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在她下颚上的手指,忍着掐捏上她脖颈的冲念。
宸极殿里,不过是病痛发作,不宜再运内功,方才用嘴替她把毒吸出……阴差阳错,让他发现她的血,便是那治愈他的关键。
可仅仅只是如此吗?
连着的几日大雪,笼罩着帝城每处角落,皑皑的碎雪山上,那是他常去的温泉,那晚郁清王府被抄,无人知道,是他暗中一手铸成,郁清王是他的十三弟,也是太后用来谋权的其中一颗卒子。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可活,但要以为,他会就此弃权,那便错了,该是他的东西,哪怕是死,也只能署上他夜惊兰的名姓。
所以,皇位,夜家江山……他要守住,为了那人,他更要守住,那个深藏在他心尖上的女子,那个十年前他曾经许诺过后位的女子。
……他的小白。
废掉郁清王只是他皇权之战的开始,这些年他蛰伏东宫,鲜少有人清楚,他实则暗中操控着大周命脉。他性子极为隐忍,明白何谓蓄势待发,原本,时机还不够,但这半年来病痛发作得格外严重,他隐隐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便提前了计划。
于是碎雪山那晚,成就了他和她的邂逅。
匪贼面前她的临危不惧,面对他时的机灵古怪,但这并非是他饶她性命的原因,而是她的那一句自称——‘小白’。
她清澈的眼睛,像雪水洗刷过后的乌果子,干净剔透,亮亮的看着他。
她伤痕累累的样子很是肮脏。
那双眼,却刻在他的凤眸里。
那样的神态,那样的音容笑貌,叫着自己小白的模样,竟这般像极了‘她’。
但不是,她绝非是‘她’。
……他却还是救下了她。
楚林里的再次相遇,快到让他出乎意料。
麒麟兽的围攻下,她的性命岌岌可危。
他之所以在楚林,是因为病痛的折磨再次发作,从她踏进楚林那一刻开始,他早已注视着她,那时的他只剩下三分的理智,他却记得了她。
宸极殿内他目睹她将自己的丫头护在身后不顾自己生死,一种无法自控的愤怒爆发出来,当他察觉时为时已晚,他已然催动了移魂术,进到麒麟兽的身体里,愤怒暴戾间将所有弓箭手碾死。
漆黑的殿里,他注视她许久,直到她摸上他,他才捉住了她的手,低低道:“你摸够了没有。”
她求他救他,尽说些稀奇古怪的话,他便动了揶揄她的兴致。
昏迷前她说的那句话,才是真正让他不计较肮脏,亲口为她汲取箭毒的原因。
放了她走,却……
苏茉,这才是她的真名。
若一开始便知,或许他会将她掐死。
便不会有那两晚的缘分。
也不会有这一刻他的迟疑。
……
捏在她下颌上的力道紧了又紧,夜惊兰自嘲地讽笑,告诉自己——杀与不杀,不过是,他需要她的血!
他会杀她吗?有什么丝线在心房拉扯着,似乎拽得她有些疼。
苏茉望着夜惊兰黑漩妖魅的眸子,只觉那手指若是滑下来两寸,便会立即将她捏死。
当她说出刚才的话时,她想他一定后悔死那两晚救过她。
捏在她下颚上的力道骤然松开,她跌进椅凳里,衣袍晃动间,夜惊兰人已到了门口,“百里虞!”
一声召唤,怒愠滔天。
院外,百里虞脚下一软,差点没跌到地上。
好好的门突然间被掌开,太子的传唤声冷魅得可怕。
百里虞苦笑的看看李甫人和孟容,前者只是皱起眉头,后者则是轻勾着嘴角道:“不要怀疑,太子叫的是你,不是我们。”
说着,李甫人和孟容还很有默契的退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百里虞嘴角抽搐……这帮朋友……还真是……他顶着发麻的头皮走进来,“回太子,微臣在。”
他飞快的抬头,匆匆的一瞥,只见夜惊兰面冷如霜,迎面几簇青光一闪,他伸手拈住,是他的那几枚银针。
“苏妃的毒由你来清理。”
冷冷的一句,太子跨过了他。
百里虞身子重重一震!
因为,当夜惊兰擦身而过时,微微顿了半步,在他耳旁搁下一句警告:“百里虞,若你多看一眼……”
百里虞回头望去,夜惊兰身影已在丈外。
这多看一眼……是指的苏妃娘娘的玉背?
百里虞风中凌乱,汗颜的抹了抹额头,心里又微微的吃惊,更苦笑自己刚才不应该出这种馊主意。
苏茉揪着散乱的衣裳坐起来,还想追出去,远远的只听夜惊兰的声音冷漠传来:“李甫人,你留下来看着他们,谁没有跪满时辰,接着再跪——”
她笑了笑没再追出去,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权力的强大、尊卑的力量不是她一己任性可以抗衡的。
玉漱院外,某个角落。
地上,一朵折下的红梅碾落成尘,随着某人的脚踏过。
雪衣轻翻,白如歌的目光静静落在厢房门口。
刚才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被他看在眼中。
—
夜。玉漱院灯烛通明。
“小姐,使不得!”解忧挣扎着从榻上坐起,被苏茉重新摁回去,苏茉亲手端着一碗药汤笑道:“使不使得你家小姐我都已经把药熬好,你要是不喝,我只能把它倒掉。”
解忧怔怔的看着苏茉半晌,眼里忍不住热泪盈眶,当苏茉又冲她展颜微笑,解忧想也不想,夺下碗,将药汁一口闷下,“谢谢小姐……”
苏茉笑盈盈道:“解忧,你把裤子卷起来,我给你扎针。”
“什么?”解忧怔住。
苏茉也不理她,自顾自的坐下,就要动手撩她的裤腿,解忧大惊,面上一红,忙伸手自己卷起,“小姐使不得,奴婢自己来……”
解忧慢慢的扯起裤子,大概是疼得厉害,齿逢里露出咝咝的抽气声,一张小脸也白了。
当膝盖露出来,只见上面淤红青紫,冻得不轻,若不施针将淤血散去,来年必定落下风湿痛的病根。解忧轻轻咬着嘴,微白的脸上浮现着淡淡尴尬的红晕。
“小姐你要做什么!”见苏茉当真捏出几根银针,解忧又吓得不轻。
苏茉好笑道:“小姐我自然是给你治伤。”
“可是,小姐你从没学过医术,这哪能……”解忧惊疑不定地瞪着苏茉。
“啰嗦什么,不许动,很快就好。”
被苏茉笑着一呵斥,解忧再不敢动,却又死死盯着那银针,紧张得汗水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