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房中看过了,罗氏便引着汐颜继续往西走,推开两扇格子间的门,进入到一间床帐箱笼桌椅俱全的闺房中。
“媳妇儿,你瞧瞧,这房你可还满意?你进门儿前两日,我教底下人赶着拾掇出来的,着实匆忙了些,若是有什么短的,你只管说。”
汐颜四面看看,房中整洁雅致,比自己以前在家里住的那间小房要宽敞许多,摆设也要华美许多。
“多谢婆婆为我这么安排,这屋子我很是满意。”汐颜向着罗氏微微含笑一拜道。
罗氏忙将她扶起:“你这孩子忒多礼了,你嫁进了我家门儿,喊了我婆婆,我也是把你当作女儿的。这些事自是我该为你考虑周全。”
待汐颜站起来后,罗氏又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又经过一个挂着帐幕的圆月形落地罩,进入一个小一些的房间,房中摆着矮塌茶几靠椅,南边儿有一个挂着软帘的门。
罗氏指着这屋子对汐颜说:“这间屋子本是耳房,我教人打通了你那间梢间,这么着你无事时在这间房里起坐吃茶,见个人说些话,又或者做些针指女红也甚是方便。再有无忧在书房看书写字儿,服侍你的丫头们从这耳房里的门儿进出又自在,也不打扰到她。”
汐颜点头再次谢过了罗氏。罗氏便叫丫头彩砚明日开始教汐颜书房中的差事,又留丫头山茶,腊梅下来服侍她。
“媳妇儿,你今日想也是累了,便好生歇息。要吃要喝只管吩咐山茶,短什么东西只管吩咐丫头腊梅。明日你也不用来拜见我和她爹爹,等无忧好些了,你们再一起来。我这会子出去吩咐人叫素来与无忧诊脉的海郎中来瞧瞧,替她再开些药吃,只望着她得了你的福气儿既是醒来了,便早一些儿好……”
罗氏啰啰嗦嗦又和汐颜说了会儿话,方带着丫头婆子依着原路出去。汐颜陪着她出了书房到了厅堂中,那替炎无忧擦拭换衣的丫头们已经端着铜盆等物出来了。于是一行人便又再次进到炎无忧房中,汐颜见她已然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发上插了一支金镶玉梅花簪,换了身藕色梅花暗纹对襟大袖衫,靠在床头引枕上,手里托着个青花缠枝牵牛花小茶盏在喝茶。
见到罗氏等人进来,炎无忧忙将手中茶盏放到床榻边伺立的丫头彩墨端着的填漆茶盘中,看着罗氏含笑问道:“娘,您怎的又来了?”
罗氏上前一歪身在床榻边坐下,一面两手拉了她手上下打量她一番,满目欢喜道:“我瞧你这会子梳洗了换了衣裳倒似是个没病的人一般了,你对为娘说说,你可是好多了?再有,我瞧你又在吃茶,刚好些,吃那许多茶做什么?”
炎无忧“嗯”了一声方说:“只是还觉着身子有些发软,比才将醒来时好了许多。”又指一指彩墨托着的那茶盘上的茶盏,“那茶是梅子茶,因口干无味才想吃那个,并没有吃多少。娘刚进来时才喝了几口。”
罗氏接话道:“这也难怪,你病了这一月多,昏昏沉沉的,身子难免虚,嘴中无味也是有的,但那茶还是要少吃,因你还吃着药。我一会儿出去便叫管家炎泽去请那海郎中来替你瞧瞧,再开些疏散温补的药与你吃。你好生养一阵子,把身子养好了再起来罢。”
炎无忧往窗外看看,嘴中道:“我那时无故病倒时才进八月,听娘说已是一月有余,这会儿是什么日子了?”
“今日已是九月十四了。今年中秋你病着,我们阖家上下人等这节都过得没有兴头呢。”罗氏说得甚为寥落。
炎无忧转脸过来笑笑,“往夕每年中秋我都爱领着长松他们吟诗作对,和爹爹打擂台,今年却没有打成。”
“是啊,今年没有你领着长松他们闹,我们这中秋过得忒冷清,众人也没有心思赏月,尽管今年的月格外圆格外亮。好在,如今你好了,来年又能过一个圆满热闹的中秋了。为娘只觉心中甚为安慰。”
听罗氏和炎无忧说起中秋,慕汐颜不由的也想起今年中秋,和祖母等人在县衙后面的小园子中赏月说笑。哥哥们说起县学中的有趣的事,爹爹也说起他衙门里可笑的一桩案子。她挨在祖母身边儿替她剥瓜子仁儿,听一家人有说有笑。那时至今只不过是一月有余,此刻却另又是一番情景,离家甚远,除了祖母外,以前在自己心中并不讨喜的那些家人竟然也叫她开始想念起来。
“你看你,我这会子不是好起来了么?何苦还抹眼泪儿?”
汐颜耳中听到这句话回过时神来,只见婆婆罗氏手中捏了一方绢子正在抹泪,炎无忧正在拉着她一只手摇着,面上尽是娇嗔之色。落在汐颜眼中,不由得惊讶她看起来是个端方冷清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的小女儿家姿态,看来起颇为娇媚的时候。再仔细一看,原来是罗氏说到最后喜极而泣,眼角滚下几滴泪来,炎无忧见了忙解劝她。
“婆婆,正如姑娘所说,她吉人天相,自会一日日好起来的。”汐颜也上前轻声说些宽慰的话。
罗氏回头看她一眼,再看看自己女儿,喜滋滋道:“我这是喜泪,有了媳妇儿进门,大姐儿的命才能吉利起来。答应我,你们两个可要好生相处,好歹把往后三年过了,也叫我和她爹放心。”
汐颜闻言抬头看一眼炎无忧,见她看向自己淡淡的道:“往后还请你多担待一二。”
她换了衣衫梳了头后,那容貌更加端丽出色,话语淡然,与她通身那高华娴雅的气度浑然一体。
汐颜只觉十分心仪仰慕,忙低头下去欠身道:“我只是一个蠢人,还请姑娘以后多指点包涵。”
这话说完,又转脸过去对罗氏道:“还请公公婆婆放心,我定会做好我分内之事,在这三年之中,伺候好姑娘,和她好好相处。”
罗氏一手拉了汐颜的手,一手拉了炎无忧的手,左右看看,满意笑道:“好,好,你们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又说了几句话,罗氏便说:“外头偏厅上的各府内眷还得去相陪,再有你这醒过来的消息我还未说与你爹爹等人得知。方才丫头翠儿一出来与我说了,我忙忙的便来了。这会子我出去把这好消息说于他们听听,让他们都乐上一乐。”
于是慕汐颜便带着自己身边儿那三个丫头,炎无忧也叫自己屋子里的大丫头彩墨,彩宣等人出去相送。一直送到院子门首,罗氏带着一众跟随而来的丫头婆子出了院门走远,汐颜等人方才折回来,回到自己房中。
回房后,汐颜便叫丫头彩砚去歇着,明日一早再来。彩砚应了声“好”下去了。等她走后,丫头腊梅便去端了水来让她洗脸洗手,洗过后汐颜进房中去换下大红嫁衣,穿了自己带来的青织金衫儿,嵌金凤尾裙,外头穿了件绿遍地金比甲。山茶却是去泡了壶茶,端了些栗子糕并梅花糕来与她吃。
折腾这许久,慕汐颜确实是又饿又渴又累,在外间小圆桌旁的绣墩上坐下,一面端起茶盅喝茶,一面大口的吃那两盘糕点。在旁边伺立的山茶见了不由笑道:“大奶奶,你吃慢一点儿,仔细噎着。”
汐颜也知道自己吃相不雅,但她确实是饿了,也顾不得太多了。稍稍抬起头,看了一眼丫头山茶,羞涩笑了笑,嘴中包着糕点含混低声道:“不妨事……”
“想来你这一天定是又累又饿罢,人都说新娘出嫁那日是不得空坐也不得空吃的。”山茶续又说道。
汐颜将嘴中糕点咽下,又一口气喝干茶盅中的茶水,方看着山茶道:“这话说得不错,今日一早起来我只喝了一盅儿水,到这会子方吃上些东西。难为你这般顾着我。”
山茶端起桌上的白釉扁平茶壶给汐颜的那只白釉暗花莲瓣纹莲子茶盅中续水,又说:“大奶奶说哪里话,夫人叫我来这里伺候你,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这会子已过了未时,前面厨房中今日忙着前头宴客的菜肴,我也不知大奶奶要吃些什么,便自做主张替你泡了茶,端了些糕点来先叫你果腹。你看你晚间要想吃什么,我一会子去对丫头彩书说,她管这屋里的饮食。”
“彩书?”汐颜脱口而出,想了想,好像今天进来并没有看到过这个丫头。
山茶将手中的白釉扁平茶壶放下,向她解释道:“这彩书也是我们姑娘房里的大丫头。”见汐颜颇为认真的看着自己等着下文,便又说,“想来大奶奶也见过我们姑娘房里的那三个大丫头彩砚,彩墨,彩宣了。”
汐颜点点头道:“她们三个我今日都见到了。”
“我们姑娘房里共有四个大丫头,都是夫人自小挑给她使的。以彩砚年纪最大,姑娘十岁时,彩砚十二岁,彩墨等人只有八|九岁。今年姑娘十六岁,彩砚十八了。她老子在家老爷的田庄上管事,她娘在这府里王姨娘院里当差。前些日子她老子娘求了夫人,说已经给她挑了个外头喂马的家生子叫蒲三的做女婿,日子都定下了,就在这月底。”
汐颜一面听她说话,一面继续端起茶盅喝茶吃糕点。又叫山茶坐下说话。山茶推了推,方在一旁的一张绣墩上偏身坐下笑着继续说道:“我瞧着大奶奶是个极好的性子,这一见便觉得亲切,只觉这嘴管不住的想和大奶奶说话。”
“我也一见你便觉着你面善,也喜欢你说这府里的事。毕竟我才来这里,对这府中的事还是多知道些为好。不为别的,只想着少说错些话,少做错些事才好。”
山茶闻言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大奶奶既是喜欢听,那奴婢便把自己个儿知道的慢慢与你说来。”
“我喜欢听,你尽管说。”汐颜一面说一面在雕花红漆茶盘中拿出一只白釉茶盅,亲自倒上一盅儿茶水递到山茶跟前道:“你只管慢慢说,若是渴了,便喝这茶水。”
山茶接了茶盅放到桌上,心中喜欢这新进门儿的大奶奶温婉的性子,待人也亲切,便又说:“多谢大奶奶赏茶喝。才将不是说到彩书么?谁知道我这嘴又说到彩砚去了,我这便跟大奶奶说一说那彩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