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仍在打量宇文初。
“不想你这个样子,倒还挺能忍疼。吭都不吭一声,倒也有点骨气。”她忽然说。
宇文初笑笑:“其实很疼。”
“可你忍住了。”
“我不会让楚乔称心。”他说。
“你也讨厌那个小贱人?因为她折磨你?”迦陵似乎来了兴趣。
“我很早就讨厌她。”
“有多早?”
“早在她入卫国,来与我结亲时。”
迦陵瞪大眼:“结亲?!那小贱人是你的……”
“王妃。”
“真的?!”
“假的。因为我一看到她,就觉得很讨厌,于是暗中下手,把她关起来了,所以,她才那么恨我。”宇文初说。
迦陵哈哈大笑。
“关得好!关得好!想不到你斯斯文文,长得也挺俊,下手倒很爽利。”她连连点头,赞赏道,“有点我们族人的风格,我欣赏你!”
宇文初也一笑。
“你为什么讨厌她?”迦陵又问。
“因为她自恋自大,认为只要是个男人,就该拜倒在她裙下。那个自以为是的嘴脸,实在很让人讨厌。”宇文初哂道。
迦陵开怀大笑。
这个什么王爷,太对自己脾性!
他评价那小贱人的话,不正是自己的想法?难怪小贱人要折磨他,原来受了冷眼,老羞成怒了。
“说得好!有眼光!”她看着宇文初,越看越顺眼,“我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你尽管放心,我和你一样,也不会让那小贱人称心!只要有我在,小贱人就不敢伤你!”
“多谢姑娘。”
“谢个啥!你们不是有个话叫……叫……什么同敌?”
“同仇敌忾。”
“对!同仇敌忾!我们一起敌忾,气死那小贱人!”迦陵得意洋洋。
宇文初笑了。
女孩子果然就是女孩子。
哪怕再狠戾,哪怕再凶顽,哪怕出自鬼方氏,只要她是个少女,心思就没什么不同。
少女心思都很奇妙。
要想博得她们的好感,有一个最佳捷径,就是恨其所恨。
对于她们所讨厌的人,尤其是女人,男人只消不问情由,也表现出百倍痛恨,就会立刻得到她们的千倍好感。
哪怕你一头雾水,只是做个样子。
这可说是世上最划算的买卖了。
但令人十分遗憾的是,大多数男人都不懂这个至理。
宇文初却懂。
他已成功博得迦陵的好感,并将形势扭转,导向对自己有利。
迦陵正在查看他的伤。
“小贱人下手还真狠。”她哼了声,摸出个小包,“这是我们一族的伤药,你拿去敷上,能很快止血。”
宇文初苦笑:“我被点了穴。”
“我给你解开就是。”她说着伸出手。
可竟然没解开。
迦陵不由皱眉:“是谁点的穴?”
“平王。”
迦陵登时恼火,腾地站直身:“好个姜檀!他竟还对我说,在利用小贱人帮他!结果却是他在帮小贱人!他竟敢骗我?我要他好看!”
她怒气冲天。
而这一次的怒气,明显与对楚乔不同。
宇文初当然明白,这种不同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叹了口气:“楚乔的智计本事,根本是个庸才,若无平王相助,她岂能这么嚣张?”
“她也嚣张不了多久!”迦陵恶狠狠说。
“可平王仍在帮她……”
“不会了!”迦陵打断,气哼哼道,“姜檀已经走了,去做该做的事。还算他识相!他若再不干正事,我绝对饶不了他!”
宇文初心中一惊。
姜檀已走了?!他还会走去哪?去做该做的事,还会是什么事?
当然是楚卿。
楚卿尚未认定楚风诈降,更加不知姜檀在此,此时此刻的她,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劣势。一旦姜檀出手,只怕吉凶堪忧。
宇文初忧心如焚。
他忽然说:“我叫宇文初,姑娘你呢?”
“迦陵。”
“迦陵姑娘,你也快走吧。离开逄城,别再回来。”
迦陵一愣:“为什么?”
“因为楚乔歹毒,睚眦必报。姑娘已与她为敌,她不报此恨不会罢休,我就是个例子。一旦平王回来,楚乔必定告状。即使姑娘不怕平王,但她还有东怀军,实在是个大威胁。”他看着迦陵,一脸恳切说。
迦陵却怒了。
嘭!
她一掌拍上牢门,瞪起两眼:“东怀军?东怀军又怎样!难道你认为,我会怕小贱人的脓包军?!小贱人想指使人,也得有命指使!我的事你别管!管好你自己吧!”
她说完走了。
宇文初看着她走远,眼神沉下来。
他在刺激她。
楚乔想必已控制逄城,所以姜檀才放心离开。
后方已经失守,前方情形堪忧。如今他身在樊笼,唯一能为楚卿做的,就是尽力反制楚乔。
他希望迦陵杀了楚乔。
只要楚乔一死,逄城便无人控制。仅凭一个逄城太守,不过是个墙头草,风吹两面倒。
楚卿就还有条退路。
他能为她做的,只到这一步了。
可是,迦陵会被利用么?他也不知道。
那个鬼方氏少女性情乖戾,她究竟在想什么,大概除了她自己,谁也猜不到。
这一次他也猜不到了。
迦陵已经走出甬道。
可她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看着出口的地上。
地上还有被制的狱卒。
她冷哼一声,解开他们的穴。
狱卒们都已吓个半死。
他们虽然被制,但并没晕过去。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全都听见,此刻面对迦陵,个个一脸惊恐。
这可是个要命的主!
她不但制住他们,还敢威胁公主,公主似乎还真怕。公主都怕的人,他们能不怕?
“你们想死么?”迦陵问。
“不……不想……”他们拼命摇头。
“里面那个人受伤了,你们去给他上药!”迦陵一指甬道尽头,目光扫过他们,“如果他又受伤,或者伤没好,或者有不妥,你们就会像这样……”
砰!
黑子忽然飞起,重重撞在墙上。
其他人都一个哆嗦。
等他们缓过神来,那少女早已不见,黑子却跌在地上,整个人像滩烂泥,再也不动了。
狱卒们都吓傻了。
他们虽然还有没死,但脸色已与死人无异。
其中最差的是老狱卒。
现在他的一张老脸,比死人还像死人。
他曾经以为,人只要进来这里,天王老子也大不过他。可今夜来过的几人,个个都能要他的命。
在他自己的地盘,他差点活不过今夜。
咕咚!
老狱卒终于晕倒了。
逄城大牢外,一缕晨光破晓,夜色已经褪去,新的一天来到。
翌晨。
远在百里之外,复国大军正行进。
他们今天行军迅疾。
因为不知怎么的,卫军忽又急于赶路了。就在昨天,卫军还拖拖拉拉,可今儿一大早,却忽然转了性。
而童虎还在拼命催。
卫军一路疾行,似乎要把昨天慢下的路追回来。于是,今天反变成东怀军落后。
楚风只觉好气又好笑。
“公主殿下,那位童大将军有病吧?”他望着前面的人影,忍不住挖苦。
楚卿心中一哂。
童虎在想什么,她会不知道?
他此刻拼命赶路,并非已全心助她,而是更不满了。只不过,换了个表达方式而已。
“不必与他较真。”她淡淡说。
不管童虎怎么想,能早到贯城总是好的。他既加速前进,她也乐见其成。
楚风点点头。
急行军收效显著,到了傍晚时分,他们已在贯城郊外。
楚卿下令扎营。
此处距贯城只有十余里,若再继续逼近,到城下正赶上入夜。
虽说夜袭也是一策,但大军已疾行一天,此时攻打反会处于劣势。不如今夜稍作休整,明早一鼓作气进攻。
东怀军与卫军分别扎营。
“公主殿下。”楚风走过来,询问道,“今夜是否加强守备?”
楚卿一愕:“你怕贯城来人夜袭?”
“正是。”楚风说。
“应该不会。贯城守军并不太多,至少不及我们人多。他们夜袭我们,并没必胜把握。”楚卿想了想,分析道,“他们若真跑来夜袭,不但此举未必奏效,反会致使贯城守卫空虚,一旦夜袭失败,他们连赶回守城也来不及,等于将自己陷入危机。贯城守将不是庸才,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公主所言甚是,臣也这么认为。但自古谨慎无大过,如今形势已到关键时刻,何妨再多谨慎一次?”楚风谏言。
楚卿沉默了下。
谨慎无大过,这话倒不错。
于是她点点头:“也好。”
“公主殿下睿鉴。臣会多派士卒,加强夜间守卫。”楚风领命而去。
楚卿看着他离开。
东怀王到底是否诈降?她现在仍不确定。
至少这一路之上,她没见什么异样。至于是真没异样,还是没到时候,那就说不准了。
一切要等明天。
明天就会取贯城,东怀王是否真心归顺,很快便知分晓。
她默默独立沉吟。
晚风起。
风吹起她的衣袂,在残阳下飘飞,像一株摇曳的花。
她忽然举步,向卫军走去。
卫军还在扎营。
“童大将军。”她径自走向童虎,停在他面前,“我们今夜驻扎于此,贯城之内想必已探知。为防他们夜袭,还须加强守备。”
“是。”童虎说。
“东怀王已加派士卒值夜。童大将军,你也加派卫军士卒。”她看着他,十分认真道,“东怀军加派多少,卫军就加派多少。切记,两军一起值夜,不可分开轮值。”
“好。”
楚卿点点头,走开了。
童虎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嘲笑。
加派值夜?
鬼才理她这个茬!
距敌城还有十几里地,一仗都没打,就担心敌人夜袭?
这么怕死就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