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惊雷划过天边,漂泊大雨再次倾盆而下。
“这鸟天气!”
元军中军大帐门口,铁托抬头看着浓墨厚实的雨云里那一道道翻滚闪电,心下一阵烦躁。
那位令他有些畏惧的黑裙女子走了,可那道密令却依旧萦绕在他心头。
“丞相也是,为了报仇,居然不惜数万铁骑千里奔袭!可结果,这小小濠州城倒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平白折损了老子那么多精锐手下!”
嘴上一阵碎碎念抱怨,铁托懊恼转身,拿起案上那袋马****酒,仰脖猛灌一通,任由浓白酒渍顺着嘴角淌下。
“他娘的不管了!等天放晴了,再好好收拾那帮****的红毛!”放下酒袋,抬袖擦了擦嘴角,铁托自言自语地朝后帐走去。
片刻后,后间寝帐内响起一通雷鸣呼噜……
帐外,浓墨雨幕中,除了谷口守卫高塔以及零星一些帐篷里的隐约朦胧灯火外,整个元军大营竟是死一般沉静,就连营盘内,本应该有的游哨巡逻队也不见踪影。
二更时分,在元军大营此起彼伏的鼾声涛浪中,高地另一侧的密林里,突兀响起一阵漂浮不定却又极有规律的蛙鸣。
蛙鸣声落点,一道道身影无声涌出密林,冒着依旧淋漓大雨缓慢悄然往山顶蠕动。
“他娘的,这鬼天气还叫我们出来巡逻?该死的蠢货队长是不是脑袋被这雨淋坏了?”
高地,两名元兵正躲在一片茂森树林下避雨。
“谁说不是呢?”听到同伴抱怨,另一名元兵安抚着身旁被炸雷惊吓到的战马,抬头看了眼浓墨雨幕:“我说,咱躲这避雨,会不会遭雷劈啊?听一些南蛮子说,打雷的时候,不能躲在大树下避雨,尤其是……”
一声惊雷怒劈而下,元兵猛地一个激灵,刚想继续抱怨些什么,却忽地听到身后一个重物落地声响。
噗哧!
元兵疑惑回头,却只看到一道寒芒映衬着天上白亮火蛇,飞速袭来……
异常顺利!
暴雨惊雷,很好地掩盖了红巾军们踪迹,足有上百名元兵游哨在不到一炷香时间里,变成了冰凉的尸体。
“呱…呱呱!”
短促而有节奏的蛙鸣,从左右两侧高地络绎传来,袁毅心头稍定。他知道,突袭计划第一阶段任务已然完成。接下来,就该轮到敢死队上场了。
“诸位,元军虽然防备松懈,但万万不得大意!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提前纵火惊动元兵!”
回身一扫肃然挺立在雨幕中的数十尊黑铁塔,袁毅沉声叮嘱一番,默默扣上一顶铁盔,大手划破雨幕重重挥下。
“十人一队,目标,元军中军大营,开!”
一队队黑铁塔应声疾射而出,化作七八支硕大森冷黑色利箭,直奔缓坡下大营而去。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些担任敢死先锋的红巾勇士们,都是精心遴选而出的百战老兵,身上甲胄也是从死去元兵扒来的元军制式铠甲,连所用兵器也是弯刀圆盾。
元军确实大意!
朝向缓坡的大营一侧,除了半人高简易栅栏外,根本见不到诸如壕沟鹿角陷阱之类障碍,丈余宽的后门两侧,更是连本应有的哨塔都不见踪影。
门口处,两名元兵正抱着兵器,一面瑟瑟发抖一面时不时打着盹。忽然,惊雷炸响间隙,一阵战靴踏溅泥水动静隐约传来,元兵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支呼啸而来的弩箭。
噗哧!
鲜血飞溅,脖颈中箭的元兵惊恐瞪大双眼,无力地张开满是血水的大嘴,软软跌在泥水之中。
没有任何意外,所有敢死小队轻而易举潜入元军后营。四支小队各自奔向一间间硕大马厩,其余小队正快速穿过后营与中军大营之间的空地,四散奔向一座座擎着将旗的营帐。
那些正坐着美梦的元军高级将领,便是他们的目标。
避开一支如同梦游一般的游哨小队,袁毅探头一扫不远处,那座门前耸立着元字大纛旗的硕大营帐,大手一挥,领着身后几名敢死队员闪身悄悄摸了过去。
一切,竟比预想的还顺利。
除了路上收拾了两名眯着睡眼出来放水的元兵外,袁毅竟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接摸到中军大帐跟前。
然而,正当袁毅准备掀帘而入之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临近一座大将护卫居住的营帐,突然闪出一道高大身影。
“什么人!”
当看清中军大帐门外那几道无声耸立在雨幕中的身影时,对危险的本能直觉让这名护卫队长,下意识拔出腰间弯刀,圆睁起惺忪睡眼,骤然一声大喝!
“斩旗、发号、掩护!我去斩将!”
急促连声发令,两名队员饿虎般扑向那名元兵,另外两名队员则狂奔至那面大纛旗跟前。战刀狠狠劈下,硕大元字大纛旗应声跌落在泥水之中,一支响箭带着尖锐啸音冲天而起。
“杀!”
几十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雨幕中的元军大营竟是微微一颤!
“啊……”
正坐着香甜美梦的铁托,被帐外震天喊杀惊醒,刚一睁眼,一道雪亮寒芒竟是当头劈下。一声惊呼,铁托本能地滚下行军卧榻。
迸!
碎屑横飞,竹制卧榻竟是应声变成两瓣,豆大冷汗尚未潺潺淌下,雪亮战刀再次迎面横扫而来,铁托顾不得多想,着地连连横滚,有惊无险地避开战刀连连劈砍。
这位身经百战的元军大将,应变能力不可谓不快。堪堪脱险,便纵身跃起,一把抄起剑架上的战刀。
呛!
半月刀鞘应声飞旋而来,硬生生挡住袁毅犀利一劈。
下一刻,没有任何言语,愤怒的蒙古弯刀与精铁战刀狠狠绞在一起。金戈交鸣火花四溅,短短几息之间,两人频频交手。
砰!
仓促睡醒的铁托,毕竟惊魂未定,又兼惊讶于面前杀手竟是穿着元军制式铠甲,心神略一迟滞,胸口便被重重印上一脚。披头散发的他,狠狠撞倒身后剑架。
唰唰!
没有丝毫犹豫,如影随形的战刀竟像一把利剑,抖出几朵代表着死亡的妖艳剑花,尖啸袭向正狼狈爬起的铁托。
铿锵!
火花飞溅,本能刺穿铁托脖颈的刀锋,竟是奇迹般被那一个粗壮铜制颈圈生生挡住。电光火石间,铁托怒喝一声,手中弯刀横扫而出,直奔袁毅小腹要害。
清脆甲叶碎裂声响传来,踉跄后退的袁毅,腰间破碎衣甲竟是微微渗出一缕血水。
“你!什么人!”
喘气如牛的铁托,颤声地发出一句生涩的汉语。
“要你命的人!”
惊雷炸响中,战刀再次急卷而出,如狰狞白亮长蛇,刺出致命獠牙。
当当当!
连声脆响间,铁托直觉的脊背凉意大盛。身穿睡袍的他,本来行动颇为不变,在不甚宽敞的寝帐内,只能是狼狈躲闪腾挪。
“敌袭!敌袭!”
便在这时,帐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凄厉短号,震天喊杀夹杂着沉雷滚滚的铁蹄声,四下轰然炸响。一身冷汗的铁托猛地心头一沉,稍一分神,竟是踩中自己睡袍下摆。一阵清脆裂帛声传来,踉跄不稳的铁托门户大开,一只虎形长拳间不容发地印上他的左胸要害。
砰地一声闷哼,铁托应声倒飞而出,身形尚在半空之中,持刀手腕忽地一阵剧痛,蒙古战刀随即脱手而飞。
噗哧!
雪亮刀锋狠狠贯穿这位蒙古大汗胸口,殷红鲜血顺着嘴角狂涌而出,铁托惊恐双眸中,倒映出袁毅那张瘦削刚毅长脸。
“你…到底是什么……”
“红巾义士!”
战刀一绞一带,如注血水狂喷而出,铁托圆睁着怒眼抽搐几下,终是不甘地停止了挣扎。
“杀!杀!杀!”
帐外,杀声四起惊雷连闪!
雨幕中的元军大营,四处窜起熊熊大火!四面高地缓坡,密密麻麻红巾铁骑如洪水猛兽,呼啸卷入元军大营。
鹿角栅栏顷刻踏平,一座座营帐轰然倒塌,睡梦中惊醒的元兵们,如一群无头苍蝇般抱头四窜,一匹匹无主战马嘶鸣着狂奔乱窜。
乱!
正如袁毅所言,偷袭之战已然演变成一场惨烈乱战!
只不过,主帅被斩,各营主将也是或死或伤或下落不明,群龙无首的元兵们,在暴雨惊雷中,早已是战心全失,只能强行忍着瑟瑟发抖的躯体,拼命地躲闪着当头劈下的一柄柄狰狞战刀。
提着铁托血肉模糊首级的袁毅,大步走出营帐。入眼,是与敢死队员们厮杀在一起的元将护卫队。
这些训练有素精锐中的精锐,自然知道,主将性命危在旦夕。所以,即便心神俱颤,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拼命地想冲进中军大帐。
“铁托已死!尔等还不速速逃命!”
右手带血战刀,左手高高提起兀自潺潺滴着血水的首级,惊雷轰鸣刺眼闪电划破雨幕,白亮光芒映照下,袁毅,犹如一尊杀神,巍然耸立在大帐门前。
“啊!”
护卫元兵们齐刷刷睁大双眼,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惊恐。尚未回神,一柄柄战刀怒劈而下,将他们变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杀光鞑虏,复我血仇!杀!”
一声惊天怒吼,暴雨下的山谷竟是隐隐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