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娆忍着脚上的剧痛,跑到中院,只见院门已经关了起来。
她扑上去,用力拍着门,大叫道:“祖母,快开门呀!我是阿娆,快开门呀!”
片刻后,翠雪的声音在门后响起:“二姑娘,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行!”崔娆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今晚必须见到祖母!”
明日一早,这亲事就应下了。
“二姑娘,那你等等,我再去跟老夫人说说。”话音一落,便听见她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崔娆倚在门边,眼中的泪水牵了线似的往下掉。
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只要能见到祖母,哪怕将头磕破了,她也要求祖母改变心意。
不一会儿,翠雪的声音又来到门后:“二姑娘,老夫人说,她已经歇息了,让你先回去,有话明日再说。”
崔娆怔了怔,祖母不肯见自己吗?
若是这样,岂不是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她不甘心,扑到门下,一边用力拍着门边,一边凄厉地哭喊道:“祖母,我是阿娆呀!求求你,你开开门呀!你见见孙女吧!”
“二姑娘,你别闹了。老夫人已经睡了,你还是回去吧!”翠雪为难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走!祖母不见我,我便不走!”崔娆扑在门上,已然泣不成声。
“二姑娘,你别让奴婢难做了,你先回去吧!”翠雪似乎有些着急,“老夫人是不会见你的。”
崔娆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用力拍着门,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祖母,孙女求求你,你就见见孙女吧!你就成全孙女吧!”
翠雪见劝不住崔娆,又不敢开门,只得摇了摇头,回了屋去。
住在东院的袁氏、崔植、崔妙也听见崔娆的哭声远远地传来,吓了一跳,纷纷走出门来。
“阿娆这是怎么啦?”袁氏蹙眉道,“怎么哭成这样?”
“是啊,哭得我心肝都在颤!”崔妙一脸惊惶道。
崔植往门边走去:“我出去看看。”
“别去!”崔献叫道。
“为何?”崔妙不解。
“你们去了也没用。”崔献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心里苦,让她哭哭吧。”
“侯爷,到底出什么事了?”袁氏觉得崔献这么说,应该有大事。
崔献顿了顿,说道:“娘让我应下燕王的亲事!”
燕王府向崔家求娶崔娆一事,众人皆知,听了这话,不禁一愣。
“阿娆不愿意吗?”崔妙眉头一皱,说道,“所以才会哭着去求祖母?”
崔献点了点头:“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事已经定了。所以,你们去了也无用。”
“爹爹,如果阿娆不愿意。”崔妙想了想,犹豫地说道,“不如,就推了这门亲,另寻个阿娆愿意的。”
“胡闹!”听了崔妙的话,袁氏对着她呵斥道,“婚姻大事,自然是长辈作主,怎由得自己任性胡为?”
崔妙面色一僵,还想说什么,崔植赶紧拉了拉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与母亲争辩。
崔妙悻然住了口,不再说话。
“好了,你们俩也回房歇息!”崔献说道,“今晚阿娆闹的这一出,千万不可外传。万一传到燕王耳朵里,便不好了。”
“是的,爹爹。”崔植低头应道。
听着崔娆凄怆的哭喊声远远地传来,崔妙咬了咬唇,说道:“女儿去劝劝阿娆。”说罢也不等父母回话,便往院门外跑去。
“阿妙……”袁氏想要开口阻止。
崔植忙说道:“娘,阿娆老这么哭着也不是办法,你便让阿妙去劝劝她吧。”
崔献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她们姐妹情深,便由着她吧。”
见崔献这么说,袁氏也就住了口。
崔妙赶到中院,看见崔娆穿着白色的中衣,披头散发,赤着脚扑倒在院门前,一边大哭着,一边拍打着院门,嘴中不停地叫道:“祖母,求求你,你见见孙女吧!你救救孙女吧!你都不帮孙女,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帮孙女了!”
看见崔娆如此癫狂的模样,崔妙心里莫名一酸。
她赶紧走上前去,将崔娆扶住:“阿娆,你别哭了!快回去吧!”
听到崔妙的声音,崔娆转过脸来,面上全是泪水。
她看见崔妙,怔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崔妙的手,大叫道:“妙姐姐,你帮我求求祖母啊!你帮我跟祖母说啊,我不愿意嫁人!只要不让我嫁,我愿意终身侍奉在祖母身旁尽孝!”
“阿娆,你别这样。”看见崔娆如此,崔妙忍不住鼻子一酸,将她抱住,轻声说道,“你看你都说些什么傻话呀?”
“你帮我求祖母啊,妙姐姐。”崔娆扑在崔妙身上大哭道,“不然,我宁愿死都不愿意嫁!”
“阿娆,你闹够了没有?”桓氏的声音陡然在黑夜里响了起来。
崔娆抬起头,看见桓氏,面色一僵。
“翠晴,提香,还不快把姑娘带回去。”桓氏厉声说道。
提香与翠晴一听桓氏的话,忙向着崔娆走过来。
崔娆一听,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摇头哭道:“我不回去,我要见到祖母,我要求祖母为我作主。”
“你以为你祖母今日还会见你吗?”桓氏冷冷说道,“你的哭声将阿妙都引了来,你祖母会不知道你在这里?她一直没让人给你开门,你还不明白你祖母的意思吗?”
听了桓氏的话,崔娆一呆。她怔了半晌,靠着院门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随即瘫倒在地。
“阿娆。”崔妙赶紧上前扶住她,“你别这样,有话明日再说。”
“明日就来不及了!”崔娆苍凉地一笑,眼泪不停地从她眼中滑落,“妙姐姐,真的没有人愿意帮我吗?真的没有人能够帮我吗?”
“阿娆……”崔妙看着崔娆这般模样,只觉得心里像被虫子在咬似的,难受得紧。
提香与翠晴走了上来。
提香将手里的外衣披在崔娆身上,叫道:“姑娘,小心着凉。”
翠晴蹲下身来为崔娆穿鞋,却发现崔娆脚上嵌有不少小石子,手一摸,还有些粘乎乎的。
她大惊道:“姑娘脚受伤了,怕是不能自己走了。”
提香一听,赶紧低下身来,说道:“翠晴,将姑娘扶到我背上,我背她回去。”
“好。”翠晴将崔娆往提香背上扶去。
崔娆此时瘫在地上,人看起来软绵绵的,似乎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崔妙见翠晴一人似乎扶不住,便帮着她一起将崔娆扶到提香的背上。
“阿妙,将阿娆将给婶娘便是,你先回去吧。”桓氏对着崔妙说道。
崔妙担心地看了崔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又对着崔娆说道:“阿娆,我明日再来看你。”
崔娆身子软软地扑在提香背上,像是没有听见崔妙的话似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似乎连眼泪也不会流了。
崔妙叹了一口气,对桓氏行了一礼,便缓缓往东院走去,不时回过头来看崔娆一眼。
桓氏叫着提香赶紧将崔娆背回了西院。
提香一将崔娆放到床上,她便倒了下去。
她忙上前看了崔娆一眼,只见她面色灰白,双眼空洞地睁着。
“姑娘。”提香叫了她一声。
崔娆呆呆地躺着,没有回应。
提香面色黯了黯,也不再说话。
翠晴打了热水来,为崔娆清洗了双脚。
因崔妙的脚被石子割破,翠晴又找了布巾为她把脚包上。
看收拾妥当了,桓氏才走上前,说道:“阿娆,你别怪娘,也别怪你祖母和大伯。我们这么做,虽然是为了崔家,但也是不会害你的。”
看着女儿对自己不理不睬,桓氏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明日你大伯给了燕王回音,你便算是定亲之人,从此,你便忘了那谢三郎吧。出嫁之后,你去了燕城,他在建安,你们再也不会相见,多想也无益。阿娆,你对他便死了心吧。”
听到“谢三郎”,崔娆身体微微一震。她转过头来,看了桓氏一眼,接着,便有眼泪从她的眼中倾泻而出。
见状,桓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提香与翠晴说道:“今晚你们俩好好看着姑娘。”
“是。”提香与翠晴赶紧应道。
桓氏看了崔娆一眼,长叹一声,便往门外走去。
刚走出门,听见屋内传出崔娆呜呜的哭声。
桓氏脚下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然后抬起脚,径直向自己屋走去。
这一夜,崔娆房里呜咽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到天明,直到后面她的嗓子哭哑了,再也哭不出来了,这哭声才停了下来。
桓氏也是一夜未睡。
次日,她走进崔娆房里的时候,只见崔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红肿的双目紧紧闭着。
“阿娆。”桓氏试着叫了女儿一声。
崔娆一动也没动。
许是想着昨晚她哭了一夜,现在也该没力气了,桓氏也不去管她,自己一人去了崔老夫人房里。
崔老夫人听说崔娆的事之后,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
晚上崔献回来之时,告诉崔老夫人和桓氏,自己已经给燕王回过话,说崔家已应下这门亲事。燕王会择吉日请人上门行纳采之礼。
崔老夫人点了点头,对着崔献说道:“那你便好好准备吧。阿镜去得早,阿娆无父,你就多操心了。”
“母亲放心,儿子待阿娆与阿妙并无分别。”崔献赶紧应道。
“阿容。”崔老夫人又转过脸对着桓氏说道,“阿娆一时想不开,你要多劝劝她。你是她母亲,她终究还是要听你的。”
“媳妇知道了。”桓氏低头应道,抬起头来,却是一脸的担忧。
待她回到西院,提香跑来告诉她,崔娆一整日就这般躺在床上,滴水未沾,滴米未进。
桓氏知道崔娆在赌气,也未多加理会。
可到了第三日,崔娆还是这般不吃不喝,整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桓氏也有些慌了。
她又去崔娆房里,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可崔娆还是这般,像个活死人一般,根本不理任何人任何事。桓氏实在无法,便去了崔老夫人房里,将此事告诉给了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默了默,说道:“那我去看看阿娆吧。”
桓氏抹了抹眼泪,说道:“母亲,阿娆一向最听你的话了,你可要好好劝劝她呀。她再这样,媳妇怕她身子会受不了。”说罢便嘤嘤哭了起来。
崔老夫人长叹一声,起身说道:“我尽力而为吧。”说罢便向西院走去。
走进崔娆的房里,只见崔娆就这般躺在床上,崔老夫人心里也是一黯。
她转回头,对着桓氏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与阿娆单独说说话。”
桓氏与翠雪一听,忙停了下来。
桓氏抬起头,对守在崔娆身旁的翠晴使了个眼色,翠晴忙退了出来。
见屋中已无其他人,崔老夫人这才走上前,坐在床边。
几日不见,原本花朵一般娇嫩的崔娆,像一下失了水分似的,似乎就快要枯萎了。崔老夫人不禁叹了一口气,轻声叫道:“阿娆。”
听到崔老夫人的声音,崔娆却没有一丝回应。
“你是怪祖母那天晚上不出来见你吗?”崔老夫人问道。
崔娆身子微微一抖,眼睫毛轻轻扑簌了一下,却并未睁开眼睛。
“不错,那晚祖母知道你过来了,却一直没有让你进来。”崔老夫人说话的声音有些暗哑,“祖母是怕见了你,会忍不住心软啊。可祖母知道自己不能心软,便只有狠心不见你了。”
听到崔老夫人的话,慢慢的,两滴清凉的眼泪,从崔娆眼角滑落下来。
“祖母知道你心里怪祖母,但为了崔家,为了阿植和阿栉,祖母不得不这么做啊!”崔老夫人哽咽着说道。
看崔娆还是不理,崔老夫人又颤声说道:“阿娆,你如今这般模样,是想用自己的命来跟祖母赌气吗?”
除了眼角有泪水不停地流下,崔老夫人看不到崔娆的任何回应。
“祖母知道,你如今真的很伤心,认为家里没有人明白你,没有人愿意帮你,对不对?”说到这里,崔老夫人长叹一声,“其实你心里的苦,祖母都明白,因为祖母当年,也是你这么过来的。”
听到祖母的话,崔娆身子微微一颤,然后慢悠悠地睁开泪眼,定定看着崔老夫人。
“这事,自从到了崔家,祖母谁也没有提过。”崔老夫人看着崔娆,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其实,祖母当年在嫁给你祖父之前,心里也有个喜欢的人。”
听到这里,崔娆一下便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