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毒人走的时候一点物资都没给梁军留下,左三相想犒赏梁军都只能先从胡溪崖那里借了五十张羊皮和一百匹布。
胡溪崖倒也实在,和左三相立了个字据,梁军将士都觉得这胡老板生意也做的太细了,这些东西送给左帅和梁军不行吗。
左三相倒是很感激胡溪崖,在字据上端端正正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还给按了掌印。
拿到赏赐的将士很是不好意思,这是大帅向人借的,还立了字据签字按印。
只有左三相和胡溪崖明白,要是胡溪崖直接送给左三相,这些物资就失去了赏赐的意义,那样一来在将士眼里左三相不过是做了顺水人情。
胡溪崖和马华带了一百人往西北方向的伊犁河谷进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找到当地人的寨子。
这伊犁河谷北部山脉呈西北东南走向,而南部山脉呈西南东北走向,在山脉东侧汇合,从而形成了朝西开口的喇叭口地形形态。
胡溪崖他们不得不翻越雪山下到河谷,一到白雪皑皑的河谷里,就被一群人包围了。
马华横刀抵御,胡溪崖大声喊到“我们是中原人,各位如果也是中原人的子孙就不要打!”
包围他们的人头戴皮帽身穿狐裘,装束不像中原人,不过面容却是黄色的,眼睛也是黑色,首领模样的人扬了扬手中的弯刀“你们是来抢我们的地盘的?还是来做生意的?”
“都尉,我看他们都穿着铠甲,不像是做生意的,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一听也是说着中原的话,胡溪崖知道错不了了,于是丢掉手里的剑“我们是大梁朝廷派来的征西大军,是专门来寻找各位的,我们不是来抢地盘的!我们是来请求各位协助我们征西军的!”
那个被称为都尉的人也把刀放了下来“你说征西大军?大梁?难道我先祖的求援信到现在才有消息?”
“你们现在来还有什么用?安西都护府早已经没有了?”一个老者愤怒的质问到
马华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胡溪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好一个劲的陪着笑脸“不好意思,各位,我们来晚了,我们是一年前出发的!”
“一年前?我先祖一百多年前向大梁朝廷求援,拖到现在才来?算了!既然来了,我带你们去祭拜他们!”
“慢!都尉,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万一是盗匪假扮的,进了寨子,怎么得了?必须先搜身!”老者叫到
马华立即就跳了起来“我堂堂征西军先锋,竟要被搜身!岂有此理!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不肯接受搜身,必是盗匪无疑,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胡溪崖一见要打起来,立即挥动双手“各位!各位!不要激动!哪有盗匪有这样全副铠甲还有披风皮袄这么齐全的!还有这旗帜!你们要搜身也行!我们分成两拨,一拨搜身,另一拨戒备!我们也得防着你们是盗匪不是?”
“贼喊捉贼!我们怎么会去做盗匪,我们的祖先都是安西都护府的英雄!你不要侮辱我们!”
老者此时看了看马华和胡溪崖他们,摆了摆手“那个年轻人说的主意我看可以,我们先搜身一拨,查验查验!”
马华却仍是不肯“我是先锋将军,刀不离身!也不能被人搜身!”
胡溪崖只得自己走过去让对方搜身“这位爷真是先锋将军,在战场上杀得湿毒人屁滚尿流,其他人你们搜吧,他就算了!”
人群中有一女子指着马华说到“我看就这个人倒像是个悍匪,其余人都还好!这人不搜身,捆起来!”
立马就有几个人拿着绳子要去捆马华,马华哪里肯依,拔刀在前“你们再乱来,休怪我这口刀无眼了!”
那女子笑了“凭你的武艺,我们要捉你,岂不是小菜一碟!把这悍匪给我绑了!”
胡溪崖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姑娘,他真是将军!”
但那姑娘根本不理会胡溪崖,带着人就去捆马华,马华身边的士兵也都拔刀挺枪严阵以待。
姑娘从背后掷出一个绳套一下子就套住了马华,其余的人也都掷出绳套套在马华身上。
众人准备斩断绳套时,马华已经被她们拖了过去。
眼见得马华被拖得离她们只有一丈远,马华大吼一声,双脚往雪地一扎,双手各自捏住几根绳子,对面的十多个人竟然拉不动马华了。
“姑娘,快松开,不然你们得吃亏,这位马华马将军,在战场上那是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主!不是你们能捉得住的!”
姑娘却与马华杠上了“大哥,你们怎么都在一边看戏!快过来帮忙!”
这一声大哥,领头的人和老者也过来帮忙拉拽马华了,马华运足气力大喝一声“去吧!”
双手把绳子另一端的十几个人甩飞了出去,然后硬生生扯断了身上的绳子。
“这回,你们该信我了吧!马将军,你别生气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胡溪崖怕马
华收不住杀起人来,那这一趟就白费了。
马华深吸了一口气“算了,本将军难道还会和一个小姑娘置气吗?你们都起来吧!本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
对面的首领爬了起来挥了挥手“各位,都不要再打了,刚才我可以肯定这位是将军了,他要是盗匪,定然不会放过我们的!”
老者打量了一下马华“这样的人物就算是盗匪,也是讲道理的,不会乱来!”
胡溪崖走过去帮忙扶人“不打不相识,都是好汉,各位可有识字的,我这里有征西将军左三相的亲笔书信!”
众人都看向老者和那首领,老者点了点头“这里也就是老夫识字最多了!”
“先回寨子里吧,在这外面让客人们冻着,不是我们安西寨的待客之道!”
一路走着,才知道这首领叫郭镇西,是两百年前安西都护府第八任都护郭勋的后人,老者叫曾念华,是安西都护府最后一任都护曾宁的后人,女子是老者的孙女叫曾半夏。
当年中原大乱,漠北的火龙族趁机联合楼兰、大宛、康居、乌孙、高昌等国攻打安西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的府兵不过三千人,虽是装备精良战力不俗,但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还是败下阵来,丢了所有的城池,大都护曾宁战死。
东归之路早已被叛变的高昌阻断,还有羌人、氐人、吐谷浑三部围堵。安西都护府剩余的残兵保着安西都护府的眷属一路往西杀出一条生路,逃到了这伊犁河谷的山洞里躲避起来。
“奇了怪了,那时候只要敌人再追击一下,不就一网打尽了?怎么他们突然发了善心?”马华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了,几十万大军开进伊犁河谷来剿灭几千人的老弱残兵应该不成问题的。
曾念华哼了一声“马将军以为敌人都是铁板一块吗?还是都像将军这么实心眼?当初火龙族一家独大占了西域之地,便开始攻击其他各国,各国又联合起来和火龙族一场血拼,到后来是谁也没落着好,除了高昌复国,其余各国各部落反倒是元气大伤。火龙族在这西域之地也待不了,只得回到漠北!这样我们才在敌人包围的夹缝里活了下来!”
马华脸一阵红,只好笑着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原来是又起了内讧,他们这些人就这德性,我们来的路上也见识过了,他们不仅袭击我们,还互相攻打!从曾老爷子的爷爷算起,到现在也是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多年里,也真是苦了你们了!”
曾念华揉了揉眼睛“哼哼,苦倒是不苦,这里水草丰美,又特别适合种地,吃穿用度不愁,只是有一样,我爷爷和父亲念叨了一辈子的中原回不去了!我是在这伊犁河谷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从小便是听着爷爷那一辈的人讲起中原的洛阳长安有多繁华。什么高耸入云的楼台,能够装下一只水师的玄武湖,还有十二个金人,什么上林苑的奇珍异兽,还有那天下各地送来的珍宝美食!”
曾半夏看了看马华他们“爷爷,我看这些都是祖辈们臆想出来的,你看这些人穿的也不过是寻常的衣服,又黑,哪里有你们说的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我看啦,是你们书读多了,把书上的当真了!”
胡溪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在曾半夏眼前晃了晃“曾姑娘,书上的确实不真实,因为中原华夏的繁盛是书上的寥寥几笔形容不来的。你知道洛阳最多的时候有多少人吗?有百万人家!在洛阳大大小小的酒楼有一千六百七十三家,各类商铺四千二百九十八家,这便是洛阳!等开春之后,我的商队再来,一定给姑娘和大家伙送来洛阳最新款的衣物!”
“这位胡先生,我看你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军旅中人,你说你是商人,那么你来说说看,我们穿的这一身狐裘大衣可以在洛阳卖多少钱?”郭镇西冷不防的问了胡溪崖,想考一下这个自称是商人的年轻人是真是假。
“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一张羊皮的价值现在是三百个制钱,按照千羊一狐的计算,狐裘在中原的话,杂色的可以卖三百贯制钱也就是二百七十两银子,纯白的狐裘,我只能说价值连城了!不过从这里运去中原,狐裘数量又多的话每张狐裘可以卖八百贯制钱。因为狐裘这东西是有价无市,太稀有了!”
“看来,这位胡先生还真是生意人,好,看来我们回中原的希望有了!”
曾念华喜笑颜开,一路上又问了胡溪崖许多中原的风土人情,像个孩子一样喋喋不休。
安西寨的外形正是梁军的军寨形制,一眼望去是木头栅栏和围墙竖立的整整齐齐,寨门上插了一面旗帜,旗帜上一个斗大的“华”字。
而且郭镇西他们还仿照西边的一些国家用石头垒了几座瞭望塔和箭楼。
马华指着那面旗帜问到“这上面怎么不是梁字,而是华?”
曾念华笑了“年代太长,我们也不知道中原还是不是大梁天下,但我们是华夏后裔炎黄子孙,所以就绣了个“华”字!这寨子里面的孩子们,取名,要么带着华字,要么有个夏字,要么就是中原的中药名字和城
池名字,我们虽然没在中原生活过一天,可我们却一天也不敢忘记自己是炎黄子孙!”
胡溪崖拉着马华下马在安西寨门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又给曾念华他们鞠了一躬。
胡溪崖心里憋着许多话,还有非常难受的感觉,这群人,身为安西都护府将士后裔,被大梁放弃数百年了,却还是心怀故国,不忘自己是炎黄子孙。而他和马华,要不是因为这次要来招抚他们利用他们的兵源和土地在西域站稳脚跟,根本不会来到这里。以曾念华为首的老人们,却对那个已经忘记他们的故国充满了无限热诚,即使年逾古稀,还想着回到中原完成祖先的愿望。
“落叶归根,狐死首丘!二位,这一次你们来的目的,其实我们也能猜出来了。如今大梁恢复一统,新皇帝又派了精兵强将开拓西域,只是从中原到西域,运输粮草靡费太大,所以你们不得不来求助于我们!”曾念华拉起二人边往挂着“都护府”的牌子的地方走去一边说穿了他们的目的。
胡溪崖还未及辩解,曾念华做了个请的姿势“不过,同是炎黄子孙,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了!剩下的事,就由郭都尉和你们谈了!”
曾念华没有进“都护府”,郭镇西带着二人进去,在火炉边围坐,先烫了几壶酒烤了许多肉,却只字不提正事。
胡溪崖知道郭镇西他们一定有条件,只得先开口了“郭都尉世代忠良,我们佩服的很,征西将军一定会上奏朝廷,为郭都尉和各位请功请赏!”
郭镇西拿起一串肉“我们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哪里有什么功劳?现在朝廷想起我们了,可我们却不想打仗送死,我们在这里吃喝穿用都不愁,也没人敢惹我们,何苦要去过那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们如果需要粮草物资,拿钱来买,我们半卖半送都行,可要我们加入你们,这是办不到的!我们的祖先九死一生才保下我们,我们的命不能随便卖!”
“郭都尉深明大义,胡某感激不尽,我们也只需要郭都尉卖给我们粮草物资即可!断不会要你们跟随我们征战!”
马华几次想说话,都被胡溪崖掐腿制止了,只得埋头吃肉喝酒。
郭镇西咂了一口酒“不过我听说,梁军在轮台已经只有两千来人了,而且也没什么钱财物资了,你们拿什么来买呢?到时候会不会打我们的主意?”
马华一抬头怒目圆瞪“我们征西军将士从左帅那里领的赏赐便有不少,大不了赏赐我们不要了,来换粮草,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马将军,息怒,息怒,郭都尉不是这个意思!”
胡溪崖做着和事佬,郭镇西继续拿起肉串若无其事“马将军,吃肉,喝酒,管饱!我不太会说话,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知道你们与湿毒人恶战几个月,打的湿毒人是狼狈逃走!可是你们也没占到便宜,因为没有缴获!在这西域立足,光会打仗不行啊,还得有充足的物资做保证,还得有兵源!今天我就把实话给说了,征西军要想在西域立足站稳,就得重建安西都护府,而且这都护府只能设在我这里!”
“卖了半天关子,原来你是想我们征西大军来投奔你,做你的部下了?我们就是饿死,也不会来的!”马华站起来就要走
胡溪崖一把拉住“马将军,不要激动,郭都尉的条件也不是不能谈,这伊犁河谷易守难攻,而且土肥水足,征西军要是真来这里屯田,也不是不可以!”
“你这个生意人,尽想着做生意的讨价还价,他郭镇西可是要把我们征西军变成他的安西都护府啊!他是要吞并我们啊!”
郭镇西放下肉串“我可没说要吞并你们,我只是要你们重建安西都护府,要你们搬到这里来,我又不想做征西将军!”
“你是不想做征西将军,你是想做大都护!”
“我先祖做过大都护,我如何做不得?我便是想做又怎样,我现在就可以自封!你们管的着吗?”
胡溪崖连忙一左一右拉住二人,外面也跑进来两拨人。
郭镇西摆了摆手“我和马将军他们喝酒吃肉,你们也各回屋子里喝酒吃肉,不要大惊小怪!”
马华也笑了“都去吃肉喝酒去,这里的酒肉可香了,多吃些,马爷爷我可一时半会儿不想走了!”
胡溪崖松开手摸了摸后脑勺“这样吧,郭都尉把你的想法写下来,我回去带给左帅,左帅那里我来说,我也觉得郭都尉能做这个大都护!”
“诶,你个胡溪崖,你怎么?哦,我知道了,定是你要买他们的狐裘回去发财,竟向着他们说话了!”
胡溪崖气得脸发白“你,我,以和为贵,我。这么和你说吧,郭都尉是忠良之后,让他做大都护朝廷也不会反对,左帅那里没有意见,我们两家便能合兵一处,到时候在这西域,就没人能撼动我们了!这才是我想要的局面!我是个生意人不假,可我想的是大梁雄踞西域后,我能有一条稳定的商路,把大梁的货物卖到几万里之外的国度,再把几万里之外的稀罕货送回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