落到楚陌景的身上,这在旁观者看来……就好像他们不在同一时空一样。
阿九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乞丐眯眼笑了,“你没发现……他们其实已经换了无数位置了吗?”
“什么……”
阿九来不及惊呼,台上楚陌景已漠然道:“太慢了!”
段承泽一惊,面前人影忽然不见,而后周身仿佛出现了无数个楚陌景,一齐出掌……段承泽一下子摔到远处,手上的刀应声而落,一口血喷出来,他难以置信的望过去,而楚陌景站在那儿,双阙剑还未出鞘。
“是残影,”老乞丐见众弟子都惊得张大了嘴,解释道:“阿景的速度太快,而且看穿了他的刀法,所以段承泽无论如何都打不中他,相反,在阿景眼中,段承泽满身都是破绽。”
阿九想起师父施展过一次的刀法,心下震撼,不过是看过一次,师兄就已经看透了吗?此时此刻,阿九才真正体会到楚陌景的天赋是何等可怕,也真正体会到当日纪恒在藏书楼上的感慨是有多少的无力。
不过此刻谁也没有段承泽激动,“不可能,你为什么每次都能躲开,你为什么不拔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绝望吗?”楚陌景平静道:“那就好。”
欲毁其人必先毁其心,这个道理段承泽自小就知道,而且运用的相当成熟,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面临这样的境地。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握着刀柄,重新站起身来,指着楚陌景哈哈大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吗?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段承泽了!”
“我从不小看任何人。”
龙吟一般的剑鸣声响起,双阙剑横在楚陌景身前,挡下了段承泽的一刀。
“哦?”凌茂群也离开了坐位,“原来到第六式了啊……”
“周爷爷,段承泽怎么突然变得更厉害了?”阿九揉着眼睛,那二人交手太快,长时间盯着对双眼的负担很大。
“我听说过,魔罗十三刀五式就是一个分水岭,那小子……也相当不简单啊。”老乞丐表情亦浮现出几分担忧。
纪恒一边照看祁少陵,一边笑道:“阿景不会输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阿九笑了笑,重新看向武斗台,坚定的道。
段承泽这会儿堪称水深火热,若是停下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双手双臂已经全是冻伤,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人交手,而是在面对寒山之上不化的冰雪。
刀气与剑气相冲,段承泽的那把刀原也是魔教库存中难寻的珍品,但此时和双阙剑几次相撞竟隐隐有了数道裂痕。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接下我这最厉害的一招!”
随着段承泽的一声大吼,强烈的劲气环绕聚集在他周围,不,应该说是聚在他的刀身之上……楚陌景的神色终于微微变化,所有的气势再无压制,铺天盖地的喷涌而出。
这一方的温度直直下降,台下众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眼见那武斗台慢慢覆上冰霜,都情不自禁的屏气凝神。
刀剑相接的铮鸣声不绝于耳,武斗台轰然倒塌,漫天的灰尘挡住了视线,阿九紧张的咬着下唇,喃喃念道:“师兄……”
凌茂群也定定的看着倒塌方向,一切尘埃尽去,楚陌景手持双阙剑,抬眼看过来,纵然衣衫染黑破损,也丝毫无损那遗世风华,而他旁边,段承泽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刀的碎片落了一地。
“好好好,竟然连魔罗第六式都奈何不了你,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凌茂群使了个眼色命人将段承泽带下去,面色沉沉,他看了良久,忽而又古怪的笑:“不过就算你赢了,现在也不过是一平两胜两败,还是平局,这可怎么办呢?”
凌茂群故作苦恼的摸着下巴沉思。
阿九看着段承泽被带走,虽然她巴不得这人早死,但那明显的呼吸迹象表明他只是伤势过重而昏迷,并未死亡。
她知道许多事情都得慢慢来,急不得,何况,现在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快步走上前,阿九急忙拉住楚陌景,“师兄,你有没有受伤?”
楚陌景见她满脸担心地动手动脚,心中霎时如春水潺潺流过,软成一片,忍不住朝她微微一笑,“并无大碍。”
阿九听了先是轻轻松了口气,而后泫然欲泣的的抱住他的手臂,低声呢喃道:“虽然知道师兄会赢,可我还是很害怕,师兄……你没事就好了。”
楚陌景微微一怔,眼神愈见柔和,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凌茂群眯着眼睛瞧着,倏地饶有兴趣的开口:“既然局面这般,不如……我们再来一局如何?”
老乞丐等人面面相觑,都到这份上了,若是退缩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可若应了,又该派谁去那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局呢?
“蔓姬,你来。”凌茂群双手击掌,片刻,一个彩衣少女走到他跟前,盈盈下拜,待众人看清她样貌,都忍不住一愣,因为这少女岁年岁不大,但容貌实在惑人,眉眼自然上挑,横生万种风情,朱唇皓齿,彩衣翩翩,美艳更胜狐妖。
她听了凌茂群的话,恭敬的应下,随即转过身来。想来她也看到了方才的比试,一双美目频频扫向楚陌景,异彩连连,颇为好奇的模样。
阿九眯起眼睛,心中升起几分不悦,她抬头看了看楚陌景,见他半点没注意那个蔓姬,不适的感觉才慢慢退去。
“让我去吧。”老乞丐和纪恒等人正犹豫不决,阿九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去?”纪恒忍不住笑了出来,摇摇头道:“九卿,你别胡闹了。”
阿九道:“周爷爷,纪叔叔,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见老乞丐和纪恒都满脸不赞同,不由望向楚陌景,认真问:“师兄,你信我吗?”
楚陌景静默半响,道:“师命不可违。”
来之前,谷主曽再三嘱咐,阿九年纪尚幼,不可参加比试。
“可是现在情况特殊,”阿九坚定道:“师兄,这些年来我的武功都是你一手教的,你最清楚不过了,何况我还有……师兄,你让我去吧,我一定不会输的!”
楚陌景再次沉默,眼中罕见的泄露几分忧虑,直言道:“我不放心。”
“师兄去的时候……”阿九喃喃道:“我也不放心,可更多的,却是信心。我相信师兄会赢,所以师兄也能相信我吗?”
阿九深深看进他的眼里,唇角高高扬起,心中呢喃,前生我孤身拼搏,曽惊惶恐惧到难以入眠,可今生有你在,我早已无惧任何风雨和挑战了……我的师兄。
这是阿九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要求,她眼神那么坚毅而明亮,灿若星子,楚陌景忍不住伸手揽她入怀,而后推开她,语气竟显得尤为低柔:“你去吧。”
“这怎么可……”老乞丐和纪恒异口同声。
“我会向师父交代。”楚陌景道。
这不是交不交代的问题啊!没看到前几个比试的都遇到意外了?这样你还让她去?
纪恒瞪着楚陌景,一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阿九已经跃上了武斗台,粉白衣裳轻旋,竟意外的灵巧干脆。
蔓姬惊讶的看了一眼,掩唇轻笑:“你们是不是没人了啊,小妹妹,姐姐劝你还是赶紧下去的好,否则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打架还废话,你真啰嗦!”阿九方才顺手拿了一名弟子的剑,此刻直接攻了上去。
蔓姬面色一凝,倒退几步,袖中彩绸突发,看似柔弱的绸带,却不比利器的威势逊色,数条彩带如网状铺盖,似乎是想将阿九困在其中。
“哼,开了屏的孔雀也没你花哨!”阿九脚尖一点,举剑旋身而上,剑气四溢,不住的削断彩绸,而后横劈下来,又一点平地,直指蔓姬面门。
蔓姬大惊,此刻方知自己轻敌了,连忙闪身,变换招式。
她们二人在武斗台上打得不可开交,然而底下人却看得奇妙,已经苏醒的孙德立嘀咕道:“这看着不像比武过招,倒像是在跳舞,还挺漂亮的……”
纪恒一巴掌拍到他头上,“你给我好好歇着吧,胡说八道什么呢!”
楚陌景手上还握着双阙剑,气势沉凝,双眼不动的盯着上面,似乎稍有意外就会直接上去终止这场比试。
不多时,凌茂群那边忽然传来动静,原来是段承泽已经醒了,托着重伤的身体硬是跑了出来,苍白的脸色怎么都掩不住,“师父!”
凌茂群瞥他一眼,“回去躺着。”
“师父,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段承泽紧紧攥着双拳,其实在晋国皇室他并不算受宠,因为他生母地位卑贱,就算他很优秀也得不到皇帝多少赏识,可他又特别有野心,所以才借游历之名出了皇宫发展自己的势力,而如今好不容易才在魔教混到这个地步,眼看就要成功将魔教握在手中,他又怎么甘心功亏一篑?
“你什么时候学会魔罗第六式的?”凌茂群突然问。
“就在半个月前,“段承泽连忙道:”师父,我还没来得及真正悟透这一式,否则,否则断然不会……”
凌茂群轻嗤一声,“别说大话,你就算悟透了也还是会输,不过不怪你,是我太小看那老不死了,我告诉你,这小子天纵奇才,除非你悟透魔罗第八式,并且学会魔罗心法第五层,否则你绝对赢不了他。”
段承泽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心法与招式不同,就算他是凌茂群最优秀的弟子,如今也才到第三层罢了,虽说他以后会进步,可楚陌景也同样会进步,而且速度肯定比他快,难道……难道他此生都赢不了楚陌景吗?
“很不甘?很嫉妒是不是?”凌茂群古怪的勾了勾嘴角,慢慢道:“天赋这种事你嫉妒也没用,不过啊……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如果能抓住,那魔教的下一任教主就是你,并且我保证,你绝对能将楚陌景踩在脚下!”
“师父,你说的是真的?”段承泽眼睛发亮,难掩激动。
凌茂群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先去休息,此事不急,回教再说。”
段承泽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偏头看了眼楚陌景,眼神狠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日……定要你偿还今日之耻!
楚陌景那边完全没注意段承泽,他的目光一直在阿九身上。
阿九与蔓姬的缠斗也有不短时间,女子的体力不如男子,更何况两个小姑娘,她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要速战速决,所以众人心知肚明,这二人的比试也差不多到了最后阶段,只看,这最终赢的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