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相把鞠文丽一家人的五辆马车安排在自己的车后面,把自己的亲兵派去保护她们。
鞠文丽每天都要找左三相说话,问许多关于中原的事情,左三相都一一耐心的回答解释。
对于左三相来说,这一路上再没有带兵打仗的军务缠身了,有了一个小姑娘整天缠着他,也是一件好事,不然左三相真得闷死。
刘敬传在酒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点各人的水壶干粮以及车上的物资。
“左帅也是心大,居然不等我醒了清点好物资再上路,万一路上差了水断了粮,那可就麻烦了!也怪我贪杯误事!”
“老刘,放心,这次物资足够了,对了,一路上我们能够采野菜就尽量采野菜,反正省着点吃喝,等到了玉门关,便不怕了!”
“左帅,小心行得万年船啊,这一路上还有几千里路啊!大多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谨慎不行啊!”
“哈哈,都说我谨慎,其实哪里是我谨慎,是老刘谨慎啊!要不是你,这两年光粮草的事就够我喝一壶的!”
刘敬传摆了摆手“惭愧,要是真谨慎,哪里会天天被灌醉!要是打起仗来,铁定出差错!”
“正是因为不打仗了,难得有一次放纵,人道是张弛有度,天天绷紧着心和脸办事,会垮掉的!”
“我倒是没见你喝醉啊,敢情你一直绷着?那可得想办法放松放松!”
左三相笑着摇头“我其实也在放松,只是和你们的方式不一样,我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做教书先生吗?这就是我放松的方式!”
“也对,童言无忌,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谈天说地,教她识字认花儿观星象,比我们喝酒还要放松,至少不用防着别人先灌醉你了!”
“你们防来防去,最后还不是都被放倒了,还不如不防,叫我说喝酒就痛痛快快喝,何必要扯皮呢?你们推来推去,一杯酒洒了一半,话却说了千言万语,到后来像劝人喝药一般灌下去,我看着就心惊肉跳啊!”
“说白了就是你喝酒滑头,喝完三杯便借故去茅厕给躲了!左帅打仗是一等一的男子汉,喝起酒来却是小媳妇,扣扣索索的!和你喝酒也是真没意思!”
“左伯伯,刘大叔,你们还想喝酒啊?”
鞠文丽不知道何时钻了出来,一脸茫然问这两个大男人。
“哈哈,你这小精灵,你怎么在偷听我们说话啊?”
“我不是偷听,这大白天的,你们在这里说话,有天上的太阳和地上的沙子见证,怎么是偷听呢?”鞠文丽说的很认真
刘敬传不由得蹲了下来“鞠文丽,倒真是聪明伶俐,难怪左帅要找你聊天,看来和你聊天比喝酒有意思多了!”
“刘叔叔,喝酒不好,你以后要是再喝酒,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哈哈,你倒管起我来了,好好好,叔叔啊,到玉门关之前不喝酒了!”
“我倒是不信,这还有几千里路,我就不信你能忍得住不喝酒,文丽啊,左伯伯从现在起每晚监督你的刘叔叔,我怕他半夜起来偷偷喝酒!”
“晚上有星星月亮做见证,撒谎的人会被割掉耳朵的!刘叔叔要是偷偷喝酒说话不算话,月亮就会来割他的耳朵!”
左三相与刘敬传一阵大笑“好好好,那我们就等着月亮割他的耳朵!”
“放心,你刘叔叔我绝对说话算数!不会让月亮来割我的耳朵的!”
出高昌到玉门关,一路上半年时间,刘敬传真的做到了滴酒未沾,其实也不光是为了这个承诺,主要是行军路上队伍里吃饭就医等一切事务都要靠刘敬传来打理,他也不敢让自己喝酒误事。
这一路上的风雪沙暴和野狼毒蛇,都没能阻挡左三相还朝的队伍,和来的时候相比,以前在这条路上时不时出来劫掠的楼兰人、火龙人、氐人都不见了。
路上的商队还遇到了好几只,不过都是世家出资组建的,左三相挨个都询问了一番,却始终没有见到胡溪崖的商队。
距离玉门关还有五百里的时候,左三相惊奇的发现这里也在修建驿站。
见到左三相的队伍,领头的监工立即停下来迎了上去,看到队伍里也是打着大梁的旗帜,监工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情况,于是露出笑脸“敢问大人们是从刘大都护的军中来的吗?”
“正是,我是左三相,这位是刘敬传,我们奉诏还朝,请问阁下是在这里建造驿站吗?”
“哟哟哟,原来是威名赫赫的左大帅,失敬失敬!小的是建造驿站的监工洪达,小的拜见左帅!兄弟们,快来拜见左帅!”
“快快请起,请起,都是为国效力,你们辛苦了,这修建驿站是玉门关安排的,还是朝廷诏令?”
“这是朝廷下的命令,说是为了连接西域,每隔五百里要建造一座驿站,备好马匹粮草供军队商队信差运转!我们是第一拨出发的人,待我们建好这长河驿之后,第二拨和第三拨人马就会到来
了!要是左帅晚到几日,便可在我们这长河驿歇息了!如今还没完工,请恕小的们怠慢了!”
左三相看了看正在建造的驿站点了点头“很好,朝廷决策英明,你们也做的很不错!我们就在你们的帐篷附近宿营休息便是!”
“还请左帅和刘大人给小的们指点指点,看看哪里有不妥的地方!”洪达弯着腰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洪达本来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想到左三相和刘敬传是亲自督造过驿站的,这一看便看出问题了。
“洪达,那片水洼地为何没有水草了?”
洪达顺着左三相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他这几日带着人清理的一处水洼,旁边还打了几口井。
“左帅,是这样,水洼里的水草太多了,看起来脏兮兮的,因此小的带着人清理了几天,才把水草全给起了出来!”
刘敬传有些着急“起出来的水草,你们放在什么地方?”
洪达有些吃惊看着刘敬传“回刘大人,这水草我们就堆在营地里,准备晒干了作草料,小的可不敢浪费啊!不知道小的们这么做哪里有不妥?还请刘大人示下!”
“大错特错!赶紧带人把水草弄回水洼里,晚了就来不及了!”
“刘大人,这是为何啊?好不容易这水才干净了一些,这?”
左三相拍了拍洪达的肩膀“赶紧照刘大人说的做,晚了,这驿站就废了,以后这里没有水了,空有一个驿站也是白搭!”
洪达还是不明白“这没有水草了咋会没水呢?小的实在不明白!”
“你啊,你知不知道,这水草遮住了太阳,把藏在水草下面的水保护起来了,每晚凝聚在水草叶梢的露水又会滴进水洼,才有了这水洼里面的水。你如今把水草给除了,不出一个月,这水洼就干了,你说这水以后从哪里来呢?”
左三相再指了指水洼“洪达,你再去看看那水洼里的水是不是比前几日少了!你先去看!我们从来都是以理服人!”
洪达立即带着三个人跑去水洼那边,接着垂头丧气的回来“左帅,刘大人,我错了。兄弟们,赶紧把水草抱回来放进水里!要快!一根水草也不要留在营地,全送回水洼!”
看着满身泥土的洪达等一干人等,刘敬传把自己积攒的四壶葡萄酒拿了出来“洪达,这是我们从高昌带来的葡萄酒,你拿去给兄弟们分了!”
洪达不敢过来,左三相朝他招手“刘大人送的酒,你小子不敢喝吗?你和兄弟们如此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这四壶酒就是慰劳你们的!快去领了和兄弟们分了吧!”
左三相发话后,洪达在身上擦了擦手,才去把酒领了回来。
离开长河驿之后,走了二十多天,来到了玉门关,玉门关守将杜存带着人出城相迎。
这杜存是京兆杜氏的后人,也是世家中人,不过幼年出生时早已与平民一般,靠着在军中搏杀最终才做上了边将,左三相也对他格外看重。
“杜兄如此礼遇,左某受之有愧啊!”
“左兄威震西域立下不世奇功,难道还不能让我杜某人出城相迎?你是看不起杜某人还是?哈哈哈哈哈”
“你我二人就不必如此寒暄虚礼了,杜兄,关城里面可有粟米粥?左某吃了大半年肉干大饼,实在不想再吃了!”
杜存看了看黝黑的左三相“哎呀,这有肉吃有大饼吃,我倒是羡慕,好好好,这关城里往来客商不少,粟米少不了,大米都有!你要喝粥啊,老杜给你管饱!你的那些肉干和大饼就分些给我吧!”
“听说吃大米粥的人都长的雪白雪白的!我也要吃大米粥!”
鞠文丽也从车里下来窜到了左三相面前。
杜存一看鞠文丽马上坏笑起来“好你个左三相,女儿都这么大了,难怪你拼了命在西域打仗,原来是在西域有一段情史啊!真不愧是风流才子!”
“杜兄慎言,这是高昌王族鞠文丽,并非左某人的女儿,这次是专门随我们还朝觐见天子的!”
“哦哦哦,哎呀,我老杜说错话了,好好好,晚上罚酒三杯!”
“老杜,我不会上你的当,喝酒的事,自有刘大人陪你!我意思意思就行了!”
在玉门关只停留了三天,左三相等人便再次启程,这一次就再也不需要担心沿路的补给了。
不过却要担心另外的事了,余万里的余部有回到中原的,一定会有人在半路来找左三相报仇,而且余家私下里也极有可能雇了杀手前来报仇。
不过这种担忧左三相只和刘敬传以及自己的三十名亲兵说了,左三相建议自己打着旗帜带着亲兵大张旗鼓的走在前面,让刘敬传和鞠文丽他们距离左三相三天的路程,以防刘敬传和鞠文丽一家被误伤了。
“我老刘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们何时分开过!你是为我们着想不假,可是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分担和面对呢?而且你想过没有,万一刺客把我们当做人质给抓住了,到
时候你又怎么办?既然大张旗鼓,我们就打着回朝觐见的高昌使者的旗号,谅他们也不敢对着高昌使者的车队下手!既然要大张旗鼓,我们就先派人去沿途各县通报,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路上都是人群,就算他们要下手,也不得不顾忌!”
左三相围着刘敬传看了一会儿“老刘,能与你这样的英杰一起共事,实在是我的荣幸,可是我们不能让鞠文丽一家跟着我冒这个险!”
“既然她们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走下去,你选择带她们回中原,就应该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一切,而不是在有危险来临之时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左三相来回踱步,刘敬传急了“老左,这不是你的风格啊!看来你倒是真把鞠文丽当成你女儿了,我从来没见你像今天这样乱过方寸!”
“也罢,大丈夫不该犹豫不决,就按你说的办,路我们一起闯!该来的总会来的!”
走了四天便到了敦煌,在敦煌停留了半天,正要出发时,就有蒙面人杀出直取左三相,好在左三相的亲兵拼死护卫杀退了蒙面人。
从这天气,左三相把亲兵和护卫兵士分成了三班轮流休息守卫,因此比原来走的更慢了一些。
走了半个月后,左三相发现不能这样做了“刺客的目的就是要拖延我们回京的速度,这样才好聚集人手做好埋伏我们的准备!到武威之前,不需要如此警戒了,加速前进!”
众人有些担心,左三相在地上画图“接下来就只有酒泉张掖武威三个地方可以停留了,其余的地方不过是草原和荒漠夹杂的地方,刺客也不知道我们会从那条小路穿行,在这一段路上埋伏不仅有可能扑空,补给和宿营也是问题。我判断他们会在武威继续埋伏和跟踪我们,因为从武威开始,回长安的路线便有两条了!”
刘敬传对地理也了解颇多,马上补充到“到了武威,便见分晓了!走凤翔线路,可以走水路,北线泾州一带也能走水路,不过我料定船只有限,他们一定能提前派人做手脚。因此我们只能多走陆路。不过无论南线还是北线,两个渡口才是最险要的地方!不知道军中哪些弟兄熟悉水性!”
左三相笑了“我的亲兵恰好都是荆州江南等地的人,自小就在水里泡着!这个便不怕了!不过还是得小心,毕竟敌在暗我在明!”
到了武威,果然又有蒙面人袭击,不过蒙面人与上次想比并不恋战,刚接触一会儿便逃走了。
“看来刺客背后有能人,不断的作出试探,一是能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影响我们的判断,二是可以探知我们的兵力与战力!接下来,我打算走南线了,各位意下如何?”
护兵多是凤翔军的人,走南线他们最熟悉,而且到了凤翔之后万一有危难可以投奔凤翔军。
众人都欣然同意,刘敬传沉思了一会儿也同意了。
一路来到咸阳古渡,渡口的守卫给左三相行礼,邀请他们上船,左三相打量了一下这四艘普通客船摆了摆手“今天我们只到渡口,不上船!我堂堂征西将军还朝,怎么能坐这种船?我要等朝廷的船!”
“这就是朝廷派来的,怠慢了大人,全是小人失职,如今朝廷经费紧张,还请左帅见谅!过了河,河对面有仪仗车驾欢迎左帅!还请左帅不要为难小人!”
左三相冷笑一声“既然对面都有车驾仪仗,我就等他们过来了!今天不渡河了,明天也不渡河,什么时候朝廷派了大船过来,我何时再渡河!”
“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灭了这恶贼!”
渡口守卫一声大喝!杀出了几十名蒙面人,全都拿着石灰包投向左三相的车队,继而又张弓搭箭射了过去,左三相翻身藏到马腹喊到“保护好车驾!列盾迎敌!”
左三相在凤翔停留时买了十辆马车把自己的亲兵藏了进去,又雇了三十个车夫扮做亲兵拉车。
刺客放箭投火杀死了三十多人,又用石灰粉迷了在外护卫的人的眼睛,见时机已到,便一拥而上。
此时藏在车里的亲兵都左手持盾右手挥刀跳了下来与刺客厮打在一起,左三相也挥剑钻了出来朝着蒙面人砍杀。
“记着,要留活口!”
刺客们渐渐不敌,但跑路已经来不及了,护兵们用刘敬传储备的油擦了眼睛在外围把刺客给团团围住,亲兵们也把刺客挤到了一起动弹不得。
为首的刺客大喊了一句“给我一刀,我也你们一刀,不要落在他们手里!”
接下来的场面让左三相等人大为惊骇,刺客们丢了自己被夹在盾牌里抽不动的长刀长剑,从怀里掏出匕首奋力朝着自己人相互扎刺。
刺客们没有一个活下来,左三相摇了摇头“何苦呢?报给本地官府吧!对了,船只要重新去沿路的渔夫家里寻找,这渡口的船,怕是走到河中间就会漏了!你们去看看船底是不是有问题?”
众人一阵检查,渡口停靠的船船底都被凿了洞,用胶和木屑暂时粘着,已经开始渗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