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启元年,边陲后燕,惊蛰刚过。
晚霞红艳笼着半边天际,夜色渐起的时候,将军府各色彩灯高高挂起斑斓耀眼,柔亮的烛光洒在熙熙攘攘的宾客身上,更增添了几分瑞意祥和。
成群结队的丫鬟,双手恭敬地端着红木托盘。
步调行云流水,在幽幽长廊和金碧辉煌的厅堂风景线般地来回穿梭。
虞家,虞老夫人六十大寿,这是大喜事,已经连着唱了三天大戏,晚上更是开流水宴近百桌。
虞家为何这般气派,一是出了当皇后的女儿,二是出了两位赫赫有名的将军,大将军虞南翊,少将军虞尧。
距离虞府二十公里的密林,夜幕渐浓,月色冰凉如水,一抹黑影健步如飞,身后的枝叶纷纷倒退,那黑影右手紧握着长剑,黑色的面具将脸全部遮起,只露出那双犀利如刀的眼眸。
她的目的地是将军府,需要完成的任务是刺杀少将军虞尧。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第一次去完成一个杀手的任务,之前的所有任务包括偷珍奇,劫官银,救囚犯,寻宝藏,虽然难度层层递进,却从未真正索取过任何人的性命。
只有完成这次任务她才能成为真正的杀手,才能作为师父真正称心如意的接班人。
她就是鬼女洞洞主的徒弟,莫非殇。
鬼女洞,江湖第一大邪派,全部由女子组成,她们断情绝爱,心狠手辣,据说每名女子都奇丑无比,鬼见到都会相形见绌。
虞府与鬼女洞积怨很深,十年前皇上曾派大将军虞南翊带重兵讨伐鬼女洞,虞南翊重伤而回,从此后不能运功,不能再上战场,鬼女洞更加没有任何朝廷中人敢请缨讨伐。
莫非殇用了最短的时间到达虞府外墙边,对于优秀的杀手多数情况下,时间长短是完成任务好坏的硬标准。
莫非殇矫健的身影腾空跃起,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跳过了三米多高的骨砖围墙,钻入了将军府大院。
虞尧端坐在虞老夫人的左侧,一头黑色长发,半绾半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
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深紫色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他端起酒杯刚要送入口中,敏锐的嗅觉和多年习武的经验,对背后袭来的杀气立刻产生了警觉。
虞尧的眉头轻蹙,俊俏的脸上泛起微白,他猛然转身将手中的银酒杯抛出,那飞起的弧线正好与莫非殇迎面刺过来的长剑相撞。
虞尧的武功在后燕国的年轻武将中算得上出类拔萃,普通的士兵在他手下没有人能过的了三招,畏惧将军府的实力也罢,还是虞尧果真有真才实学也罢,总之他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
虞尧对眼前的情景迅速做出判断,来者从身量步伐来看是名女子,夜行衣上系着的鬼符腰带应该是鬼女洞的人。
莫非殇的功力与虞尧算得上是棋逢对手,但是出洞之前洞主鬼女桑曾经传给她五招致命数,说是虞家剑法含有致命漏洞,破解之法就在这五招之内。
莫非殇步步紧逼,虞尧手中没有武器明显只能守不能攻,虞尧的随从星子扯着嗓门的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抓刺客啊。”
莫非殇的瞳孔一缩,招数势如破竹,虞尧明显应对的有些吃力,护院赶到的非常及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样的情景当差这么多年也很难遇到一次,除了鬼女洞恐怕再也找不出任何帮派敢明目张胆的跟将军府做对了。
只可惜匆匆赶到的护院完全被两大高手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根本无法近前,星子反应很快,随手抢了把长剑向虞尧的方向扔去,扬声高喊:“少爷,接剑。”
莫非殇将师父传授的五招只用到三招,虞尧就明显的处于劣势,刚要发出第四招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胸口闷热异常,身上的血液没有规则的乱串,她强定住心神却还是毫无预兆地败下阵来,脑子里迅速萌生出这样的想法,她中毒了,很明显毒定然是在鬼女洞的时候中的,下毒之人她不敢想象,也没有片刻的时间允许她想象,虞尧的剑已经不偏不斜地对着她的心脏刺了过来。
虞尧犀利的眼眸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从未遇到过对手的虞尧。突然对眼前的高手心生敬意,他竟然将刺向心脏的剑硬生生挑到莫非殇的肩膀上方。
莫非殇煞白的脸色藏在黑黑的面具下不漏分毫,她拼尽全力将虞尧的胳臂推开,后撤几步转身逃离。
护院们正想乘胜追击,却被虞尧喝住了,“保护奶奶和宾客,刺客交给我。”
大将军虞南翊自十年前从鬼女洞回来,便缠绵病榻多时,早已不复当年雄风,显得有些孱弱,要不是旁边的下人借力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他强撑着身子冲着虞尧的背影竭嘶底里地喊道:“尧儿,她已经受伤,不要再动杀机。”
完全看不到黑衣人的脸,但是那身影很像,那动作很像,那手臂很像,尤其是功力在当今大燕国几招就能占虞尧的上风会有几人呢?
虞南翊心里泛起隐隐的痛,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出了这样的事情,客人们在很短的时间内找了各种理由悉数散尽,虞老夫人原本红润光泽的脸庞青白交替,她抬眼睨了眼自己的儿子,唇角撩起冷冷的笑意:“真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是忘不了那狐狸精,还嫌他把你害的不够惨,如今又害到我孙儿头上。要是尧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后燕国不是没人敢带兵吗?我老婆子亲自带兵剿灭他鬼女洞,把那个狐狸精碎尸万段。”
虞尧紧追在莫非殇的身后,其实即使没有刚才虞将军的嘱托,他也没有想对黑衣人动杀机。
他追她有两个目的,一是想了解鬼女洞与将军府的渊源,因为府中的很多人似乎都知道,却独独对他闭口不谈。
二是武功这样好的高手竟然是女子,他也很好奇这样的女子到底有多丑,美女他倒是见的多了,丑女人还真是没怎么见过,似乎今日的杀手是专门来满足少将军好奇心的。
莫非殇越走越慢,她几乎用长剑当起了拐杖,在地上快速踱步,嗓子里漾出的腥咸却无论如何也抑不住了,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她随手将嘴角的血滴抹去,看到树林尽头眸子里闪出了希冀的光芒。
穿出林子本以为是通向鬼女洞的小路,没想到却是断崖,中毒影响了她的判断,她竟然走错路了。
虞尧已经来到她的近前,莫非殇步步后退,虞尧的唇角勾起胜利者的淡淡笑意:“怎么样,姑娘,前面是断崖,没有路了,而你好像已经中了毒,束手就擒我饶你不死。”
虞尧没有再步步紧逼,因为断崖几乎就在莫非殇的脚下,她轻咬住嘴唇,清清楚楚吐出来两个字:“做梦。”
她只顾毫不松懈地看着前方,却感到阵阵头晕目眩,脚下踩到一颗不规则的石字,眼看身子就要朝着悬崖的方向跌下去。
虞尧健步如飞,腾空跃起,千军一发之际抓住了莫非殇的肘臂,可她的身子已经悬在半空中。
只要虞尧一使劲,莫非殇就得救了,同样只要虞尧一放手,莫非殇就堕入悬崖。
他在干什么,在救一个杀手,就在刚刚还想取他性命的杀手。
没有任何犹豫,虞尧已经将莫非殇拉上了上来。
莫非殇从小接受的思想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能让天下人负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虞尧虽然是武将,可却将各类夫子的高尚思想学的登峰造,所以干出以德报怨的事情不奇怪,而且一个女子,武功造诣竟然胜他一筹,他的心底涌出无限好奇。
虞尧将莫非殇拉上来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直接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中,这是他第一次将一个女子这样的抱着,却是个鬼女洞的杀手。
莫非殇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模糊,她微醺的眼睛突然睁开,脑子里仍然有个想法在低吼,杀不了虞尧完不成任务,没有脸面回去见师父。
莫非殇拼劲最后的力气,迅速地从怀里掏出把明晃晃的匕首,正要刺入虞尧的心口处,却正在这时完完全全丧失了意识,晕了过去。
虞尧听到匕首落地的声音才明白这个怀里的女子想要再次对自己施毒手,他的心头浮起的感觉不是毛骨悚立,而是无可奈何。
他与这女子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或许这女子都不知道为何要来杀他,她只是个听从命令的可怜的木偶罢了,早就听说鬼女洞的女子有的是因为无家可归,有的是因为被情所困,有的是因为血海深仇,总之是走投无路才会去那鬼地方,要变成鬼女才能进去鬼女洞,至于这个变得过程倒是没有人知晓。
虞尧越来越深的感觉到怀里抱着的人只是个有着悲伤往事的可怜人,他见那匕首上的刻纹十分精致,似乎有些与众不同,被月光照的反出亮来,便小心翼翼地替她收好。
虞尧的心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她已经昏睡在他的怀里,不如就看看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女洞杀手的尊荣,他右手罩着将那黑色面具取下,在目睹莫非殇面容的那一刻身子狠狠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