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人,朱晋。
“弄醒他。”楚卿说。
朱晋闻到一股气味,辛辣刺鼻,直冲入鼻腔,冲上额头,熏得人一个激灵。
阿嚏!
他连打几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头脑一阵晕,他费力睁开眼。
泪糊住视线。
在一片模糊中,他隐约看见四周。好像是个大厅,自己正躺在地上,周围空荡荡。
不对。
并不完全空荡,还有一个人在。那人高坐上面,似乎正看着他。
是公主么?
朱晋急忙跪好,用力擦了擦眼,又望向上面。
泪已擦去,视野清晰。
上座的那个人,清楚映入眼中。顿时,他心头大震,浑身不由一僵。
那人确实是公主。不过,不是他认为的那位,而是另一位。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端阳……长公主……”
“你认识我?”楚卿看着他。
他一凛,低下头。
“你们入卫国之后,不是一直在找我?”她笑笑,问道,“如今你见到我,就没什么话说?”
朱晋的头更低。
他没说话,但在思考。这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记得自己在佚王府,被公主讯问,怎么再一睁眼,对面成了端阳?!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又是什么地方?
越想越混乱。
“这里是……”他终于忍不住。
“祥城。”
他的眼瞪更大:“……祥城?”
“陈国的祥城。”
朱晋惊呆了。睁眼之前,还在卫国,睁眼之后,已在陈国。到底出了何事?他又昏了多久?
他默默跪着,心里乱极了。
不管发生了何事,他都已被俘,而且,绝不会有人救他。既然如此,想别的有什么用?还是想想自己。
自己落在端阳手上,会有什么下场?
“你是楚乔的侍卫长?”楚卿问。
“是。”
“你的责任是护卫?”
“是。”
“你只归楚乔调遣?”
“是。”
“不对。”楚卿笑了,微笑道,“你是楚乔的侍卫长,这个不假。可你的责任不是护卫,而是监视。你也不归楚乔调遣,你直属于楚煜。你在卫国的任务,只是监视楚乔,并随时准备杀她。你是楚煜的心腹,别人都不知道。”
朱晋大惊。
关于这个秘密,端阳怎会得知?!
他看着上面,不由惊惧。
都说暗部厉害,他向有听闻,但从不在意。因为,他也是个暗卫,是陛下的暗卫。
作为同行,他不觉得暗部有多了不起。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太自大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上面的人在问。
他摇摇头。
就连最隐秘的事情,都被别人说破,他还有什么可说?他只想说,自己真是个蠢蛋!
“你可明白你的处境?”上面的人又问。
他点点头:“我是陛下的心腹,在长公主眼中,也是该死之人。我失败被俘,即使立刻身死,也没有怨言。”
“你很想死?”
他沉默了,半天才说:“不想。”
没有人真正想死。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眷恋生命,是每个人的本能。
那些说想死的,不过因为看不到生路,无可奈何而已。
比如此时的他,只有这种无奈。
“你确实该死,不过,不是在我眼中。”楚卿一笑,缓缓说,“楚煜和楚乔,两个都非善类。你偏夹在中间,偏又任务失败。你既已刺杀,楚乔不会饶你。你刺杀失败,楚煜不会饶你。在他们眼中,你才该死。”
这句话入耳,朱晋心中一动。
他听到了生机!
“不知在公主殿下眼中,罪人是否该死?”他小心地问,而且,他改了称呼。
楚卿笑了。
这是个聪明人,难怪楚煜选他。
“只要有用之人,就都不该死。”她说。
“罪人愿做个有用之人。”他立刻说。
“很好。”
朱晋被带下去了。
楚卿一人独坐,不由露出微笑。这真是个好机会!有朱晋在手,一切更容易了。
东怀王不是个愚忠之人。
他非但不愚忠,而且很精明,懂得审时度势,择木而栖。
只要东怀王知道,楚煜为利用他,不惜杀了楚乔,以东怀王的为人,绝不会甘为利用。
到时的主动权,就在她手上了。
收服东怀王之后,才真正胜券在握。所以,她现在十分关心,东怀王到了何处。
据探子情报,楚风在面圣之后,便率军赶赴逄城。
算算日子,十天足够。
十天的时间,她也能赶到逄城。不过,要想攻下城池,十天就不行了。
一旦攻不下,楚风又赶到,想不交战都不行。原本的逄城守军,加上楚风援军,对她会很不利。
何况,她并不想立刻与楚风冲突。
她决定等一个合适时机。
逄城。
楚风率军赶到,只用了九天。他刚一到城内,立刻召来守将。
“参见王爷!”包孝上前施礼。
身为逄城守将,他终于放下心。东怀王来了,等于救星来了。他再不用提心吊胆,怕自己守不住城。
“包将军免礼。”楚风看着他,问,“敌人可曾来犯?”
“还不曾来。”
“将军手下的探子,探到什么情况?”
“据探子回报,敌人还在祥城,并没什么动静,多半正在休整。”包孝一顿,又说,“不过论地形,逄城距祥城最近,只要一有动静,必定攻打逄城。末将已加强防备,时刻应对来袭。”
楚风点点头。
对于逄城守军而言,这样已不错了。他们兵力有限,只能做到如此。
“王爷坐镇,有何调遣?”包孝问。
“我率援军刚到,暂作休整。后天一早,我与援军出发,赶往祥城。包将军,你继续在此守城。”楚风说。
包孝一惊。
他这才发现,原来王爷来此,并非助他守城,而是为了反击,收复失地!
“末将领命!”他立刻说。
一天后。
楚风亲率援军,出了逄城,往祥城去了。
包孝站在城头上,目送人马远去。不知怎么的,他并不觉激动,也不觉轻松,反倒莫名有点不安。
援军行了两天。
他们此去是为攻城,为收复失地。军中每一个士卒,都是这么认为,就连钟合光,也是这么认为。
但楚风的心里,却在盘算别的。
他不能先攻。
因为在这个时候,立场很重要。
如果阿乔没死,而在佚王手上,那他表现出的立场,会直接影响阿乔。
他不能轻率行事,释放错误的信号。
他既要明示实力,让对方忌惮,又要暗示立场,让对方了解。在这个分寸之间,必须拿捏好。
他正在想,钟合光过来了。
“王爷!前方有敌!”钟合光策马奔近,禀报说。
楚风一惊:“什么情况?”
这里距离祥城,还有一天路程,对方已来迎敌了?这么大的反应,还真有点意外。
“看来全是卫军,已摆开阵势,阻住了前路。”钟合光说。
“领军的是谁?”楚风立刻问。
“是个卫将。”
“有没有佚王?”
“没看见佚王,但有个女子。”
楚风又一惊。
女子?那是端阳了?!端阳在此现身,定是冲他来的。
他立刻一催马:“过去看看!”
两军对峙着。
楚风策马而出,果然看见楚卿。
“东怀王,久违了!”楚卿坐在马上,遥遥对他说。
楚风一拱手:“殿下,久违了!”
楚卿不由一笑。
东怀王叫她殿下。不是长公主殿下,也不是公主殿下,只是殿下。他在暗示她,他其实很中立。
他是在试探。
东怀王这个老狐狸!
“敢问殿下,佚王可在?翁婿素未谋面,难免有点遗憾。佚王若在,还望赐见一面。”楚风遥遥说。
“让东怀王失望了。”楚卿看着他,微笑道,“令婿怕见岳丈,不敢前来。”
楚风一皱眉。
佚王不在么?真的假的?看来要见佚王,还得先过这关,对阵祥城才行。
他正在思忖,对面又发话了。
“东怀王,你是关心女婿,还是关心女儿?”楚卿问。
“自然都关心。”他说。
“若为关心女婿,我是帮不上忙。但若关心女儿,我倒可以帮忙。”楚卿看着他说。
楚风心中一凛。
这话什么意思?莫非,阿乔不在佚王手上,却在端阳手上?
他立即说:“殿下,我就这一个女儿,从小视如掌珠,殿下也知道的。我思女心切,望殿下体谅。”
他已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得知。
阿乔到底生死如何?!
可惜他虽急,楚卿却不急。她不但没回答,反而换了个话题。
楚风只好听着。
“东怀王,举国上下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如今我死而复生,你是不是很吃惊?”楚卿问。
“是。”他只好说。
“以东怀王的智慧,该能想到怎么回事。”
“……是。”
“至于我借兵攻伐,是为什么原因,东怀王听说了么?”她又问。
“有所耳闻。”
“楚煜为了权力,连父兄都杀,还有谁不能杀?至于杀个手下,就更不必说了。为能利用某个人,而杀另一个人,以图挑起仇恨,实在不足为奇。”楚卿看着他,缓缓道。
楚风不由大震。
端阳这话意有所指。她在暗示他,可他不敢信!
“东怀王,阿乔明珠暗投,几乎命归黄泉。”楚卿说着,挥了挥手。
她身后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策马上前,出了卫军阵营,缓缓走向援军,直到两军中间,才勒马停下。
“东怀王!我叫朱晋!”
朱晋看着楚风,大声说:“清乐公主和亲,我为侍卫长,一直在卫国,护卫公主左右。”
这人就是朱晋?
楚风盯着他,心中惊疑。自己面圣之时,已听陛下说过。
朱晋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阿乔真在端阳手上?
“清乐公主可安好?”楚风大声问。
“公主几乎丧命!”
朱晋又走近些,大声说:“我是陛下心腹,陈卫开战之后,我奉陛下密令,暗中刺杀公主,然后嫁祸卫人。只为激怒王爷,与卫军拼命!”
楚风大震惊。
不但他震惊,陈军都震惊,钟合光已惊呆了。
“你可有证据?!”楚风厉声问。
“当然有!证据就在此!”朱晋探手怀中,同时,策马更近了。
一阵风起。
风卷起尘土,吹过两军阵前。
朱晋仍在缓缓策马,已快走到楚风跟前,这时,他忽然厉声大叫。
“王爷!刚才的话都是假的!端阳逼我说的!她杀了公主,活捉了我,逼我诬陷陛下,欺骗王爷!这些是我亲见!我忠于公主,愿以死明志!王爷,请为公主报仇!”
厉声之中,朱晋伸出手。
手里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匕首刺入咽喉。朱晋晃了晃,跌下马背。
风又起。
两军阵前的尘土,已被染成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