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儿想要在长安城内开一家私人会所,虽然已有舅舅做靠山,但其难度仍旧要比在后世大得多。
首先挡在面前的便是世人对女子苛刻求全的态度。俗话说女人扎堆是非多。在这个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时代,想要鼓捣出一个私人会所,最紧要的便是顾全名声与安全。
以尤三姐儿目下所结识的世家贵女以及开办私人会所后想要面对的顾客层面来看——说句万一的话,倘若真的爆出了什么绯闻,那就不光是生意上的事儿,却是要命、结仇的事儿了。
因此尤三姐儿必须思虑周全。有些不确定的环节宁可没有,也不能存着隐患。
不过好在尤三姐儿穿越之后,最熟稔的手段便是拉大旗扯虎皮。所以她在定下了想要开一家私人会所的主意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如何能同宫中挂上钩——
比如聘请从宫中出来的嬷嬷调、教侍女,采买些家世清白去了势却又不能进宫的男孩儿为粗使仆役,务必要保证会所内绝对不会出现男人的身影。
会所的经营模式也不能像后世一般频繁随意。而是如时下的茶花会一般,每个月定期举行几次。
会所内的会员一共分为紫金、黄金、白银、青铜四个级别。会所不对外开放,只款待会员。每年收取年费——即紫金会员的年费标准为每年两千两银子,黄金会员的年费标准为每年一千五百两银子。白银会员的年费标准为每年一千两银子,而最低等的青铜会员的年费则为每年一千两银子。外人想要加入会所,必须要有黄金会员作为引荐……
再比如会所内的经营项目可以有胭脂香粉、衣衫首饰、美容养生……等到全部会员相熟之后,也可以根据情况成立一些类似于慧妍雅集之类的慈善团体。
要知道虽然时人皆言女子无才便有德,但正因为这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叫人更加看重门当户对。因而女子身上肩负的夫家与娘家的期望也比后世寻常百姓要高得多——
同理可参见后世那些商业或政治上的联姻。可见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穿越而来的尤三姐儿在此间活了十一年,见惯了女儿家相夫教子,困守内宅之事。然而她却不想就这么被四合院的四方天困一辈子。
所以她对这个会所寄予厚望。因此便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生怕有丁点疏漏,坏了全局,害了陈家。不过尤三姐儿也坚信,只要此事筹谋得当,对于陈家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聪明人有很多。至少舅舅陈珪也嗅出了这一份策划所包含的野心。
“……会所只对内不对外,会员引进会员……”
陈珪将手上条陈仔仔细细翻阅一遍,乃向尤三姐儿笑道:“竟没想到三姐儿也有如此丘壑……你这会所一开,倒是方便大家积攒人脉了。”
尤三姐儿闻言,也嘻嘻的笑道:“这是自然。兴许我的会所成立之后,长安城内便兴起了夫人外交呢。须知女人同女人说话办事儿,有时候却比外头男人更容易些。”
一句话爽利干脆,却是暴露了三姐儿的野心勃勃。
舅舅陈珪闻言,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因说道:“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家,行事多有不便。有些事情大可以托付给你母亲和你舅母,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要相互帮衬着。”
尤三姐儿闻言大喜,知道舅舅这是应了此事。不免笑言道:“那是自然。等到贤媛集成立之后,少不得要舅母操心劳力的。否则我一个女孩儿家,哪里有脸面邀请这么些诰命贵人呢!”
所谓贤媛集,乃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孝贤贞烈女子之事迹。尤三姐儿以此书为众女集会命名,可见其心机野望。
陈珪自然也知道尤三姐儿的心意。闻听此言,却是微微沉吟,然后摆手笑道:“这件事情倒是不必操之过急。你先将地方修缮起来,等到万事俱备,只欠贵人时,舅舅自然有更好的人选。”
尤三姐儿同舅舅素来默契。闻听此言,不觉心下一动,忙开口笑道:“果然舅舅思虑周全。既如此,我便托付给舅舅了。”
陈珪闻言,欣然笑应。
其后尤三姐儿便在陈珪的支持下开始了修缮会所之事。因年前陈珪曾在京中繁华地带替尤三姐儿置办了一间五进的大宅院。尤三姐儿便以此地为基,又央求舅舅请了山子野来筹划起造,按照三姐儿的意思修缮了宅院。并将此宅提为“陈园”。
其后陈珪又通过太子的门路,聘请了十名从宫中出来的老宫女来调、教侍女。这些侍女都是陈珪现买的家世清白的女孩子。至于去了势的粗使仆役,也是通过宫中太监找来的家世清白容貌清秀的男孩子。
在此期间,尤三姐儿又亲自起稿设计了会员卡——尤三姐儿将此命名为贤媛笺。贤媛笺花式繁复,共分为四种材质,分别为紫金笺、黄金笺、白银笺和青铜笺四种。每种材质的贤媛笺各五张。准备等到陈园竣工之后,便将这些贤媛笺送给应当送的诰命贵女。
至于陈珪送她的那两间商铺,也都改卖香料胭脂,衣衫首饰。皆都改名为镜花缘。
桩桩件件忙忙乱乱,等到尤三姐儿回过神来,已然入了七月。展眼便是七月二十一,陈老太太寿辰之日。
因着陈珪如今官至二品,位高权重简在帝心,这日前来贺寿之宾客自然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且不要说平日里往来甚多的世交故旧,官宦同僚,便是皇亲国戚,皇子皇孙亦且来了不少——至少同陈珪打过交道的三皇子、六皇子并十二皇子都带着皇子妃登门道贺。连太子殿下都带着太子妃并皇太孙过来了。
及至到了开宴之前,更有礼部奉旨圣人亲赐寿礼,不必细说。
在座宾客眼见陈家如此炙手可热,不免又是嫉妒又是羡慕,险些红了眼睛。还好太子殿下与诸位皇子贵人事忙,不过略坐坐便走了。饶是如此,消息传开后,仍旧有四王八公之勋贵人家备了厚礼亲至陈府,道喜贺寿。
陈家众人不曾想到贺寿之人如此之多,以至于筵宴排设不开,险些怠慢贵客贻笑大方。
危急之时,还好有尤三姐儿灵机一动,趁着诸位女眷陪着老寿星在后宅正院儿拜寿说话的档口儿,且命家中侍女撤了部分席面,在后花园子内摆了自助餐,届时请年轻女眷并各家姑娘们观花听曲儿,偶用饭食,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一时参了场,便有台下未留头的小丫头子捧着戏折子到了阶下,先递给回事的媳妇。这媳妇接了,回身便递给内院总管王嬷嬷。王嬷嬷用小茶盘托上,挨身入帘来,递给冯氏的贴身大丫鬟碧溪,碧溪接了奉与冯氏。冯氏这才托着走至上席。
因太子妃与诸位皇子妃贺寿去后,堂上女眷最尊贵者莫过于才来贺寿的四位郡王府女眷。其中又以南安太妃年高有德,陈老太太自然礼让南安太妃。南安太妃谦辞不过,点了一出吉祥戏文,然后又让北静王妃,西宁郡王妃,其后诸位女眷掂掇着时辰,命随便捡好的唱罢了。
尤三姐儿生性不喜听戏听曲儿,虽陪坐在侧款待堂客,仍旧满是心不在焉。
茶过三巡,因有内急,便向众人道了失陪,且去外头走走。哪里想到路过抄手游廊时,陡闻身后有人叫她。尤三姐儿下意识的回头看时,只见一个打扮成小旦模样儿,涂脂抹粉容色俊俏的小戏子立在当地。眼见尤三姐儿住了脚回了身,登时缓步上前,笑眯眯说道:“原来真是你,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一言既出,声音清越饱满,竟然还带着些少年变声期的低沉,险些吓了坏了蓁儿蔚儿。登时花容失色的惊呼道:“你怎么是个男人?”
一句话落,又怕引起了旁人的主意,忙的左顾右盼起来。蓁儿更是挡在尤三姐儿的面前,指着那小戏子喝骂道:“哪里来的不守规矩的野小子。你也不瞧瞧,这也是你能随意乱逛的地儿。倘或惊扰了贵客,你是死是活?”
蔚儿也跟着蓁儿骂道:“也不知道管事嬷嬷们是怎么看的人。怎么叫这个臭小子随意乱逛的。”
那少年听了这一番指责,也不以为意。仍旧目光清亮的看着尤三姐儿,满脸希翼的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少年脸上涂脂抹粉,油墨重彩的,尤三姐儿哪里能看得出来。不过她活了十一年,见过的外男屈指可数。况且又爱串戏唱曲儿的,满红楼梦中也就那么一位——
尤三姐儿挑了挑眉,脱口便道:“你是柳湘莲。”
柳湘莲闻听此言,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油然而生,登时弥漫周身的舒坦。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抓了抓脑袋,期期艾艾的道:“方才我在戏台上便瞧着是你,我又不敢乱认。且打量了好一会子,但见你言谈举止皆如陈杉,我才敢确认。只是碍于人多口杂,我又不敢向旁人打听。只等着这会子没人了,我才敢出来。还请姑娘恕我唐突冒撞之罪。”
柳湘莲说着,且目光灼灼的看向尤三姐儿,犹犹豫豫,略带羞涩的问道:“敢问姑娘……究竟是谁家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