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湾的足球甲级联赛分两个场地举行,一个便是马迪跑马场所改建的足球场,另一个是赤坎体育场。
而所有的比赛都将会在一天内完成,两个场地便由此各自承办两场比赛,分早上和下午两个比赛时段。
益智的第一场比赛被安排在马迪跑马场,于下午举行,对手是赤坎体育会。
益智可谓是占据了主场之利。
9月18日这一天的上午,马迪跑马场内张灯结彩,爆竹彷如不需用钱买来的一样,声声连绵震响。反正广州湾本身就是爆竹的产地,厂家们也乐得把大把卖不出的劣质品倾销出去。因此当日之后,广州湾便多了很多被爆竹炸伤的人……
陈乐和益智的一众球员在当天的一大早就集合起来,来到了现场霸占观赛的好位置。若非如此,他们便会因为迟来了一步,而被人群隔绝在球场之外了。
陈乐手搭凉棚,四处环顾,细看着被大装修的马迪跑马场。
只见数十根木柱耸立在球场的四周,以彩带相连,吊以各色彩旗。
彩旗环绕着的比赛场地,不但重新用石灰画好了清晰的界线,还把角球旗支了起来。球门也焕然一新,换上了新的铁球网。
不错,再次提醒大家民国时候用的都是铁丝球网。那时候可没什么塑料的足球球网,而用渔网代替却因价格昂贵而不多见,所以用铁丝来缠绕球门,就成了最漂亮最节省的方法。而广州湾足球联赛采用的铁丝球网,它们的间隔很宽,仅能保证足球不至于从网洞中溜出去。由此可见,过去的球员能射穿球网实属正常,因为铁丝经过日晒雨淋之后,很快就会生锈,变脆,哪里经受得住劲射出来的足球。
再看比赛场地的东、西两个侧边,可见那里都搭建了竹木混制的棚架观众席,以安排大人物就坐。此时,就有许多的法国人和本地士绅在棚架中活动。
陈乐就站在西面棚架的旁边,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棚架上的情况。
许多被邀请来观赛的商绅都在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有的干脆躺倒于座位上,在佣人的服侍下,惬意地吸食着鸦片烟。
那些盛装打扮的法国人,则故作矜持地安坐着,眼带不屑地眄视着这些黄种下等人。还有些法国贵妇人相互低头接耳,指点着棚架下的华人嬉笑不止。
直等到乔治斯偕同广州湾总公使出现之后,棚架上的人群方显庄重肃静。
尔后,总公使草草地宣读了几句让人听不懂的讲话,便宣告足球联赛正式开始,更响亮更密集的鞭炮声就紧接着爆炒了开来。
简单的开幕式之后,两支洋人队伍便鱼贯而出,再经过一番折腾,才各自散开等待比赛的正式开始。
这场足球联赛的首战,却是由红带兵的A、B两队进行对垒。
场边的观众早就等待得不耐烦,高声鼓噪之下,终使裁判吹起了比赛开始的哨声。
陈乐虽然也跟着观众们不住起哄闹事,然而其心思却早已经放在比赛上面。
场上的两支队伍都例行穿着难看的球衣,上身一着红,一着黄,而下身的及膝肥大中裤,则均是黑色。
此时的比赛局势,正由红衣的红带兵A队控制着球权,缓缓向对手的防区推进。
陈乐逐个辨认红带兵A队的球员,发现他们大都在上次与益智的比赛时出现过。据陈乐猜想,红带兵A队应该是由最好的球员所组成,而B队则是从新组建的,球员实力可能略有不逮。
比赛的发展也渐渐证实了陈乐的猜想。红带兵B队完全被A队压住来进攻,队形经过不断的收缩,使得球员们几乎都回到了本方禁区之内。若按未来的说法,就是球门前面摆大巴,或称9-0-1战术。
好在红带兵B队实与A队同出一脉,因而完全能够适应对方的进攻打法。同时因为熟悉对方,所以红带兵B队可以针对A队的各种战术,做出迅速且正确应对策略,使A队的进攻犹如老鼠拉龟无处落口。
法国足球即受到英式足球影响,也被欧陆式踢法感染,同时因为并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所以他们的战术打法便显得比较多变。
陈乐就看见了红带兵A队的多种进攻方式。他们时而采用长传急进冲吊,时而采用地毯式的缓慢渗透进攻,可谓是边中完美结合。
红带兵A队的球员比过往显得活跃很多,身形也瘦削挺拔了不少,想来应该是经过了一轮苦练,已经重获状态。
他们的守门员更是形象大变,一头飘逸的金色长发现已一根不留,只剩下一个铮亮的光头,差点便让陈乐无法认出。
随着比赛的进行,惊险的场面不断涌现。曾经让陈乐印象深刻的红带兵招风耳后卫,此时就不断发威,依靠着队友的配合,频频上前助攻,不断钻进对手的禁区中间传射。
尽管红带兵A队的表现如此杰出,可是依然没能攻破对手的大门,反而因为后防压得太上,险些被对手反击成功。
好在红带兵A队的守门员知耻而后勇。上次与益智比赛时,他曾因不专注而出了不少丑态。今日他在总目睽睽之下,抖擞精神落力扑救,破坏了对手所有的进攻机会。
但是红带兵B队的守门员更是表现神勇,上扑下挡,出击摘取高球,简直无懈可击。或者乔治斯就已经在后悔了:自己为A队选错了门将,若是两队门将互换,也许本队早就进球了!
且不止是守门员,许多红带兵B队的球员都展露出了不俗的能力,一点都不亚于A队的球员,甚至还有可能略为胜之。只是因为球队的整体磨合稍欠火候,他们才耽于被动的局面。就因为球员的实力相当,所以两队的球员都互不服气,而被划到B队的球员,更显得颇有怨气。
矛盾和裂痕就此出现了!
场面的胶着,使得球员的动作因为焦急而大了起来。两队的球员都因为受到对手不大不小的侵犯,而变得恼火。
偏偏本场比赛的裁判是一个越南人,两边的法国佬都不敢得罪,于是慢慢地对比赛失去了控制。
法国人本来认为足球是一项高雅的运动,是贵族的享受。可是红带兵的一帮子球员的本质,不过是兵痞罢了。随着他们的火气渐大,伪善的贵族气质便被抛之一边,粗野的恶意犯规不断地使用出来。
足球场渐已变成摔角场,不断地出现人仰马翻的激烈场面。两队的球员都是法国人,地位无分大小,自然谁也不高看谁,谁也不承让谁。
踩踏的现象时有出现,仅有乔治斯一人因为军衔够大,才得以幸免。
可以说,他们能克制住自己,不落会致残的重手,不奋而打架就已经是奇迹了!
场边的观众见状不禁兴奋了起来,纷纷拍掌大声叫好。
他们都是住于附近的乡农或工人,本来就对足球就不甚了解,过来观看比赛仅是为了凑个热闹罢了。
谁叫民国的生活实在太过枯燥了呢!
此时他们看见法国人争斗剧烈,总算觉得比赛有了些看头。
陈乐的身旁,当下便有一人转身对同伴说道:“快叫苏虾(小孩)来睇‘番鬼打交(打架)’!迟了就没得睇啦!”
还有一些人随声应话。
“呵呵,番鬼佬同番鬼佬打大交,真是少见。”
“那个番鬼我认得,上次去市场买菜,就是他不给钱。档主问他讨还,却被打了一餐!今次我睇他被人打,真是过瘾!”
“咦,这一脚怎么不踩得用力点,可惜了!”
本地人自然不想法国人见好,要知道殖民者在广州湾可是做了不少坏事的,惹得天怒人怨。他们此番兴奋之下,便互相交流了一下各自遭受的迫害。
还有些上年纪的人因此回忆起了悲惨的往事,顿时觉得解气,恨不得亲自上前踩上一脚。他们嘴上唠叨着:“你们说的算什么,以前的番鬼更恶,更坏,更衰……”
人群激动之下,便不自觉地乱了套。
这些观众都是没有棚架可坐的,只能或坐或站地处于比赛场地的旁边。有时候,比赛当中的球员把战况发展到边路时,往往会引得这边路附近的观众伸长身体或脖子张望。
有些大胆的人为了看得更真切些,便不断向前踱步,渐渐地竟然越过了比赛场地的边线。而后,他们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就会再迈出第二步。
其余的观众看见有人带头,自己也不想执输,有样学样地也踏入比赛场地。
于是,越来越多的观众开始进入到场中,并且还在不断深入,足以接触到比赛的球员了!
至于还站在比赛场地外的益智球员,从他们的面前开始出现有人阻挡视线,再到面前的人越来越多几以成墙,最后到人墙越来越厚,直至现在已经无法观察比赛的情况了。
“现在该怎么办?”黄崇伟回身问了陈乐一下。
陈乐则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回道:“还能怎么办,等完场吧,反正也快了。下半场开始之前,应该会有人过来驱赶他们的。”
他刚说完,便听见了裁判吹出了完场的哨声。想是他看见比赛场地内局势糜烂,干脆草草收场,提前结束了上半场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