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有过什么样的往事,实际上,两人现在连最基本的默契都没有。
在原至公抵死都不穿从青光阁弟子身上的衣服之后,何所思只好臭着脸将他带到了最近的一个城镇,准备买一件衣服。
与南山境不同,因为没有平仙川的阻拦,北海境修士与凡人的关系相当紧密,城镇之中既有凡人的酒楼又有修士的坊市,普通人家若是出了个有灵根的,定当是竭尽全力培养,哪怕只是筑基,也是光宗耀祖的喜事。
何所思带着原至公走进一个小巷,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间铺子,这铺子看来是饱经风霜,门口招牌上上的字都掉了,原至公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天,也才看出“吉”和“铺”两个字来,何所思把他拉进去,推到一个看上去老眼昏花的老师傅面前,自己便同一边的掌柜讨价还价。
“灵石怎么换算的。”
“一个低级灵石十两,一个中级灵石一百两。”
“极品灵石呢?”
掌柜抬起头来,眯着浑浊的眼睛:“有极品灵石我就不收钱。”
何所思大吃一惊:“有这等好事。”
掌柜神色激动:“前辈若有灵丹妙药,可赐予我么,我家中有个子侄,近日就要筑基。”极品灵石哪里是寻常人拿的到的,掌柜一看何所思有,整个人便激动起来。
“……我们还是来说说极品灵石怎么换。”
掌柜翻了翻抽屉,拿出了一个盒子:“这是我这些年搜集的灵石,大多只有低级和中级,不过也有几颗高级的,只求换一枚筑基丹。”
何所思瞅了瞅隔壁量衣服的,发现该量的都已经量好,那老裁缝已经找衣服去了。
“就一枚筑基丹不一定能筑基啊,何况你就这么相信我啊,万一我给你的是假货呢。”
掌柜神色笃定:“老朽虽一只脚跨进了棺材,这眼神却还是好的。”
何所思挠了挠脸,他也不是眼馋这些灵石,只是他身上确实没有这些散碎灵石,这些还真是急需。
他便从储物袋里找了找,好半天,找出一颗二转固基天丹,这是从青光阁那群人身上搜下来的,他想了想,觉得不划算——这二转固基天丹的价值比筑基丹可高上不止一点点。
他想了想:“老头,你有材料么,我帮你炼制——不过你不仅要帮我们准备衣服,还要帮我们准备住处。”
掌柜瞪大了眼睛。
何所思蹙眉:“怎么,不愿意?”
掌柜连连摆手:“不不不……只是没想到,前辈竟是炼丹师?”
何所思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清高的笑容:“你知道,我的身份说出去,其实要招募我的不要太多,但是我个人不喜欢大门大派,我喜欢大隐隐于市,我知道你们这儿是醉梦阁的分铺,也管这业务的,对不对?”
原至公在边上嗤笑了一下。
何所思冷脸瞪了他一眼。
掌柜没发现这个小插曲,他现在一脸做梦的表情——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何所思说的醉梦阁是怎么回事,这是何所思消息滞后,这儿曾经确实是分阁,不过如今已经没落了,老板也换了一人,不过掌柜并没有说出这件事,而是连连答应,将他们迎向了后院。
不多时,何所思和原至公便在这锦城镇的北郊有了套房子,环境清幽治安良好,依山傍水空气怡人。
何所思站在院子中央,呼吸着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满意地笑了。
原至公已经换好了衣服,现在看来除了面色还是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和先前也没了什么区别,他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开口道:“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安定个屁啊,今天晚上炼了筑基丹,明天就出去找情根双生花的线索——说起来,你怎么还病怏怏的?”
他这话音刚落,原至公咳嗽了一下,咳出一口血来。
何所思:“……”他一点都不内疚。
原至公若无其事地掏出手帕来擦了,开口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情根双生花真的无解,我也不是从北海境找到的。”
何所思冷笑:“我闯荡江湖那么多年,没见过不能解的诅咒和毒药,北海境可能没有情根双生花的实物,但是消息总归是有的,这儿可是交流最活跃的地方了。”
这么说着,何所思翻了翻脑内的地图:“先在北海境找,找不到我就回中川,干掉云天宗想害我的人,以宗门的实力找。”
说到这儿,他想起一件事来。
“云台集会是什么时候来着。”
“九月十三。”
何所思微微蹙眉:“还有一个月,看来这回,大家既见不到广裕仙君,也见不到千秋道君了。”
原至公含笑不语。
何所思斜眼看着对方:“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怎么笑成这样?”
原至公微微瞪了眼睛:“没有啊,你怎么会这样想。”
何所思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是在露出无辜的表情,无语地拿手把他的脸盖住了——简直看不下去好么。
他将手盖在对方的脸上,手指触及一片滑腻的肌肤,原至公开口说话,热气都喷在了何所思的掌心,何所思连忙收回手,一时都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见原至公双眸清明如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何所思含糊问:“你说什么。”
“我说……唔,没什么。”原至公不说了,他刚才告诉何所思情根双生花每到满月都会开花,到时候感觉会有点微妙,但是既然对方没听到,那就算了。
这时候掌柜的临门,将筑基丹所需的材料都带来了,掌柜大概以为他是低级炼丹师,给了几十份的材料储备,筑基丹对他来说很简单,根据掌柜送来的材料,他做个十几二十粒的不是问题。
何所思警告原至公千万不能离开隔壁房间后,便孤身窝进了炼丹房里。
>>>
谢时英下午在后山摘红娇桂,准备回来酿酒,黄昏时回来,便在自己的院子前面看见了一个内门弟子。
他会认出来是因为对方穿了内门弟子的衣服,实际上,他对青光阁的大部分弟子都不熟悉,虽然自己的院子不设防,也很少有弟子会来找他。
但他向来并不是苛刻的人,见了弟子,也温声道:“找我有什么事么?”
弟子战战兢兢——他头一次和掌门说话:“我,我是先前和道师兄去原莲县的那个遗迹的,今天我、我们出门的时候遇到一个人,把我们的东西都抢了。”
谢时英皱起了眉头,他以为这弟子是来找自己撑腰,便道:“这事去找二长老吧——还是我帮你去同二长老说?”
弟子的声音颤的更厉害了:“不不,不,道师兄已经同二长老说了,二长老凭残留的神魂印记已经追过去了。”
谢时英纳闷起来:“那,你还有什么事么?东西若是抢不回来,也会给你们补偿的。”
弟子低着头,终于提高声音道:“掌门,抢我们东西那人好像认识你,虽然道师兄说对方是在骗人,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我觉得应该告诉掌门。”
谢时英一愣,这世上认识他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一时想不到谁会抢了他弟子的东西,是仇人,还是故友。
直到那弟子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弟子听那人说他叫何所思,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一号人,是不是弟子、弟子逾越……”
“何所思?!”谢时英打断了这人语无伦次的话语,声音因为惊诧而提高,“他说他叫何所思?”
“是,是,他教训师兄那匹紫光焰月驹时,是这样说的。”
谢时英手中的花篮便落在了地上,红娇桂淡粉色的花瓣落了满地,浓郁的花香顿时扑面而来。
他失去了往日冷静的模样,急道:“二长老,他往哪儿去了?”
弟子满目茫然。
谢时英皱起眉来,反身往门外掠去。
——何所思,果然还活着。
他当即去了本命堂,拿了二长老的本命令牌,依着本命令牌上的方向,驾飞舟追去。
云层渐渐褪去深红橘红,瑰丽的云海被蒙上青灰的暗影,接近满月的月亮已经升起,洒下柔和的如银色轻纱一般的月辉,谢时英穿过镀着银边的云层,疾风扫过他的脸庞,带起如墨色染成的长发,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
月光也落在他的脸庞上,在他深邃的五官中留下神秘的阴影,虽然用尽全力催动灵力,但他仍旧面色从容,温文尔雅。
直到他手中的本命灵牌碎裂,他的神情才出现了一丝变化。
碎裂的令牌很快在手中化成灰飞,代表着不可再恢复的可能,他微微垂眼,掩住了眼底带着深思的寒光。
很快,他到达了目的地。
小小的四合院中,飘出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停在门口,仰头望着这没有牌匾的小门片刻,静静站了半晌,才走上前去,敲响了院门。
院子里,面色苍白到好像下一秒就会昏过去的原至公,看着跪倒在那分神修士尸体边瑟瑟发抖的金丹修士,轻声道:“你去开门。”
声音冰冷,如金石敲击,毫无感情。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