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紫庐的天似乎黑的特别早,不过才晚饭时间,怎么到处都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呢?
泠月一边加紧了脚下奔跑的力度,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什么鬼地方,连盏灯都没有!”
“要死也不死在干净点的地方,满身臭气,熏的姑奶奶都要晕过去了!”
“泠月啊,泠月……你脑子是进水了吧?莫名其妙驮个死尸练功夫,你以为自己是孟婆还是六道啊?”
黑漆漆的丛林一眼望不到边,泠月的背上驮着一个比她整整高过一个头去的大男人,她早已双腿虚浮,接近崩溃的边缘。
终于,在她驮着那根黑木头逆着刚才那几只妖消失的方向,夺命奔逃了近两个时辰后,她见到了一丝微弱的烛光。
那是一间庵堂,破旧不堪,却总算还能遮风挡雨。庵堂里只有一位师太,看样子已经花甲之年,驼着背,踉踉跄跄地帮泠月开了庵门。
见泠月一身男装,背上还驮着一个男子,那师太显然非常抵触,开到一半的庵门就要合拢,却被泠月一把抵住。
“师傅,我是个姑娘,不是男子。”
泠月虽然已经满头满脸的汗,可一张清秀的小脸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在这月黑风高夜,泠月还指望着能在这庵堂暂歇一宿呢。
那师太仔细看了看泠月,发现眼前这个瘦小的白衣书生的确是个女子,这才放心的将泠月和那根黑木头迎进了庵堂。
“啊!怎么这么多血?”泠月一进门,那师太就发现了始终伏在她背上的男子浑身是血。
“路上遇上了劫匪,我夫……我夫君为了保护我,被劫匪捅伤了……”泠月没法子和师太解释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毕竟荒山野岭的,一个孤零零的师太收留一魔一仙,随便一个正常人估计都是会有些惧意的。
那师太也是个心慈的,听了泠月如此说,便赶紧帮他们安置了干净的床铺,烧了一大盆热水。
泠月心怀感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那师太手中:“师傅,这是我捐的一点香火钱。”
她知道出家人必定是不肯随便收人钱财的,但以供奉佛祖的香火钱来给,她总是没有了推脱的理由。
等那师太离开后,泠月担忧地望着静静躺于榻上的“黑木头”。
半路上,为了不让那张银质的面具失落,泠月已经提前把它给收进了乾坤袋里。此刻,那根黑木头如一尊泥塑木雕,一动不动平躺在草榻上。
微弱的烛火摇曳,泠月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微微上挑的眼线,细长而飞扬,薄薄的双唇因为失血过多,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和光泽。鼻梁高顶,肤色纯白,无论从何角度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泠月微微叹息了一声,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此花般美貌,如果就那么陨落在黑漆漆的沼泽里该是何等人间惨事。今天她将他救出泥沼,就算最后还是死了,这个美少年的灵魂也该感激她的吧?没有死在那臭烘烘的泥潭里,而是死的干干净净,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想到沼泽,泠月终于想起要将他一身散发出恶臭的外衫给剥去。她并不是个扭捏的人,在云空岛时和那般仙童小厮也整天打打闹闹。所以对于一个男人的身体,泠月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害羞的。
她三下五除二就将那根黒木头的外衫扯掉丢到了一旁。因为是在初夏,所以那根黒木头的外衫下,除了一条同色的底裤,并未着内衫。被泠月将外衫一脱,一身精瘦的肌肉完全暴露在泠月眼前。
泠月瞥了一眼那黑木头的胸膛,眼睛落在了那柄致命的匕首上。匕首所插的位置离心脏只差分毫,泠月不敢托大先把它拔出来,因此还是先处理腹部的伤口再来动脑筋该怎么拔出匕首。
好在黑木头腹部的伤口虽大,却并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一时伤口难以合拢。
泠月用干净的布沾了清水慢慢将伤口洗净。一时半儿,又找不到缝合伤口用的羊皮线,她没有办法,只能借了那师太的针线,努力回忆着云空岛上几个丫鬟绣花的样子,将他腹部一尺来长的伤口一针针缝合起来。
这是人界紫庐,泠月使不出法力,唯有依靠最基本的治疗方法来处理。等她终于放下针线的时候,那黑木头的腹部,俨然爬上了一条憎狞可怕的大蜈蚣。
连泠月都不忍直视那条自己的最新作品,将毯子一拢,盖住了黑木头的腰,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腹部的伤口处理完了,现在轮到了最棘手的问题。
泠月死死盯着黑木头胸口的那把匕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敢动手。有可能她一拔出匕首,黑木头就咽了气,但如果她不拔,那黑木头肯定也活不久。
那把匕首是特质的,从残留在外面的三分之一刃口上,泠月可以清楚地看到繁复的咒文。那些咒文她看不懂,但却知道一定是专门用来杀死魔域之人的。
她把手放到了匕首上,一股滚烫的灼息突然涌入她的体内。泠月感觉这份灼息非常熟悉,熟悉到仿佛就是她自己的体息一样……
泠月的手紧握着匕首,想放却是放不开,就如一块磁石,吸住了她的灵魂。与此同时,泠月身形一晃,大脑里沉睡许久许久的那抹灵魂再一次苏醒了。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烛火不再摇曳,夜风停止了呼啸,连刚准备推门而入为泠月送点食物的师太都停下了脚步。
……
“怎么回事?”幽冥擎苍指着一面巨大的水镜,满脸惊愕。他正看到关键的地方,一个他想了许久许久也没有想通的问题就快迎刃而解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刻,云宣的记忆停止了回放。
碧空一袭轻纱立于擎苍身后,语气淡漠地接近了冷意:“月魂沙的法力也是有限的,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易。”
幽冥擎苍显然还不死心,他转过身来,一把拽住碧空的手:“你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碧空,你是最帮我的,我只要再知道一点就够了,只要再知道一点……”
碧空冷冷看了眼幽冥擎苍,心中其实早已有一千个一万个怨气想要骂出口,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轻一句:“抱歉!我法力有限,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水镜后的玉榻上,被睚眦一掌差点击毙的云宣正静静躺着。碧空走过云宣身旁时,瞥了眼仿佛熟睡中的少女,嘴角微不可见地浮过一丝冷笑。似嘲讽,似不甘,却又透着浓浓的伤。
她千辛万苦将幽冥擎苍唤了回来,却万没想到结局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