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问题,云宣早就想问个究竟,这十多年来,除了对爹爹的思念,折磨她最深的就是无数个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临水之家会惨遭巨变,为什么爹爹要放弃和她们母女一起逃跑的机会,独自面临死亡,为什么母亲要远离故乡,千里跋涉,隐居到这偏僻雪山……
凌天扬面对着云宣的迫切追问,也无奈起来。有些事,他可以说,有些事,他不能说,有些事,连他也查不清真正的原委,没法说。
“云宣,有些事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无可告知,但凡是我知道的,我一定都慢慢告诉你。”凌天扬喝着老君眉,吹着湖畔晚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你爹当年与我初识时也很是戏剧化,可谓不打不相识啊……”
……
想当年凌天扬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之时,骑着高头大马,著着锦衣华服,跟着仙姬美妾,在柔泽洲随便哪个乡村野郭问个路人,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玄天宫少宫主的名号。
风神俊朗、张扬霸道、眼高于顶、富可敌国……这一连串的词汇都是世人来形容这个少宫主的特点。
这一日,正当端午时节,凌天扬领着一帮跟班,骑着骏马,游荡在柔泽洲的清塘街上。
这清塘街是柔泽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道,大道两旁,商铺林立,酒肆参差,熙熙攘攘挤满了采购端午物品的百姓。
凌天扬难得的好兴致,一人走在人群中,跟班的牵着骏马尾随身后。周围的百姓看到凌天扬的出现都自动退守两旁,把本来拥挤不堪的道路,硬是让了一条小道出来,供他独行。
人群中大姑娘,小媳妇全都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想一睹这柔泽第一美男的尊容,如果能被凌天扬随意的看上一眼,都能引起一阵昏厥。这少宫主的魅力和气场一如传说中那样强大。
凌天扬目不斜视的行到了一处广场,发现一家古玩字画店前,挤满了人。不禁好奇起来,有他凌天扬出场的地方,难道人群还会集中在其他的区域?
他站定在路口,遣了一个小厮前去打探情况。不一会儿,小厮回来禀告,说是古玩店中,正有一青年公子在挑选字画。门口聚集的大批人群,正是为了一睹他的尊容。
“什么?竟有此事?”凌天扬,剑眉一挑,不悦起来。
“去看看。”领头就跨入了古玩店中。古玩店主一见凌天扬的身影,赶紧扔下了手头的生意,跑来招呼贵客。
“啊呀!少宫主!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啦。这真是让小的惶恐,惶恐不安阿。”古玩店主一脸献媚的嘴脸,恭身作福,就差给他跪下了。
“少废话,没看见少宫主大驾光临,其他闲杂人等还不赶紧赶出去?”跟班的小厮斜着眼睛,吩咐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清场,这就清场。”店主刚想回头赶人,一看正在低头验画的云深,后半句话就生生的噎在了喉咙里。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连一向只认钱财不认人的奸商巨贾,都狠不下心肠,对他说句重话。
凌天扬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随着店主的目光朝云深望去。只见一袭素衣白衫,朴实无华,乌黑的云发简单的用一只竹簪盘在头顶。
清俊的脸上,一副沉醉画中的神情,任人不忍打扰,白玉般的手指轻叩着乌木台面,嘴里似还在念念有词,品评着面前的画作。
凌天扬第一次承认,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第一次承认,除了自己张扬的奢华之美,原来朴实无华的谪仙气质也会这样动人心魄。
凌天扬挥手阻止了欲上前赶人的小厮,亲自走到了案前。长条案桌上,铺展着一副柔泽山居图,是虚放道人晚年的名作,怪不得这面前的小子,看得如此沉醉。
“这幅画,我要了。老板,包好后直接送到我宫里。”凌天扬问都没问价钱,就淡淡开口道。
钱财在他眼里,根本没有多少概念,他要的只是脸面和气场。他想要看看这个浑身散发着悠然气质的白衣青年,自己的心头好被人横空劫走后,会露出怎样一副气急败坏的脸孔。
“你也要这幅画?恩。这幅画好是好,不过也不是很完美。你要拿去就是。”
白衣青年,转过头来,淡淡的看了凌天扬一眼,从嘴里就那么不咸不淡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整个过程,自然的好像行云流水般妥贴。没有惊艳、没有气愤、没有被他凌天扬的气场给震慑到,也没有为自己看中的画轴被横刀夺爱的郁闷。
云深淡淡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凌天扬第一次被气得哑口无言,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高的身影,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状况?我凌少宫主什么时候会被这个毛头小子欺负了去。再看一眼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居然发现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那素衣小子的身上,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光彩夺目的少宫主。
想了一瞬,凌天扬仰天长笑,挑衅起来:“你这小子,好是无礼。买不起就买不起,还编什么破借口。不够完美?虚放道人的画作,你还敢说不够完美?明明是囊中羞涩,来空饱眼福的。还给自己找什么台阶下。”
“这位公子,所言差异,这书画之道,本就是人为之作,只要是人为的,就必定有高低之分,这虚放道人也好,黄石散仙也罢,他们的画作值钱是值钱,但也并不是十全十美。况且也要看个人喜好,你觉得好就好,我觉得不是很好,就不是很好。这与有没有银子,毫不相干。”云深,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面孔,幽幽的回敬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驳他凌天扬的话,居然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这口气凌天扬实在是咽不下去。但为了维护面子,又不能来硬的,只能激将道:“哦,听你的口气倒是不小。连虚放道人、黄石散仙你都敢挑不是。莫不是有什么真本事?如果没有那个真本事,就莫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大放厥词了。”
云深似早料到他要这么说,二话不说,只转头对店主道:“店主,麻烦你准备笔墨纸砚,我想回答这位公子的问题。”
店主被眼前二人的唇枪舌战搞得早已神志不清,赶紧依言备下了云深要得东西,继续退在一旁观战。
门口早已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广场上也乌鸦鸦的站满了百姓。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店内的情况。恨不得能变个苍蝇飞进店去,一观这两位绝世人物的大战。
“好。我就静等你这小子给我的答案。”凌天扬为表风度,只得闷闷的往太师椅上一座,等着面前的云深出丑。
只见云深挽起衣袖,从一堆毛笔中,细细检出了一支,用手指捋了捋笔尖,眉头微皱了一下,自语道:“咳,笔太差,将就用下吧。”
说完沾了边上小厮研好的香墨,在幅卷上挥毫泼墨起来。
不肖半个时辰,就见云深扔下画笔,独自飘然而去,没有留下半句话语,没有给一边火气正盛的凌天扬一个眼神。就这样在让开一条通路的人群中消失了踪影。
过了许久,店内的人才反映了过来,齐齐围拢在案前,发出一声声长吁短叹。
凌天扬不耐得挥开人群,往长案上看去。只见整整一幅柔泽山居图跃然纸上,与边上虚放道人的图相比,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整幅卷轴透着一股浓浓的出尘之味,令人看一眼而忘忧。
凌天扬说道此处,突然想到:“云宣,我院中厅堂内挂的那幅,就是你爹当年赌气而作的那幅画。”
云宣从回忆中抽回了心神,发现石舫外已经漆黑一片,皎洁的明月挂在深蓝色的夜幕中,一盏盏宫灯,在沿岸石栏上闪闪烁烁。
凌天扬也发现天色不早,携着云宣回到岸上,郑重地对云宣说:“云宣,今晚我送你回家,见见你的母亲。我有一事要与你母亲相商,也可了却我一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