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朝阳普照大地,逄城内很平静。
最近这几天,城内一直这么平静,不单百姓平静,守军也很平静。
因为,东怀王已率军拒敌于外。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卫军会忽然兵临城下,他们会守不住逄城。
人们都这么想。
可是,包孝不这么想。
身为逄城守将,他不敢过于乐观,更不敢放松警惕。
从东怀王率军出城迎敌的那一天,他就派出了探子,密切关注战况。
东怀军一直很强,他当然知道,但世事难料,万一马失前蹄呢?他不能把自己的存亡,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必须时刻了解战况。
可没想到的是,战况出乎意料。
想象中的大战连连,完全没有发生。从遭遇卫军至今,东怀军只打了两仗。
第一仗在遭遇之初,还没分个胜负,双方就都收兵,好像有默契一样。
第二仗发生在前夜,打得十分激烈,双方都有损伤,为了不两败俱亡,也是同时收兵,还是那么默契。
只有这两仗。
而在这两仗之间,双方啥也没干,都平静得诡异。
这真让人不可思议。
包孝看着探子的回报,眉头皱个疙瘩。
这些送回的战报,他每天都会看,已反复看了几十遍。而且他越看,就越觉不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
他又说不出具体,只是有种感觉,这仗打得不太正常。
包孝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战报,走出了书房。
外面日头已高。
他径直走向城楼,登上城头观望。
城外一片平静,和城内一样平静,几乎让人生出种错觉,其实并没什么战火,眼下的一切,仍和过去一样。
“包将军。”城头守军对他行礼。
他点点头说:“打起精神,此刻虽然平静,但终是战时,松懈不得。”
“是!”守军应声。
包孝暗暗叹气。
他看得出来,守军心里并不在意。他们嘴上说是,神色却放松无比,似乎已经笃定,战火烧不到这儿。
这样懈怠可不行。
他不由皱眉,正要再说什么,城外忽然有了动静。
一匹马飞驰而来。
马上的人不停挥鞭,转眼奔近城门,大声叫:“开门!快开门!”
是魏亮!
包孝心中一惊。
这是他派出的探子,专司传递战报。这几天的战报传送,一般都在晚些时候,今天忽然来这么早,难道出了状况?
“魏亮!”他立刻大呼。
魏亮已驰入城门,听到呼声抬头,一见包孝在城上,顿时跳下马,飞奔上来。
包孝的心一下提起。
“包将军!”魏亮奔到跟前,人还在喘,“大军……来了!”
什么?!
包孝大吃一惊:“卫军来了?”
“不,东怀军来了。”魏亮大喘几下,又说,“卫军也来了。”
包孝一愣:“怎么回事?”
“前夜两军大战,损伤都不小。不料今天一早,又大战起来,连休整都没有。结果没战多久,东怀军就颓了,开始节节败退,现在离这儿越来越近,看样子想退守逄城。卫军还在后面,紧追不舍。所以东怀军来了,卫军也来了。”魏亮一口气说。
他的声音很急。
包孝听得清楚,旁边的守军也都听清。顿时,所有人都惊呆。
这个消息太震撼。
东怀军竟然败了?!连那么强大的东怀军,都挡不住卫军,自己能挡得住?不用想也知道没谱!
众人都慌神了。
如果逄城保不住,那该怎么办?不对,那都是后话。现在该担心的是,他们能不能活到那天。
一旦卫军攻来,自己会死路一条吧?
守军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
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很放松,相信不会打仗。可在转眼之后,就要去想生死,落差简直太大。
包孝全都看在眼里。
如今形势遽变,人心不能先散,早一刻准备,就多一分安全。
他立即下令:“所有人上城备战!东怀军一到,马上开门放入!城上守军准备放箭,阻截卫军趁机攻门!众人务必拼死守城!东怀军加上城内守军,必可保逄城不失!”
“是!”
城上顿时人来人往。
守军纷纷上城,忙着准备器械,应对卫军攻城。
包孝站在城头,尽力张望。在他的旁边,守军们也不停张望。
会来么?
他们真心希望,这是一次误报。
不过很快的,这个希望就破灭了,他们望见了烟尘。
远处的地上扬起一道烟尘,越来越近,已能听见烟尘之中,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马蹄声沉闷。
这种沉闷滚滚迫近,像天边的闷雷,响在每个人心上,震得人心发慌。
来了!
城上的人瞪大眼,死死盯着烟尘。在昏黄的尘色中,他们看见一抹暗黑。
蟠龙旗!
东怀军的蟠龙旗!
包孝用力吞一下口水,挥手大喊:“准备开门!准备阻击!”
城门大开。
东怀军风一样进入,城门立刻又紧闭。
自己人放进来了,但是,城上的守军更紧张了。因为这才是开始,接下来的攻守战,才是真正的考验。
生死考验。
他们仍死死盯住那道烟尘。
在黄尘之中,又出现一抹颜色,是卫军的旗帜!
卫军追来了!
顿时,守军都拉满了弓。
无数支锋利的箭头,对准城下逼近的人马。
这些箭头之中,有一些似乎在抖。到底是箭在抖,还是手在抖,又或心在抖?谁也分不清了。
面对突来的大战,突来的生死,他们根本不及反应。
只有打,只能打。
卫军更近了,越来越近。箭还在抖,一直在抖。卫军眼看就到城下,箭顷刻之间就要离弦。
可忽然,卫军停下了。
颤抖的箭头一滞,也就没有离弦。
黄尘还飘在空气中,越飘越少,越飘越淡,直到尘埃落定。卫军并没有动。
城上死静。
守军个个屏息凝神,无数双眼盯住城下,连错神也不敢。
城下也在看城上。
卫军看了半天,终于有动作,不过不是进攻,而是撤退了一些。看来守军的严防,让他们很意外。
攻城并不容易。
攻一座早有严防的城,无疑更不容易。
城上的人仍看着,箭头仍指着,但都不再抖了,每一支箭都很稳,瞄向撤退的卫军。
卫军退了。
眼见最后一队人离去,守军终于松了口气。大家这才发觉,衣服早已湿透。
虽然一箭未发,但刚才那种紧张,绝不啻万箭齐发。虽然并没开战,但却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包孝也长松一口气。
暂时安全了。
尽管迟早还是要战,至少,已度过眼下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