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急湍,从天而降,玲珑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鱼儿,说道:“臣妾也如同锦鲤一样,想要更广阔的天地。”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想要更广阔的天地,需知此后立刻天下就会分崩离析,只有紫华城里面是你坚实的避风港湾,你可知道?”徽祁说完以后将玲珑拉了起来,看着玲珑的眼眸,说道:“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是应该给你的,什么是不应该给你的,这些话朕不想要听见了,你要知道你在说什么。”徽祁震怒,要不是玲珑有着赫赫扬扬的战功,早就已经被徽祁疾风扫落叶处死了,玲珑也是知道自己有着那样的能耐这才可以与徽祁好好的平心静气的谈一谈。
荆扉昼掩,闲庭宴然,雕龙舫行云流水一般的往前划着,就连后面的每一艘船都是收尾衔接着,整整齐齐的,他们排列着,玲珑忽然不觉船儿在前行,石枕松风,茶铛将沸。玲珑也是浑然不觉,有小内监走了过来将茶倒掉了,徽祁走了过来,看着玲珑说道:“知道你心里面委屈,但是你是朕的人,你从大选开始就是朕的人,朕可以给你任何的东西,唯独你所谓的自由是朕不能够给你的。掖庭里面你也是看到了有多少女子望着一角天地长吁短叹,朕不是不愿意给她们自由,而是不能够给她们自由,自由是弥足珍贵的,就像是这一条锦鲤一样,上游也还是太液池。”徽祁的语声莫名诡冷起来,玲珑说道:“这十年以来臣妾帮助皇上消灭了穆德妃与慕太傅,消灭了皇后与西和太子,将珍曦远嫁保了三年边境安全,打败了蓝正霖消灭了蓝漱玉。这么多的事情皇上莫非还要留着臣妾吗?晨起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为家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提取过任何一个小小的要求,这么多年谨小慎微的过来,皇上质疑过臣妾,埋怨过臣妾——”
“玲珑——”徽祁忽然间拂袖,将桌子上面的酒具与杯盘全部扶落了,酒渍淋淋漓漓全部顺着地面流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玲珑并没有想要过这种金碧辉煌的日子,纸迷金醉里面有一点儿步步惊心,玲珑走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如履平地的感觉。她一直在钢索上行走着,每一步都是危险,每一步只能前进不能够后退,就算是与虎谋皮也是要进行的,不能不去做。她要过的那种高轩寒户,肥马嘶门的日子眼看就要进行了,她不能停止。
“退下——”徽祁声势惊神震鬼,玲珑站了起来,走到了徽祁的身旁,定定的看着徽祁,她现在已经完全不畏惧了,她比自己想象中的镇定了一些,看着前面那叠筵累几的食物与珍馐,玲珑不禁皱眉。
“皇上,自从臣妾进宫以来就是皇上选中了的人,这些年以来臣妾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臣妾不愿意要别人需要的东西,是因为臣妾一直在想臣妾需要的究竟是什么,这么多年了,臣妾还是没有彻彻底底的想明白臣妾究竟要什么?”玲珑的双肩微微的轻颤,唇红齿白,“皇上,但是臣妾明白了臣妾不要什么,臣妾会一一的排除,一一的排除,臣妾不需要目前的生活了。”
徽祁震怒,一下子走了过来,站在了玲珑的面前,“你跟着朕这么多年你知道朕的脾气,朕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但是也并非是可以任凭一个人拿捏的,玲珑你太过分了。”
远处的丝竹声依旧莺声呖呖,金壶霏润,瑶管舂容。好一片良臣美景奈何天,玲珑看着徽祁,不禁嗤笑起来,“皇上是想要了臣妾的命,臣妾并非是惜命之人,皇上要只管拿去就是了。”玲珑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头颅微微的抬起来,徽祁有点不忍,握住的拳头微微的伸展开来,荡在了空气里面,重重的地跌坐在了一张紫檀木的椅子上面。
“朕今日让禄公公邀请你,不过是想要同玲珑你佐酒夜谈一番,”徽祁语气渐渐的低微起来,玲珑刚刚上船就嗅到了梨花白的清馥之气,但是这样清冽的酒香依旧是不能够将徽祁胸中的柴荆荡涤干净,玲珑知道徽祁心里的想法,有的人胸中鳞甲有的人胸中甲兵,没有人和表面一样。“朕没有想到你会过来这样子和朕说话,你今日不过是喝一口黄酒而已,莫非就上头了?”
“臣妾虽然酒量不好,但是纯灰三斛是没有问题的,皇上,臣妾现如今清醒的很,臣妾知道臣妾在与虎谋皮,臣妾也是知道皇上可以任意仲裁臣妾以下犯上之罪,只是臣妾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玲珑忽然间勇敢起来,暖风春座酒,酒香还是丝丝缕缕的在空气里面飘散着,玲珑嗅着酒香微微的笑了笑,“皇上其实也不是为了让臣妾过来只是喝一杯酒,臣妾与皇上还是订立一个城下之盟吧,免得到时候口血未干皇上要了臣妾的命。”
徽祁忽然间冷笑起来,桀桀的冷笑几乎让湖面的波纹也是起了涟漪,玲珑并不觉得害怕,迎视着徽祁的目光,任凭徽祁如何玲珑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辞色。
玲珑眼眸既是凄然可愁,亦复悠然可喜,想起来了自己袖口里面的金牌玲珑精神抖擞起来,这是自己最后一招,这一招不出手就不出手,一出手一定要成功。
徽祁坐在了雕龙舫的一张椅子上面,酒醒灯昏一般微微的闭着眼睛,说道:“你知道朕心头还有一块大石头。”
“臣妾何尝不知?”玲珑说道:“现如今就是徽邺了,皇上不愿意让徽邺乱政,人们都不知道徽邺并没有死,如此时候要是皇上用兵如神自然是可以让徽邺一败如水的。现如今徽邺是大隐隐于市,皇上是老虎吃天,没有地方下爪,但是臣妾却是有办法的。”徽祁听着玲珑信誓旦旦的说着,左右思量,过后还是冷冷的笑着,“朕要留着你,你不可能离开紫华城,你也不可能离开朕的身旁。”徽祁的手紧紧的握住了雕龙的扶手。
“臣妾只不过要长亭烟柳野店溪云的生活,还请皇上网开一面——”玲珑说完以后跪了下来给徽祁磕了一个头,徽祁不为所动,说道:“今晚毕竟你还不是滴酒未沾,朕唯恐你日后会后悔,所以还是明日再议吧。这事情朕已经会考虑了,你放心就好。”
“皇上,徽邺如狼似虎如何等得?”玲珑将问题的核心放在了徽邺的身上,徽祁忽然间明朗了不少,说道:“你其实是没有资格和朕谈话的,你究竟……”
“臣妾何尝就没有资格了?臣妾是皇上的后妃又是一宫主位,自然是可以与皇上攀话的,臣妾更是皇上的心腹之人也是可以和皇上理论一二,最主要的是臣妾可以让皇上立刻……立刻……”玲珑不知道说什么好,徽祁面色凝重起来,说道:“你要做什么?”
玲珑又感受到了徽祁那种怨怼,语气就像是一把碎冰一样刺入了玲珑热乎乎的心脏里面,玲珑看着徽祁,不禁说道:“皇上,前朝有一个传说,有五枚免死金牌就可以罢君——”
“荒唐,你——玲珑——你——”徽祁一下子暴跳如雷,玲珑几乎是从来没有见过徽祁这样子过,这个砝码实在是有点儿过于大了,玲珑看着徽祁的样子,知道戳到了徽祁的软肋,一鼓作气说了下去,“不瞒皇上说,臣妾因缘际会已经全部得到了。”玲珑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徽祁的面色忽然间苍白的就像是皑皑白雪一样,那眼睛却是红彤彤妇人就像是一截烧红了的火炭一样,声音也是有点儿莫名的沙哑,“前朝的圣物在朕的手里面不名一文,况且这些金牌的传闻不过是……不过是儿戏罢了。”
“皇上心里面比臣妾更加清楚并非儿戏,皇上,成年人的世界里面只有利益,小孩子才讲对错,不是吗?”玲珑说完以后又道:“要是皇上可以让玲珑离开盛金宫,玲珑不但是可以送给皇上这五枚金牌而且还可以帮助皇上除掉徽邺,这样一举两得的大好事情皇上还有什么委决不下吗?”玲珑说完以后又将自己的额头轻轻的触了一下地面,地面是柚木拼接的,玲珑磕下去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幽凉,心头更加是清明了不少。
徽祁看着玲珑,说道:“你真的……”
“臣妾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顶——”玲珑就连头也是没有抬。
徽祁知道玲珑不是信口胡说之人,又知道玲珑胸怀落落,常常做事情都是有两手牌的,知道自己就算是拒绝了玲珑也是不行的,只能说道:“你先起来。”
“玲珑不愿意做逆流而上的那一条锦鲤,臣妾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皇上还请写一道单数圣旨这样子庶几可免臣妾疑虑之心,皇上,可以还是不可以?”玲珑乘胜追击,说完以后徽祁握住了拳头,微微的颤抖着。
玲珑从自己的袖口里面将一张空白的圣旨与朱砂笔拿了出来,说道:“皇上口说无凭,立此存照吧。”玲珑已经不怕死了,一个不怕死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不害怕的,徽祁看着玲珑从袖口里面将圣旨拿了出来,不禁啼笑皆非,心里面的疼痛就像是织山藤一样包裹住了自己的新心脉,那种疼痛与难过形容不了万分之一,徽祁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将朱砂笔握在了手里面。
;玲珑再不看徽祁,唯恐看到徽祁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以及那双充满了痛惜与宠溺的眸子,玲珑一直以来意志坚定的很,唯恐徽祁扰乱了自己的思路,只是一个劲儿的看着黄花红树,要是徽祁真的答应了自己,这一去自然是一心无累,四季良辰了。
远处照样还有人奏繁弦急管,一派山水清音传递了过来,徽祁就这酒案开始书写这一辈子最不愿意写得一个东西,写完了以后知道玲珑还会仔仔细细的看的,又将玉玺拿了过来盖好了,这才递给了玲珑,就像是将自己一辈子的全部精力递给了陌生人一样,“拿着吧,朕知你心如匪石,不可转也,就算是留得住你的人也是留不住你的心,所以,朕愿意让你走。”玲珑点了点头,将圣旨握在了手里面。